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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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燃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了无情绪的,半晌,才冷冷地讥讽一句:“你眼光真够可以的,不知道他在圈里的名声?”
“什么名声?”冬尧冷哼了声,“这些重要吗?”
她穿的裙子,一侧是吊带,半边锁骨若隐若现,勾出一道深壑,因酒精渲染,面颊酡红,唇色红艳艳的,似有若无地勾着磨人神经的弧度。
“不重要。”宴燃极力克制着情绪,眼底愈发深沉,他一字一句冷得像下冰刀似的,“你连尊严都可以不要,还会在意什么?”
冬尧以为这些年,自己早已百毒不侵,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攻击,或言语侮辱,或诋毁,亦或是冷眼相待,她都能云淡风轻地一笑了之。
可她错了,那些也只是她以为。
她的一颗心被高高抛起,又从高处狠狠坠下,摔得四分五裂。
冬尧失笑,眼底倒影着他居高临下的姿态:“你既然都知道,还有什么必要再问我?”
宴燃淡淡地扯了下唇角,满眼讥嘲:“这些年没少爬上男人的床吧?”
“是啊。”冬尧毫不避讳似的,迎着他嘲讽的目光,手指攀上他结实的胸膛,“怎么,你也想见识见识?”
隔着薄薄的黑t面料,她能感觉到他心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不知为何,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你也够失败的。”宴燃倏尔压近身子,低笑一声,懒散道,“就混的这个下场?”
他灼热的呼吸扫过她微醺的眸子,正一点点驱散着她的酒意。
“失败不失败,都不好过早下结论吧?”冬尧的眼底荡起涟漪,一双眼湿漉漉的,可偏偏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燃爷,你说呢?”
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宴燃眸子渐深,回忆翻江倒海汹涌而来。他以为他早就没有爱人的能力了,也不会轻易为之所动,可偏偏,她就是有本事操控着他所有的情绪,令他一秒崩塌。
就在他快要绷不住情绪,即将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冬尧像条蛇一般,灵活地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
她背脊笔直,径直越过他身侧,宴燃还是保持着双臂撑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高跟鞋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回荡出清亮的响声。
冬尧走到一扇槅门前,拉开,见宴燃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扭过头来,拿眼尾扫了眼:“还在呢?”她勾起明艳艳的笑,带着似有若无的勾引,“真打算跟进来吗?”
宴燃深吸了口气,低低地骂了声,下一刻,他猛地掀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冬尧笑着耸耸肩。
没意思,逗两句就气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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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又复杂难明的关系,这也是她和宴燃之间不可回避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彼此压抑着心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谁也不愿成为被回忆屈服的人。
时间太久了,久到浑身的细胞都更换了个遍,久到那份爱早已沉淀于心底,该有的冲动和热情早被磨灭。在无数个辗转难眠又千仓百孔的黑夜里,无论是思念还是愤怒,都流淌得一干二净。
那些必经的苦寒与酸楚早就无声无息地融进血液里,成了不痛不痒的过往。如今,他们已然学会了克制和隐忍,冷静与沉默,不再歇斯底里,不再刨根究底,更懒于解释。
是他们变了吗?
还是现实的当头一棒,将他们从那段如梦般编制的美好里生拉硬拽出来,从此告诫他们,十七八岁的年少时代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如梭,如今的他们再也不似年轻时那般义无反顾和肆无忌惮,他们成了谨慎又小心翼翼的人,彼此全身乍起的那一层密密麻麻的尖刺,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自保。
想要拥抱彼此,必须褪去一层皮,可谁又敢呢?示弱者,等同于给了对方再一次伤害自己的权利,那一身好不容易在血肉模糊中为自己披上的盔甲,没人敢轻易揭开。
勇敢的他和她,早就在七年前,将彼此生生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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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照旧平凡,直到两周后的某个早晨,她收到了两条喜讯。
星辰娱乐要签她,墨华星际也要签她。
冬尧也不知最近是走了什么运,两间娱乐圈数一数二,能一手遮天且翻云覆雨的大公司竟争着抢着要签她一个身处十八线的无名小歌手。
这除了走了狗屎运外,她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起初她已然下了决定要和星辰签约的,可谁知,墨华开的条件更为诱人,她犹豫了。既然墨华横插一脚,愿意开出更优厚的条件,她为什么要决绝?
反正都是“卖/身契”,卖给谁不一样。
更何况,这几年的墨华也在娱乐圈掀起了一波猛浪,多少新人挖空心思想往里头挤,可偏偏,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但有一点冬尧清楚,再坏,也坏不过她此刻的处境。
……
冬尧去签约了,笔盖一掀,签下气势磅礴的两个大字。
这些年,书没怎么好好读,但字写得相当漂亮,也算是她这一身烂泥,仅有的优势了。
结束后,冬尧如约而至地出现在隔壁商场六楼的美食层。
今儿徐琳约她吃午餐,单独的,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这个点,排队的人不少,好在徐琳早早便派人去帮着排队了,两人到的时候无需等候,直接进了包间。
选的是一家泰国餐,特色是咖喱螃蟹,还有炒饭。徐琳大气,把店里招牌菜都点了个遍,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圆桌,跟过年似的。
“你这日子过的富得流油啊。”冬尧拆了一包湿纸巾,细细地擦拭着手,“这么多菜,我们两怎么吃的完?”
“谁让你吃完了?”徐琳笑着喝了口西瓜汁,“每个菜都尝尝,算是给你庆祝了,恭喜你签了墨华星际,成名指日可待了。”
说着,她举起杯子碰了碰冬尧的。
冬尧回敬,仰起脖子,将果汁干了个底朝天。
徐琳故意逗她:“你以为这是酒呢?”
冬尧耸耸肩,不甚在意道:“习惯了。”
“对了,你最近和邵星辰发展的怎么样啦?”
“没怎么样。”冬尧重新给自己和徐琳倒了点西瓜汁,懒懒地掀起眼皮,“就通过几个电话。”
“我听老陆说,邵星辰对你是真动了凡心的,最近贼几把老实,除了应酬,都不往女人堆了扎了。”徐琳笑得弯起眼,“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冬尧拿起筷子夹了个蟹腿,细细啃着:“慢慢来吧。”
徐琳盛了一碗炒饭,随后又帮冬尧盛了一碗推过去:“那个谁呢?最近见着没?”
冬尧没抬眼,故作听不懂:“哪个谁?”
“咱小燃爷呀。”徐琳调侃,“我挺好奇的,跟我说说,你两还有戏不?”
她抿了抿唇:“都过去了。”
“哎,想当年,燃爷可是半岛一中的风云人物呢,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为她痴狂,我记得当时还有个女生直接上他家门口去堵人的。”徐琳不禁感叹,“但堵了两天,没堵着。后来我也是听杨鑫说,宴燃被他妈妈带出国了,那会儿大家都找不到他,真跟人家蒸发了一样。”
冬尧一声不吭,但思绪仍被徐琳的话扯着走。
徐琳也不等冬尧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就和杨鑫分手了,后来的事我也是听潘玮说的。你记得不,就是原来坐我们后头的那个男生,他表哥和宴燃玩挺好的那个。”
“有一次,他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被我正好听到,好像他们那票人也是半年多后才和宴燃取得联系的。我当时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最后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反正他都出国了,难不成还真要你等他回来啊”
当初的事,冬尧提及得极少,也有很多事瞒过了徐琳。
所以徐琳对他们当初分开的认知,还停留在两人是和平分手的那段鬼话里。
“嗯。”冬尧敷衍地应了声。
徐琳说渴了,灌了几口西瓜汁后,试探性地眨眨眼:“欸,问你呀,你那天和宴燃见面,觉得尴尬不?”
“没什么可尴尬的。”冬尧垂着眼,继续吃蟹,“都是成年人了,当初那点小孩子的事也不至于记到现在。”
“那倒也是。”徐琳信了她的鬼话,“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啊。”
“嗯?”
“咱以前半岛玩的好的几个,最近都在m市,说一起出来聚聚,都多少年没见了,我还挺好奇大家都变成啥样了。他们特意让我喊上你一起,还说可以带家属的。”徐琳顿了顿,“但宴燃也会去,你介意么?”
“有什么好介意的?”冬尧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破绽,“我又不是去看他的。”
“那你这算是答应了啊?”徐琳倏地瞪圆了双眸,迫不及待地拾起手机,“我可和他们说了哦!”
徐琳按了两下手机,又抬起头来:“欸,对了,要不我把你拉进群里吧?陈子俊没你的联系方式,他组了个群,那天聚会的人都在里头。”
“随你。”
这些年,她活得很封闭,原来的圈子几乎没碰过。况且当初来m市没多久,原来的微信号就被盗了,她懒得要回来,索性申请了个新的号。知道的没几个,大概除了徐琳和董卿外,半岛就没第三个能联系到她的人。
……
一顿饭完,徐琳说要去看个电影,冬尧反正闲着没事,应了下来。
离电影还有一个小时,冬尧烟瘾上来了,到外头去抽烟,徐琳不抽烟,又受不住晌午的毒太阳,躲在星巴克里吹空调。
冬尧站在烈日下,皮肤白得几乎要透光,后背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心是静的。
她看着丝丝缕缕的白雾,无声地融进烈焰骄阳里,舔了舔干燥的唇,正打算掐灭烟头,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
——是一个新的群消息通知。
她划开屏幕,点进去看,在十来个人头里,一眼就认出了那一抹黑色。
手指不受控制地点进他的头像,朋友圈依然是空白的,下一刻,她蓦地被最上方的那处背景给勾去了魂。
那是一抹蓝,一望无际的湛蓝,天和地融为一体,没有界限。海面盛大又旷远,被阳光折射出几道耀眼的光芒,微波粼粼的,延至无尽远方,世界仿佛没有尽头。
冬尧眼眶忽然温热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半岛的海,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也是她曾经最怕触及的那抹恍如隔世的温存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