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照料
宋翎走到门边掀开厚重的帐帘, 候在帐外的周承煜见了宋翎,紧张地问:“怀衍,阿远情况怎么样了?”
宋翎见他背着一捆荆条直直地跪着, 满脸忧色,对他怒气消了一些,却还是语气冷硬地说:“醒了。”
周承煜明显松了口气, 身子一沉, 跪坐在脚踝上,庆幸道:“啊——实在是太好了!”
云浅兮听见周承煜的声音,探头往外看了看,见他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也不知跪了多久,抬高声音道:“承煜,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周承煜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立马就要起身奔到云浅兮身边,却被宋翎一个眼神给震慑住,生生停下动作,耷拉下脑袋。
他对云浅兮遥遥拱手道:“阿远, 千错万错都是承煜的错, 我不该瞎出主意, 害你险些丢掉性命。承煜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盼着你能早日康复, 到时要打要罚,承煜绝无怨言!”
周承煜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云浅兮本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道:“行了,念你知错能改, 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进来吧,离那么远说个话都费劲。”
周承煜先瞄了宋翎一眼,见他不做阻拦,这才一瘸一拐来到云浅兮床前,看到她惨白的面色,他又忍不住垮下脸来,心中一阵自责。
云浅兮知晓他心中有愧,遂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昨晚究竟去了哪儿,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周承煜抓了抓脑袋,困惑地说:“我还想问阿远呢,不是说了在小溪边会合吗,我在那附近转悠了半天,连奚峰都赶到了还没见着你们的踪影。奚峰让我先回营地,他骑马去寻你们,我在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怀衍,他听说了此事便也赶了过去。”
云浅兮心虚地笑了笑,不打算将自己迷路的事实告诉周承煜。
周承煜接着说道:“幸好怀衍赶了过去,听奚峰说,怀衍若是不在,你就危险了。”
云浅兮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点头说道:“被狼群围攻之时,我都以为铁定要交代在那儿了,结果王爷及时出现,‘嗖嗖’几箭便把那群狼给杀光了。”
宋翎射狼的场面像是刻进了云浅兮的脑子里,她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眸中添了几分光亮,赞赏道:“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王爷在战场上的样子,佻身飞镞,英武过人!”
宋翎吩咐完侍从备膳进来,正好听见云浅兮说这话,身形一顿,云浅兮一抬眼就撞进宋翎的眸子里,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心里狠狠一跳,宋翎的眼眸异常柔和,像是盛着一汪清泉,定定地看着她。
她立刻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可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宋翎走到她身边,说道:“知道捡回一条小命就好,看你日后能不能安分些……”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改了口,“……罢了,还是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大不了我多看顾着点。
他知晓她向来惜命,极少主动挑事儿,要么是麻烦找上她,要么是她将旁人看得太重,就像在擎苍寨时,她明明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她的二小姐,却以身犯险为他盗来岗哨图,以前他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如今方知她是拿命在博,他有什么立场去说教她。
云浅兮不知宋翎为何改口,听到后面一句,心里漾起一丝欢喜。
周承煜遗憾地说:“好好的计划就让那几只土狼给搅合了,若是我在,定要将它们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宋翎心里对他的气还未完全消解,凉凉说道:“要不然本王命谢容捉几匹活的回来,让周大人试试身手?”
周承煜愣住,知晓宋翎真干得出这事儿,忙说:“不了不了,还是不劳烦王爷了。”
云浅兮想到昨夜穆奚峰对王雨瞳舍身相救的情形,王雨瞳若不是铁石心肠,多少会生出几分感激之心,便说:“或许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她又想起三人儿时之事,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只盼王雨瞳不要辜负了穆奚峰才好。
她神色有些怅然,宋翎见状眸色微沉。
之后宋翎称病未参加围猎,留在营帐内照看云浅兮,周承煜也想留下,宋翎说道:“你还是去侍驾吧,今日围猎一下子缺了两人,必然引起陛下注意,少不了遣人前来探病。”
周承煜明白宋翎的意思,叮嘱云浅兮好好养伤,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周承煜走后,有侍从送来早膳,宋翎从托盘上端过粥碗,对侍从吩咐道:“今日不见任何访客。”
侍从应了声“是”退下了。
宋翎隔着碗壁感受了一下温度,坐到床边准备喂云浅兮喝粥,他舀起一勺粥,说道:“你伤重未愈,只能吃些清粥。”
云浅兮怔怔地看着他握勺的手,不敢相信宋翎这是要喂她的意思,她还未虚弱到吃不了饭的地步。
她惴惴不安地伸手去接粥碗,说道:“王爷,我自己来。”
宋翎避开她的手,微微蹙眉,说道:“小心烫手。”他知晓喂她她必然拘谨,便说,“我替你端着碗,你自己吃吧。”
云浅兮还想推辞,但一看粥面上腾起的白气,知晓粥碗太烫她确实端不住,便依言接过勺子,舀起一勺粥晾了晾放进嘴里。
甫一入口,她便睁大了眼睛,咽下后说道:“甜粥?”
宋翎答道:“嗯,上次你说喜欢吃甜粥。”
云浅兮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宋翎竟还记得,心中有些感动,但也不免生出一丝疑惑,宋翎是不是待她太好了些?
刚进王府那几日,宋翎给人的感觉有些清冷,让她不太敢亲近,那晚在荷塘偶遇之后,宋翎对她明显亲和不少,她不明白他态度转变的缘由,还暗自揣测他是不是对“宁远”有什么想法,可如今他知晓她是女儿身,却依旧关怀备至,让她更加糊涂。
难道这才是宋翎本来的样子?初识那几日恰巧他遇到了烦心事,才显得不那么亲善?
云浅兮默默喝完粥,宋翎扶着她面朝外侧躺下,由于伤在背部,她只能侧躺或者趴着。
宋翎为她掖好被角,说道:“再睡一会儿。”
她确实有些乏了,答了声“好”,便闭上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宋翎虽一宿未免,却井不觉得困倦,云浅兮度过危险期,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归了位,此时再看她的睡颜,心中觉得异常踏实。
……
云浅兮再次醒来已临近傍晚,她听见有小声的交谈声,抬眼见宋翎和李文柏站在门口说着什么,听不真切,应该是在谈论她的伤情。
不多时,李文柏行礼告辞,宋翎转身回到床边,他见云浅兮睁着眼睛,有些惊讶,说道:“药快放凉了,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你,你便醒了。”
云浅兮看见桌上放着药碗,暗道一声苦,宋翎体贴地将她扶起来,看她视死如归地喝完药,又端来了饭菜,可她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
云浅兮见宋翎放下碗筷取来膏药纱布,知晓该换药了,从宋翎手中接过生肌膏,脸上飞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低声说道:“王爷,我自己来。”
宋翎井不勉强,说道:“其它地方的伤你自行上药,背上的伤我来处理。”
云浅兮犹豫一瞬,点点头,宋翎于是背过身去,坐在床尾。
云浅兮看着宋翎如松般笔直的背影,思虑再三,终是打消了请他出去的念头。
此前云浅兮被背上的疼痛分走了大半的注意,直到检视伤口时才发现,伤痕几乎遍布全身,大腿和侧腰上都有,而这些地方前一夜都是宋翎上的药。
她握紧拳头望着帐顶,努力宽慰自己,当时穿着衣裳呐,只有伤口露在外面,而且她晕过去了,感觉不到,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吧。
好不容易糊弄完自己不去多想,她尽量迅速地上好药,轮到背部创口时,她瞄了宋翎一眼,见他由始至终一动不动,仿佛坐化了一般,她想了想,没有叫他,决定自己尝试着上药。
她将衣衫朝后方褪下,露出背部,将手伸到背后摸索着揭开纱布,却不料纱布与伤口粘黏在一起,她轻轻一扯,感觉皮肉也被带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她没忍住轻唤出声。
“怎么了?”宋翎身形一动,却没有转身,急急询问道。
云浅兮眼里泛起了泪花,也不敢逞强了,双手紧紧拢住前襟,求助道:“王爷,纱布黏着肉了,怎么办……”
宋翎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说道:“我转过来了。”
他见云浅兮没有反对,转过身来,一眼瞧见云浅兮半遮半掩的背,散开的纱布黏在带血的皮肉上。
他皱起了眉,坐到床边轻柔地替她一点点分离开纱布与皮肉,既心疼又生气,忍不住斥责道:“你这背上又没长眼睛,为何要逞能!”
云浅兮忍痛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的……”
宋翎知晓她是真的疼了,愈加放缓手中动作,有些后悔方才严厉的语气,她毕竟是女子,有避嫌的想法他应该理解才是。
宋翎除下纱布,蘸取了足量药膏开始为她涂抹伤口。
他原本只在意她的伤,井未有其它杂念,然而她的顾虑反倒像是提醒了他一般,让他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尝试重新集中精神,可大片雪白的肌肤分散着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掠过她弧线优美的肩颈线条,以及衣衫之下若隐若现的盈盈腰肢,一分神手上力道不觉重了些,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手下一顿,耳边似有血流鼓噪之声。
云浅兮感觉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了,她能清晰听到宋翎清浅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宽大的手掌轻柔抚过她的伤痕,还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腊梅香,她大气都不敢喘,脸红到几乎滴出血来。
好不容易换完了药,宋翎将云浅兮的衣衫往上一拢,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好了。”不待她回头,便转身大步离开营帐,颇有些仓皇逃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