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周若怀的家装修风格跟他这个人一样,非常沉稳,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从地板到沙发都是纯色。
之前看弥声出品的广播剧花絮,秦知意知道他家二楼还有个小型录音棚,她早听说过周若怀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进门之后才明白这个不折不扣是什么意思。
秦知意扬了扬脚上的鞋,“我就这么踩进去是不是不行啊。”
周若怀微微皱眉,“我家有备用拖鞋,以后还要对戏你不用穿高跟鞋,平时参加活动脚还不受罪吗?”
明明就很关心自己嘛……秦知意掩下眼中的狡黠。
周若怀打开玄关处的柜子,里面却空空如也,他满头黑线,立刻想到母亲上次过来玩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我帮你收拾了屋子,带走了一些没用的东西。”
他轻咳一声,“好像没了,你直接穿鞋进去坐着吧,空调遥控器就在茶几上,我去买双拖鞋,外面太冷了。”
秦知意忙道:“那我要粉红色的,或者蓝色绿色的,反正不要特别沉闷的颜色。”
周若怀无奈地看着她,“知道了,你先歇一会吧。”
不一会周若怀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双毛茸茸的粉红色拖鞋,屋子里非常暖和,他刚刚走了一路,有点热。
周若怀先解下了身上的大衣,然后走过来将拖鞋递给秦知意,“棉袜在拖鞋里面,换上吧。”
茶几上摆着两个摊开的文件夹,周若怀只匆匆望了一眼就连忙避开了,他起身去厨房给秦知意冲了杯热可可。
从他这个角度,正能看见秦知意冻得红通通的两只脚,没来由地看着让他心慌。
棉拖鞋一穿上,秦知意立马觉得暖和多了,她听着厨房那里传来的动静,笑得贼兮兮的。
等周若怀一出来,秦知意立马正经起来,她先是挪了挪屁股,然后把文件夹往旁边推,示意周若怀坐下来。
“左边这个是临时打出来的台词本,照搬的原著内容,右边是我写的人物小记,你导《向山行》有声剧的时候,哪一段的剧情给你的影响最深刻呀?”
“从全篇来看的话,有印象的章节很多,”周若怀把热可可放到秦知意面前,“但就个人感受而言,应该是唐瑾殉城的消息传回王都那段戏给我的印象最深。”
周若怀:“我能看看你写的人物小记吗?”
见秦知意点头,周若怀便拿着翻阅起来,看着看着他眼中渐渐露出欣赏之色。
秦知意的人物小记写的非常仔细,只不过时间紧迫,她只写了原著里唐瑾最开始出场的那两章,但看得出来她对这个角色有着非常独到的理解。
“那有关唐瑾的戏呢?你觉得你导的时候觉得哪一段最动人心魄。”秦知意扭头问道。
秦知意本以为周若怀会说唐瑾殉城那里,她记得当时有声剧的这个片段上了热搜,有很多剪刀手太太用那个音频剪了作品,大家都在争论到底谁是天选唐瑾。
出人意料的是,周若怀在思考过后说的并不是这个片段。
“应该是唐瑾对郞无忧表明心迹那里,”周若怀回忆着当时导戏的片段,“当时齐桑,就是配唐瑾的那个,她配了很多次都要求重来。”
“我们整个组后面一起帮着分析感觉不对的原因在哪里,后面还是齐桑自己琢出来的,她说唐瑾在她的理解里面一直是一个刀悬颈上性命垂危的角色,她没办法理解唐瑾表明心迹的原因和那一刻的想法,所以配出来的感觉一直都很决绝。”
“但其实唐瑾并不是那样的人,”秦知意接口道,“唐瑾一直都很自信,哪怕她知道自己是质子甚至是隐藏的和亲对象,她都从来没有因为寄人篱下而自轻自贱过。”
“她跟郞无忧告白的时候,是把自己放在了跟未来的帝王平等的位置上的,就像《简·爱》里面,简对罗彻斯特说的那样。”
周若怀笑了一下,“对,齐桑就是照着那个样子去配的,最后出来的效果也不负众望。”
秦知意拍了拍文件夹,笑眯眯道:“那我们今天就对这段戏怎么样?”
“殿下,我要同你表明心迹了。”
周若怀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停跳一瞬,室温不知何时高得不像话,对面坐着的人笑得眉眼弯弯,双颊红扑扑的。
他读过那么多文学名著,看过那么多莎士比亚的诗集,脑子里却只能找到一个贫瘠单调的形容:beauty,除此之外,竟然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看到的景象。
这的确是唐瑾的台词,之前配郞无忧的时候就听过。
但是,但是……
周若怀咬牙切齿地想,这坏心眼的丫头明明就是故意的。
不明着跟他讲,却偏要时有时无地来撩拨一下。
“那你拿文件夹,”秦知意晃了晃手机,“我这边有电子版的。”
如果是原著台词向,周若怀的熟悉程度并不比秦知意低,他拿过台词本,前几页满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第八页,”秦知意见他正好翻到那一页,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a4纸中间的位置,“从这开始。”
她状若无意的补充道:“我笔记也正好做到这里呢,真有缘分呀。”
“那我先来?”秦知意见周若怀没有说些什么,便清了清嗓子,温柔缱绻地道:“殿下,我要同你表明心迹了。”
周若怀之前跟秦知意对卢葭与陈槐生狱中诀别的戏时就惊叹于她的台词功底,很难相信她是非科班出身,毕竟那两年……她几乎都没演过什么戏。
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什么心迹?”
郞无忧这个时候还是东宫太子,皇帝病危,二皇子及其身后的李氏一族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朝中局势诡谲莫变,唐瑾刚刚与他商议完怎么解决东边的流民之祸。
秦知意深深地望进周若怀的瞳孔里,她像是早已把这一段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自然是天命人伦,男女之间的心迹。”
她像台词本上写的那样,又欺近了一步,双眼含笑地略歪了歪头。
明明这些台词他已经录过一遍听过一遍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如此悸动。
周若怀怒斥了一声“放肆”,声调语气都和有声剧里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自己说得软了些轻了些。
秦知意轻轻抬起手,她握住了周若怀的手腕,笑吟吟的,“臣知罪,臣万死。”
周若怀蹙眉,“知罪你还不放开!冒犯天家威严,是要挨板子的,念在你是初犯——”
秦知意坏笑:“臣还没给自己辩驳什么,殿下就已经要宽恕臣了吗?”
秦知意的面色渐渐端正起来,她虽然矮周若怀一截,一双眼睛却直视着他,“臣有一事,隐瞒殿下多时了,胸臆不得抒,愁肠亦难解,已多日未得一宿安寝,只昨日与殿下一同登高,夜间泰山娘娘入梦,叫我有话直说,才得好眠,殿下就当可怜可怜臣,让臣将满腹心思说一说吧。”
“臣心悦殿下已久,不知情从何起,只知察觉之时,已经一往情深。”
“臣对殿下,先是君臣之谊,又有男女之情。”
“臣告诉殿下,只是因为自己想说,并不求殿下回应我什么。”
周若怀被秦知意炽热的目光看得几乎要往后倒去,台词本下角已经被他捏得皱起来了。
两人都这么对峙了一会,白炽灯下,周若怀的黑发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光点汇聚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冻的,两片薄唇看上去格外殷红。
秦知意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不少颜色废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人还长得那么对她的胃口,她怎么能不起色心!
为什么偏偏他选中的是这一段,也许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到了呢?
她不想再徐徐图之,图了三个月了,这人总想往后缩,但她很明显能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而他明明一直沉稳,却在这件事情上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她有预感,现在说了,周若怀还是会逃避,但她就是想试一试,逼一逼他的踌躇。
“周若怀,”秦知意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你觉得唐瑾告白的时候,郞无忧是怎么想的?”
“是愤怒于这个卑贱的质子竟然敢肖想自己,还是惊喜于午夜梦回时喊出名字的那个人竟然对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思?”
周若怀从来没见过秦知意这般锋芒毕露的样子,无论是在节目中还是在生活里,秦知意就像个机灵的千面小狐狸,跟她相处过的人甚少对她口出恶言。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某种恐惧混合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冀充成一团气堵在喉口。
这是他过往三十二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逼成这样过。
前半生那么多书籍堆出来的素养变成了他此刻仍然迎接她灼烈目光的底气,秦知意看见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耸动了一下,好像她要他回答的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那就来真正要命的吧,秦知意被不知何来的怒气激得在心里冷笑一声。
“周若怀,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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