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赵惜走向刚才对他出言不逊的那个家丁,家丁被护卫按着跪在地上,他抬手就给了那家丁两巴掌,一左一右正好对称,“这是教训你骂我爹娘的,要不是看在你无知的份上,直接就把你剁了喂狗!”
那家丁被打了还不服,挣扎着想反抗,却被护卫按着动弹不得。
赵惜看着他这样,又抬脚踹了一下,还想再打被阿驷拦下了。
阿驷看了眼地上的家丁,“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赵惜甩开阿驷的手,虽然脸上还有怒容,却也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时蔡萄一群人刚好走到近前,赵惜只瞥了她们一眼,并没给什么好脸色,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份委屈。
蔡萄朝赵惜福了福身,“是小女子管教手下不严,才让家仆对公子出言不逊,还望公子能高抬贵手放了他们,来日定让爹爹登门拜谢。”
赵惜打量了几眼蔡萄,又看了看她周围跟着的几个女子,各个年纪都比蔡萄大,胆子却是还没人家一厘。赵惜心里对蔡萄不免高看了一分,料想她应该就是几人中身份最高的了。他没去理会蔡萄的话中有话,问道:“你叫什么?”
蔡萄答道:“某叫蔡萄,年方十四。”
“蔡?”赵惜又看了看蔡萄,“蔡文是你什么人?或者蔡幽?”
蔡萄似很习惯了别人见到她问的却是家人,“前者乃翁翁,后者是家父。”
赵惜笑了,“怪不得手底下的人眼睛似长在天上,原来是蔡家的小娘子。”
说到蔡家,整个京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蔡文就是现在的宰相,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为相。蔡幽则是蔡文的长子,官拜宣和殿大学士。
说来奇怪,两人本是父子,可看起来却有点不和。两人在朝中本是相辅相成,可后来不知是被人挑拨还是理念不同,是渐行渐远。皇帝又赐了蔡幽一座府邸,两父子就彻底分了家。
蔡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可终究也说不出反对之语。此时她也有点明白了,眼前的小少年怕是身份不一般。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听闻他祖父和父亲的名字而面不改色的,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父亲所言的——在京城里谁都算不得什么——是什么意思。
蔡萄再次行礼替手下的人道歉:“还望公子海涵,某回家一定好好管教下人,你看,能放了他们吗?”
你讲理,我自然也就讲理。赵惜见此挥手让护卫把人放了,朝蔡萄道:“我射了你们的风筝也不对。阿驷,拿十两银子赔给蔡姑娘。”
阿驷答了声“是”,掏出钱袋递出去,一看分量比赵惜说的只多不少。
蔡萄的侍女不知该不该去接,她看向蔡萄,见蔡萄点了点头她才把钱袋接过了。
“够吗?”赵惜笑着问。
蔡萄朝赵惜看了眼,笑得勉强,“自是够的。”
赵惜又笑着问:“那我们两清了吗?”
蔡萄微点了点头,就似谁压着她的头点下去似的。
赵惜把自己的护卫唤了回来,那些家丁一被放开赶紧一歪一扭地走回了蔡萄身后,一个个的乖得跟个鹌鹑一样。这时就不得不说,这京城,真是从来都不缺人精。
赵惜懒得再看他们,转身欲走。
蔡萄叫住了他:“公子请慢,我想我的家仆该跟你道个歉。”
“不必了。”赵惜抬手挥了挥,头也没回,“让他们道歉,然后我也要像你道歉?”
“自然不是!”蔡萄追了两步,“那公子可否告知奴家你的姓名?某好能登门道歉。”
阿驷朝蔡萄看了一眼,似是很不明白眼前人的行为。
赵惜用后脑勺回答她:“赵惜!”
蔡萄一下愣在原地,脸上似惊讶,又似意料之中,充满了矛盾。后她又笑了起来,是了,赵姓,全京城除了上面,不然谁还能如此嚣张?
跟着蔡萄的女子们走上前来,一人迟疑道:“萄儿姐,他……”
蔡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这些女子都是和他父亲比较亲近的官员的子女,和旁人比起来是有些身份,也不过是有些身份罢了。就像她一样,站在这里,她的身份最高,但——算得了什么呢?
有人还想再问,眼中充满了迫切和深藏在底下的欲望,后被旁边有眼色的拉住,才悻悻然闭了嘴。
蔡萄对那些眼底的黑色太熟悉了,她周围围绕的一切都是这样,不管是他的亲人还是仆人,就似已经着了魔。
她有一次听说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很被重视,因为她们可以学一门技艺然后出去做工,就像她祖父家请的顶级厨娘,每月领的薪水比她的月钱还高。有时她是羡慕的,起码她们有得选择,而她别无选择。虽然她们这些出生的女子不被重视,可有一点她还是感谢自己的父亲,起码他给她取了名。像其他人,就她们这群人里,大多都是没有名的,别人称呼她们也就是姓后加个排行和娘子,好比说吴二娘子。
路上这段不愉快并没影响到赵惜,他转身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一颗水滴砸上面颊,不过片刻绵绵细雨就扑了赵惜满头满脸。
“……”
一把伞适时撑了起来,赵惜一脸失望,“这才多久,下着雨还看啥?”
阿驷把伞又往赵惜那边移了些,“那……回去?”
赵惜斜了他一眼,阿驷就明白说错话了,试探道:“那找个地方躲躲?兴许一会儿就停了。”
赵惜嗯了一声,抬眸远眺,烟雨蒙蒙,却也别有一番意境。
阿驷询问身后护卫附近哪儿可以躲雨,一护卫答道:“往前有个供路人歇脚的茶棚,平时有人从南门进城都会经过那里,怕是人会比较嘈杂。”
阿驷担心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还想问问有没有别的地方,赵惜却道:“无妨,我还没去过这种野外的小店,正好见识见识。”
能有什么好见识?无非就是苦茶加草棚子,说不定还有一些风尘仆仆满身臭汗的人,阿驷心道。
等赵惜他们到了茶棚,茶棚里因着天公不作美已经坐满了人,只有边上滴水的角落还有张空桌子,但因着太靠外,草棚根本起不到遮雨的作用,加上棚上的水还从这儿流下,桌子都溅湿了,没人愿意坐所以才空了出来。
茶棚中本来热火朝天,一看到赵惜带着一群人来,全都停下了讲话,眼中充满了探究,甚至有人已经摸上了身边的家伙事儿。
在这儿歇息的大多都是走南闯北的人,有些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也有文质彬彬的。就算是行商的富贾也就带两三个随从,也没有谱儿似赵惜这么大的。
有人一下就猜到赵惜怕是城中的达官贵人,立马就有人站了起来邀请赵惜过去坐,与他坐一起的另外几人立刻站了起来让开位子,也没走开就站到了旁边。
赵惜看了看确实也没地方了,他朝阿驷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阿驷明了,直接朝说话的男子走去,抬手抱拳道了声谢,见桌上和凳子还算干净就朝赵惜点了点头。
赵惜过来坐到了男子对面,男子友好地笑了笑,赵惜点头做回应。
摊主过来给赵惜上了壶茶,阿驷把茶杯洗了一遍,倒了杯递给赵惜,赵惜接过抿了一口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他皱着眉放下杯子,之后再没碰过,却也没说什么。阿驷知他是喝不惯的,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得挑。
对面的男子把赵惜的一切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看来也不算是个会无事生非的。
男子朝赵惜抱拳道:“在下姓祝名傕,歙州人士,做点小本买卖,不知小公子哪里人?”
赵惜奇怪地看了祝傕一眼,祝傕只是朝着他温和地笑着,赵惜虽不太想理会旁人,可也做不出如此无礼之事,只淡淡道:“我乃知……”赵字的音没发全,他眼眸一转,继续道,“颜希,不自娇玉颜,方希炼金骨,京城人。”
祝傕道:“都说皇城中户户都是达官显贵,要是不小心踩到只蚂蚁都可能是相公家的家畜。在下是初次到京城,不知可否向颜兄弟讨教一番,也好避讳着些,免得因着不懂事儿而犯了事儿,那岂不冤枉?”
旁边同祝傕一起的几人闻言不禁朝他投去不解的眼神,似是对他的话很是疑惑。
可惜赵惜是半点没注意到,他心道:这城中事儿我哪知?我这还是头次出城呐,这人不会是故意找茬吧?
他又不能明着说自己不知道,才说完自己是本地人士,这一问三不知让他脸往哪儿搁?赵惜朝旁边站着的阿驷瞥了眼,阿驷立马上前一步,赵惜才故作老成地掩嘴咳了声,“阿驷,你来同他说吧。”
阿驷虽是跟在赵惜身边的贴身亲卫,可毕竟是外面长大的,平时又经常帮着跑腿,隔半月还有休假,自然比赵惜知道得多,他看了眼一脸期待的祝傕,他总觉得这人有点刻意。
“这城中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就算是官府也不可能随意拿人,只要你不犯事儿就跟在家也没什么区别……”阿驷捡了些简单的随便说了说,无不敷衍。
祝傕似也不在意,又起了另外的话头同赵惜攀谈起来。走南闯北的人,见识自是比这关在宫中的孩子多了不知凡几,最不缺的就是谈资,不过一会儿赵惜就被祝傕口中的一方天地给吸引了,渐渐也对这见识广博的人少了轻视,多了钦佩和羡慕。
怎么能让人不羡慕?他只在书中见识过高山的巍峨,人家却是看过、走过;滚滚黄河,水声如猛兽怒吼,他也不曾亲耳听过……何况还有那么多行商路上的趣事。
阿驷看着听得入迷的赵惜暗叹了口气,他没出声提醒这位小殿下其实雨已经停了,茶棚中的人也走了大半,桌子早就空了不少出来。
阳光洒到桌面,赵惜这才注意到外面已是晴空万里,祝傕适时停了口中话语。
赵惜感叹道:“我朝盛世,可惜我却是见不到。”
祝傕笑道:“颜兄弟这话在下可不敢苟同。天下皆知京城繁华举世第一,吃的是金,戴的是银,你生在此,要看什么看不到?我等粗鄙之人见识何其浅薄,哪有公子在京城随处可见之景的万万分一?”
赵惜起身随口道:“是吗?”
祝傕跟着起身,道:“岂敢有一字假言。”
赵惜不置可否。
祝傕暗暗观察赵惜的神色,提议道:“不知颜公子稍后可有安排?不如一起结伴进城?颜小兄弟虽才九岁,可同你刚刚一谈在下却是佩服至极,你如此年岁却已熟读诗书经典,哪像我等走马行商的,却是大字不识得几个。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结交一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怪不得人都爱听好话,赵惜被夸得愉悦,面上做着谦虚状,道:“祝员外过谦了,刚才与你交谈一番倒是使我受益良多,实是意犹未尽。不知员外进城住在何处,可有落脚点?届时我可要登门叨扰一番,希望你别嫌弃才是。”
祝傕连称客气,“在下托人在含辉门的行街边买了处小宅子,地处偏了些,颜兄弟愿来,在下自是开门相迎。”
赵惜觉得跟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笑着应下了。
出了茶棚祝傕就准备上路了,赵惜本也觉着同此人一起路上当不至于无聊,可阿驷却并不同意。他只朝赵惜说他们还有地方未去,赵惜要是喜欢可以下次再去祝傕处拜访,然后隐晦地同赵惜使了个眼色。
赵惜虽心有遗憾却也明白自己身份不便,何况今天确实也没玩到什么,遂作罢。
祝傕也没勉强,只道了句“寒舍备薄酒候小兄弟佳音”就走了。
时候已不早,赵惜经不住饿,同阿驷随便吃了点带出来的食物才离开茶棚。一群人离开后摊主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招呼起新进来的客人都更热情了。
赵惜从阿驷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剑,边走边随意比划着,看起来心情不错。阿驷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殿下以后还要去找那祝傕?”
赵惜道:“有何不可?”
“属下觉得这人怕是不简单,如此明目张胆的接近您,怕也是居心叵测。”
赵惜不以为意,“我说阿驷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不说对方并不是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巴结我又有何好处?”
阿驷道:“殿下有所不知,朝中官员在京中任职的,除了一些陛下御赐府邸的,买得起宅子的都不多,大多都是租住。为官者尚且如此,而这个祝傕随便出手就能买到宅子,这可不是简单有身价就能买得起的。”
赵惜看了阿驷一眼,“他不是也说了自己是个商人么?有钱有什么奇怪。”
阿驷还是摇头,“以他的身份,我们不过两个小孩儿,他何须高看我们一眼?都说无利不起早,这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赵惜心里一梗,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他把剑送回剑鞘扔回阿驷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步子,几下就离阿驷有了段距离。
“……”
小孩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刻钟赵惜心里那憋着的劲就散了。他朝阿驷勾了勾手,“现在去哪儿?”
阿驷早就习惯了赵惜这破脾气,回道:“这周围大多都是寺庙,想来殿下也对上香没甚兴趣,但一路上也有些园子,亭、台、楼、榭数处,要是喜欢的,可以一观。”
赵惜觉得都没甚新鲜,心里不满意,他要看园子又何须跑这么远,还能有比皇家的林苑更好看的?但他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不甘不愿地应着:“行,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