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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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那夜,城市通明的灯火下,纵横交错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晚间7:30,冬尧如约而至地出现在包厢门口。大圆桌前坐了十来号人,各个褪去了年少青涩,与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庭径。
冬尧的出现,无疑是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一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席红裙,或妖艳或娇媚,长裙直垂而下,在脚踝边荡起水波,再配上红唇乌发,举手投足尽显风情。只不过她神色淡然,面对那么多双眼睛的来回打量与窥探,她毫不怯场,甚至还表露得更为自信。
她经得起各色眼光的考量,也经得起世人的舆论,她应当是活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的一颗星,是受万人瞩目的光芒所在。
若没有强大的内心,又怎能面对今后是非不断的道路?
“哟哟,看看,这是谁来了?”汪伦坐在她视线的正中央,那么多年过去了,唯独他,一点没变,嘴大不说,牙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突出。
徐琳正在倒酒,看到冬尧后赶紧前来拉她手:“你来啦,快,来这儿跟我坐一起。”
冬尧弯着笑眼,随着徐琳走进去。
包间三面围墙,一面是通顶的落地窗,将窗外各色霓虹尽收眼底。
然而她们的座位刚好背对着玻璃窗,想看美景,视线必然会经过冬尧身上,这倒也成了众人名正言顺窥视她的理由。
“冬尧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说话的人是孙哲,潘玮的表哥。
如今是一表人才,金丝边眼眶存托着他儒雅温顺的性格,他身边坐了个同他一样端庄得体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太太。
“哪能啊。”冬尧笑笑,“不过是靠化妆品堆砌出来的。”
“冬尧,你这就谦虚了啊,当年咱学校,你可是公认的校花。”潘玮横插一句。
“这倒是真的,你当年走了,学校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说话那人坐在靠门口,从冬尧刚进来的时候,他便在视线盲区,这会儿,冬尧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日子频繁出入“时光”的那人,可是不知怎的,她偏偏难以将他与曾经的任何一个名字与面孔对号入座,只觉得眼熟。
“我变了不少吧?”陈子俊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几年前出了场事故,这脸全毁了。后来特地飞去韩国做了趟整容,是不是好看了不少?”
确实好看了不少,记忆中的陈子俊相貌并不出众,扔在人海里,就是个甲乙丙丁。如今这“修饰”过的面容,倒生出几分韩国欧巴的意味来。
“我就挺好奇。”汪伦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听说冬尧会到场,连女友也没带,“你当年怎么就忽然消失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心结,也不分场合,不管时机合不合适,直接脱口问出。
闻言,冬尧眼尾扫过去,唇角微勾:“你猜啊?”
换谁都受不了她这眼神,汪伦怔了一秒,随后讪讪一笑:“我猜不到啊,难不成真是因为某人?”
当年圈子里是这么传的,宴燃不道而别,冬尧才因此消失的。
正当这时,包厢门应景似的被人从外头推开,那个传说中的“某人”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眉宇间疏懒惺忪,带着浓浓的倦意,漆黑的眸子里探不进一丝光,明明是一双含情眼,却总能生出些冰冷和薄情来。
应该是在来的路上睡着了,这会儿眼底还掺着淡淡的血丝。
那么困,昨晚也不知是去哪个美人香里缠绵了一宿。
冬尧正托着腮,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直至宴燃的视线迎上来,也不曾回避一下,对视片刻后,才下意识地往他身后扫了眼。
今儿主子出宫,身边竟没带伺候的人?
坐无缺席,唯一的空位是冬尧边上的,也不知是大家刻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
最终,宴燃在一片期待及看好戏的炽热目光中,向她而来。
冬尧挑起一侧眉,看着他坦然地坐到身边后,一言不发的,像陌生人一般。
……
晚宴开始了,一票人推杯交盏。
多年未见,大家并不陌生,还是熟悉的那个圈子,一旦混热了,男人低俗的荤话又开始没分寸地往外冒了,气氛活络,喧闹,又热腾。
灯影摇晃,觥筹交错间,冬尧多喝了几杯,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无声地笑了笑。
细数这些年的得与失,不禁感叹,时光飞逝,所有人都在前行,只有她,坚持了那么多年所谓的梦想,至今仍一无所获。
“吃点菜啊,别光喝酒。”徐琳往她碗里一个劲地夹菜,但冬尧都懒得动筷子。
她喝得面颊酡红,胜过五月天里绽放的海棠,唇瓣上沾染着潋滟的酒渍,眼底盛着头顶的光,她美得艳丽勾人,娇媚肆意。
连背后城市璀璨的夜景,皆成了点缀。
不多时,宴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喝一杯?”
今夜的宴燃沉默寡言,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也不主动敬酒,但别人敬他,也都来者不拒。
本以为按他的性子,今晚两人不会有交集,没想到这会儿他竟主动敬她酒,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冬尧瞥了他一眼,也不推脱,碰了碰他的杯子,一口干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发现宴燃没动,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冬尧眼尾抬了抬,不动声色地示意了下。须臾后,宴燃低笑了声,把酒干了。
酒喝多了,烟瘾就犯了,刚想起身去楼下抽根烟,就看到陈子俊拿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他显然是喝多了,眼里带着酒后的浑浊,口齿不清道:“冬尧,今个儿,你可跑不了,必须自罚三杯。”
这自罚三杯也得有个恰当的理由,冬尧不解:“理由呢?”
“理由就是——”陈子俊晃着身子,眼角瞥了眼坐着的宴燃,笑了声,“我可把你当朋友了,谁知道你不把我当朋友,走的时候也不和我们几个打声招呼。”
行,这个理由她接受。
冬尧端起杯子,陈子俊唇角一扬,狠狠心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都喝了啊。”陈子俊存了心在找她事,宴燃也不拦着,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看戏的姿态。
冬尧脖子一仰,几口就把一杯酒干尽,杯子倒挂下来,只淌下两滴。
陈子俊来了兴致,又给她斟满一杯酒,这次更夸张,都快满出来了。
徐琳想拦,被冬尧挡回去,她是该和过去好好道个别,借此机会,彻底做个了断。
又一杯纯纯的酒精下肚,胃部开始火辣辣地燃烧起来,浑身也跟着火烧火燎的,燥热难耐。
陈子俊喝多了,根本看不出她的不适,一边叫嚷她酒量好,一边斟满最后一杯酒。
这一回,宴燃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没给冬尧拒绝的机会,直接夺过她手里的杯子。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通红的液体洒了些出来,顺着袖口一直淌进小臂。
宴燃将剩余的大半杯酒两口灌下,冷冷乜斜了一眼陈子俊,用不重不轻的口吻说:“灌女人喝酒,没意思。”
陈子俊灌冬尧,出于什么目的,宴燃一早了然,这会儿才出手阻拦,也是真看不下去了。
“你这是为了什么?”陈子俊拧着眉,一瞬安静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能喝多少酒,陈子俊再清楚不过了,医生一再叮嘱,要适量,不可贪杯,不可酗酒,不可喝太急,他全当耳旁风了。凡事一轮到到她身上,他巴不得豁出命来。
宴燃一言不发,眼见气氛逐渐僵持,冬尧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抽搐,她未等任何人反应,只淡淡地说一句:“失陪一下。”抓上包,起身朝外走。
……
吐干净就舒服多了,可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冬尧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脚步虚浮发软,全靠着一股不能倒下的意念,强撑着下楼。
冬尧站不稳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侍者过来询问,她挥挥手把人打发了去。
阶梯很长,数不尽的台阶,跟波浪似的在眼前起伏。
冬尧笑了笑,从包里掏出包烟来,抿一根在唇瓣间,再去包里翻打火机。
可掏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最后气急了,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她两眼发虚,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打火机,哪个是口红。
摸了半天,摸了支口红,打算拔了盖子点烟,谁知,刚要掀盖子,就被一只燥热宽大的手掌给紧紧扣住。
她仰起头,措不及防地掉进一双情绪渐深的眼睛里。
短暂的目光交集后,宴燃收回视线,在她身旁坐下。他默不作声地收拾起一地的东西,又一件件塞进包里,放去一侧。最后,才从裤子兜里掏出个火机来。
冬尧嘴里还抿着那根没点燃的烟,见他把手伸过来,衬衫的袖子被卷着边地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火光在微微闪烁,她凑过去借火。
回忆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连同着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随着燥热的晚风,一道汹涌翻滚。
隔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冬尧看见宴燃从她随手扔在一旁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闲闲地咬在嘴里,也不点燃。
“不是说换口味了吗?”她故意揶揄他,还没忍住咯咯笑了两声。
宴燃今晚不知怎的,似乎没心思回呛她,他懒懒地撩起眼皮,把火机丢给她:“总让我伺候着,是不是也得还一次?”
冬尧拿起打火机,半天也没点火的意思。
不是不想,是怕自己醉的厉害,一会把自己的头发也给烧着了。
半晌后,她忽然轻笑了声,将身子凑近他,眼睛微微垂下,染着细碎的光:“行,我亲自给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