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你怎么样了？”
目光从白逸手上的鬼移到他的脸，晏明姝脚步急急冲到他面前：“我把外面的百鬼闻人清理干净后才突然想到你这边，是我的疏忽。”
“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白逸扔垃圾般把手里的鬼扔到一旁：“我没事，刚才房间里一下子闯进来几只鬼，所幸被我拦住了，没有给它们接近程月的机会。”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眼前人一边，直到确认他真如所言般没事，晏明姝终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见她似乎真的安心下来，白逸有些意外：“你不去看看程月吗？”
“我会去，但我也知道只要你没事，程月就不会有事。”晏明姝摆摆手，将手里的金铃收回腰包，抓着铜钱剑环视四周。
“你这刚才来了几只？”
“三只。”白逸轻描淡写，“来的时候阵仗挺大，灯都被弄灭了，上来就往我脸上扑。”
“是么？”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渐渐消散的男鬼，看着从他身上飘出来的浓重阴气与戾气，晏明姝知道刚才找上来的三只鬼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小鬼。
晏明姝不由得暗暗庆幸，刚才让白逸留在程月房间确实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不过……”白逸突然出声，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晏明姝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便见他看着卧房的方向：“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她，她的情况不算太好。”
晏明姝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什么意思？”
“总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不再犹豫，晏明姝直朝程月卧房走去。
刚进去，就问到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晏明姝还没来得及问，白逸已经开口替她解释：“是我撒的朱砂粉末。”
“朱砂粉末？”晏明姝奇怪，“朱砂粉末是这个味道么？怎么和我平时闻的不一样？”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撒朱砂粉末的原因。”
白逸看着她笑。
晏明姝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
一个箭步，晏明姝冲到程月跟前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额上的符还在，颜色却已经变淡。回过头，发现白逸早已经背过身，晏明姝拉着程月的睡衣往下——
那黑色的脉络早已来到距离心口更近的地方，搏动着，如同示威。
整理好程月睡衣，又替她盖好被子，晏明姝深吸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么问。”白逸望着窗，又似乎透过窗望着更远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说过百鬼闻人就和程月胸口的黑气有关。”
晏明姝犹不死心：“可是……”
“百鬼闻人是因为月小姐阴气太重命火又太过虚弱，所以形成。可月小姐胸口的黑气如果没猜错，应该早于百鬼闻人。”
望着程月苍白的脸，晏明姝咬牙：“百鬼闻人已经解决，那我们还能怎么做？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黑气吞噬心脉吗？”
“怎么做？”白逸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笃定月小姐这件事最后一定会落入你手吗？”
晏明姝看着白逸的背影。
“只有你能做到。”白逸说着，语气淡却坚定，“只有你身上的东西能救月小姐。”
“我身上的东西？”晏明姝一怔。
“对。”白逸点点头，“所以再想想，你找到路了，月小姐也就找到路了。”
“至于我，就跟陈妲在外面看着。刚好我也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说着话的时候，白逸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因为背着身，晏明姝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
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闷闷的：“外面还有结界没有撤，所以你可以放手去做。”
“相信自己。”
最后一句话说完，白逸示意一旁的陈妲和自己一起走出房间。
随着‘咯哒’一声轻响，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晏明姝和昏迷的程月。
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目光落在程月脸上，晏明姝面露不解。
她不是什么有响亮名头的术士，没有什么家喻户晓的看家本领，虽然法术符咒都有涉猎，可寻常术士哪个不会？
那什么才是自己独有的？
指尖随着握拳陷入肉中，刺痛让晏明姝猛地回神。
张开手掌，她看着留下了深深印子的掌心。
视线落在中指下方一道小小的血痕，那是她刚才握剑太用力留下的伤口。
伤口？
晏明姝忽然想起和陈妲的初见。
那时的陈妲，身为没有神智的半煞，却仍被自己吸引，是因为什么？
“独有的东西……”
喃喃自语着，晏明姝长久地看着掌心的血痕。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视线因犹豫而游移，落在床上程月的脸时，晏明姝眼瞳骤缩。
只见那原本就已经变淡的符咒不知何时变得几乎要消失，被那符咒所压抑住的黑气，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让符咒染上墨色。
阴气失去控制了。
意识到这点，晏明姝不再犹豫，箭步冲到包前取出三支香点上，拿着香绕程月三圈后将之插回床头柜上的香炉中，继而抓出一把铜制小刀。
铜刀刀刃薄而锋利，晏明姝将刀贴在掌心，几乎没怎么用力，一道血痕便沁了出来。
几乎是血珠出来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一下。
无风，香炉中的三支香却忽然闪动起来，明明灭灭的光芒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分外诡异。
晏明姝没开阴阳眼，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仍旧感知到空气中一瞬多了许多东西在无声涌动。
那是被吸引而来的，无意识的魂灵。
神色因忽然浮现在脑海的记忆而微冷，晏明姝眸色沉沉，将带血的掌心朝程月的额头贴去。
她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
哪怕陈妲的经历在前，然而晏明姝从来对这身令人垂涎的血液无感甚至是厌恶。
她并不觉得这身鲜血会带来什么好事。
掌心贴上程月额头的瞬间，晏明姝心头发紧，警惕地望着四周。
无事发生。
说不上心里的情绪究竟是气馁还是庆幸，晏明姝松了口气，扫了眼一旁的三支香。
两长一短，大凶之兆。
不由得又是一阵烦躁，晏明姝收回手准备站起身另想办法，然而人刚离开床，原本一直闭着眼昏迷的程月突然整个人从床上坐起。
一口黑血随着她的动作喷出，洒在被子上。
有血珠从眼角余光里划过，晏明姝睁大双眼，表情一瞬空白。
发生了什么？
从前用上血液的时候，会出现这种事吗？
无数念头塞满脑海，晏明姝近乎僵直地看着坐起身的程月。
白色的真丝被上，黑色血液如同肆意挥洒的墨。哪怕吐了那么多血，程月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捂住嘴或是擦掉嘴角血迹的意思。
处于极度震惊中的晏明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却在将要触上程月的瞬间，手被反手抓住。
昏迷了几天几夜还刚吐了一大口血的少女力气惊人，抓住晏明姝的手却如同铁钳般让她无法挣脱。
第一反应是捏住程月手腕让她丧失力气，晏明姝咬紧牙，可刚要动作，程月却突然动了动。
她抬起头。
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变成黑色，程月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着刚才吐血时残留的大片黑色血迹，她动了动，头便像是颈椎无力支撑般歪到一边。
脸上的神色似乎可以称作‘好奇’，漆黑的双眼仔细注视了晏明姝半晌，程月突然笑了。
嘴角咧出的弧度几乎是人类做不到的程度，有血从被扯破的地方流出，程月却浑然不觉，只是依旧看着晏明姝。
“你好香啊。”
沙哑低沉的，仿佛极度干渴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这是程月的第一句话。
而话语出口的瞬间，晏明姝就知道眼前的躯壳里，主导的‘人’已经不再是程月。
双手不动声色地伸到后背，晏明姝盯着‘程月’，没有说话。
面露期待地等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程月’生气了，暴怒的神色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晏明姝撕碎。
她咬牙切齿：“你……”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她突然大声地哭嚎起来，暴怒和悲伤转变的太快，让她整张脸都扭曲得异常可怖。
她涕泪横流：“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待在这了，我要……”
这一次，是惊惧。
短短数分钟里，‘程月’脸上的表情和嘴里的话转变了无数次，她如同一个皮囊空空的傀儡，只能任由那些寄生在她体内的东西支配她的躯壳。
无数的情绪和话语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狂乱而扭曲。
此时的程月，真正成了一个‘代言人’。
她嘴里吐露着含混不清的话，又哭又笑的脸上满是泪水，嘴边的黑色血迹被泪水打湿，又因她胡乱舞动的双手被擦满整张脸，她怪叫着，一下子凑到晏明姝近前。
“救救我啊！”
无数人声交叠混杂着，从程月喉咙里嘶吼而出，黑色的血泪从她眼角流下，落在晏明姝手上。
最短的那支香明灭着，在这疯狂的一幕里，即将烧到底。
下个瞬间，晏明姝悍然出手，黄铜小刀无比准确地刺中程月胸口——
那片黑色脉络搏动的地方。
没有血喷溅而出，甚至没有衣料被血洇湿，黑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终于找到出口般喷涌而出。
却没有四处溢散。
而是仿佛有灵智般一股脑扑向晏明姝。
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程月’又哭又笑的脸，晏明姝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