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深吸一口气，晏明姝闭上眼，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不管后面的人是谁，能不能拉我一把。”
没人回答，却有一声轻不可查的叹息响起。晏明姝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好话，一只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下天台。
因为太突然，重心不稳的晏明姝整个人朝后倒，又被拦腰托住。
劫后余生的晏明姝感激不尽，胡言乱语：“谢谢好心人，如果不是好心人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了。真的太感谢了，你留个电话，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上去的，回过神就已经站在上面了，真是。”
腰间的手在落地时就已经收回。脚下终于传来踩在坚实地面的触感，晏明姝闭着双眼乱说一气，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在感谢还是纯属在发泄恐惧。
直到强忍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吃饭的话就不用了，你可以先站直吗？”
晏明姝立刻整个人弹射站直。
整理了一下形象，她转头，就看到白逸正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袖。
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晏明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原来是你……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下。”
白逸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谢，刚才已经道过，我心领了。所以不需要再说。”
晏明姝垂下视线：“哦。”
慢慢走到天台边，双手搭在栏上，白逸侧头看着晏明姝：“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绣淡金纹的唐装，宽松的唐装勾勒出他的身形，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很紧；侧头看来的时候，风正好撩起他额间碎发，墨色的发间，一颗耳坠在月色下闪着光。
视线落在那双似乎总是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睛，晏明姝有一瞬间的失神。
察觉到那双眼里泛起的不解，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额，那个，因为我刚才想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
“随便乱转发现的么？”白逸有些意外。
晏明姝点头：“嗯……对。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了，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我没有怪你。”白逸朝她弯弯眉眼，继而像是想起什么般，抬头望了眼天空。
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
没搞懂白逸一会儿一样是在干什么，晏明姝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天上有什么吗？月亮倒是挺圆的。”
“今天是满月吧？”
“对。满月。”视线重新转回晏明姝身上，白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是什么画面让你失了魂一样走上天台？你看到什么了？”
不说还好，白逸一说，回想起刚才看见的景色的晏明姝自己都觉得好笑：“……一棵树？”
白逸挑眉：“一棵树？”
“对，很大的一颗桃树。”晏明姝走到他身旁，一手托腮，“我甚至感觉它很喜欢我，在和我打招呼。是不是很傻。”
“很傻？”白逸笑着垂下眼帘，“我倒是不觉得。”
晏明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白逸扭头看向晏明姝，“明知道这两天就要去帮缘主捉鬼了，为什么还有闲心到处乱逛。”
心事被人提起，晏明姝顿时长叹口气，将下巴抵在两臂间：“别提了。就刚才，人家通知我不用去了，已经有别的术士接管了这件事。”
“竟然是这样么？”白逸有些意外，“为什么？如果缘主喜欢你，她不该放弃你，转而另请他人才对。”
晏明姝无精打采：“她的确挺喜欢我，可她父母却觉得其他人更合适。”
白逸很快想清楚其中缘由：“你的意思是，你的缘主和她父母意见并不统一，因此最后由她的父母，也就是家中真正主事的人选择了另外的术士。是么？”
“对啊。”晏明姝小声嘟囔，“虽然我的缘主还是给了我全部报酬，但没有亲手把问题解决，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事情做到一半就被迫中止，不舒服也在所难免。”白逸点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上，“但既然你已经收了缘主的所有报酬，那么这件事最后到底由谁收尾，现在不一定能下结论。”
晏明姝显然不觉得白逸说的话有什么参考性：“算了吧。首先，钱其实还没打到我账上；其次，我缘主父母请来的术士可不是什么小喽啰，那是在整个圈子里有有名有姓的存在，人家不可能放着大师不用，用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
她百无聊赖地捏起一缕头发：“所以啊，你的话肯定要落空咯。”
白逸只是笑。
“那就当你的缘主不会再找你了吧。”他道，“不过如果她回来找你了，那不妨记一记我说的话如何？”
“什么话？”不抱希望，却不减好奇心。晏明姝竖起耳朵，“你先说来听听。”
“万事万物，不论表面看起来再如何坚不可摧，必定都有一个罩门。”白逸语气轻缓，在夜风里听得不甚真切，“再危急的情况，只要保持冷静，找到那个罩门，最后都会平安化解。”
“最重要的，是感受。”
白逸看着晏明姝，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星点笑意：“记住了吗？”
晏明姝似懂非懂：“……记住了？”
“记住了就下楼吧。”白逸收回视线，“时候不早了，再晚睡对身体不好。阳气太弱对术士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晏明姝不置可否，直起身子准备下去。
整理衣服的当口，她忽然想起什么：“之前在黑店里，你受伤了吧？”
似乎没想到晏明姝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白逸怔：“……什么？”
“黑店啊，那个许老头。”晏明姝比划道，“虽然不知道你那时候做了什么，但许老头突然服软，肯定是因为你吧。”
晏明姝嘴角露出一丝笑：“你可能没注意到，那老头后面见着你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看着可解气了。”
白逸不置可否：“你高兴就好。”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晏明姝摆摆手，“我和你说这个的原因不是想笑话他，而是想证明我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所以你没事吧？毕竟在黑店那时候就看到你手在抖，从回来脸色更是苍白了不少。”
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隐去不见，白逸注视着晏明姝，脸上的神情却让她看不懂。
晏明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那个……如果你觉得冒犯了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而已。”
“如果担心我的话。”
白逸开口，打断了晏明姝的胡思乱想。
他的语气，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如果担心我的话，就对我说一句‘我回来了’吧。”
‘我回来了’？
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晏明姝眨了眨眼，注视着眼前的人。
少见的认真神情，白逸背对着天台，白色的唐装明明应该被身后的夜色映衬着，更加显眼，晏明姝却恍惚觉得那白色在一点点被夜色蚕食吞噬。
她怔。
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晏明姝看着白逸，轻声开口。
“我回来了。”
“是么。”
他笑着，语气轻松而温柔，脸却被夜色模糊了轮廓，让晏明姝看不真切。
“回来就好。”
晏明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里出来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一片空地上，白雾缭绕的木楼也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个短暂又荒诞的梦。
颇有些证明自己的意味，晏明姝绕着空地转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木楼存在的痕迹，最后只得悻悻离开。
一路散步似的回到房间。推门开灯，晏明姝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机点亮屏幕，屏保上大大的四个零，异常显眼。
“竟然已经零点了么。”
自言自语了一句，晏明姝忽然注意到通知栏上有一个短信的标志。
心猛地一跳，她点了进去。
最显眼的是‘银行’两个字，晏明姝打眼一扫，便很快知道这是一条进账信息。
是程鸾发来的，之前说好的后续报酬。
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句不会吧，晏明姝把目光移到短信的接收时间。
竟然就在半小时之前！
按照先前的记忆快速捋了一遍，如果没猜错，那大概就是白逸说出‘最后收尾’那段话的大概时间。
巧合还是预言？
晏明姝轻吸口气。
短信内容里标明的具体金额和说好的最后报酬分毫不差，晏明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算这件事应了又如何，毕竟就像白逸说的，不到最后，一切都没法随便下结论。也许银行的进账短信延迟了呢？
定定神，长久地注视着屏幕里的短信直到手机自动灭屏。
内心天人交战到最后，晏明姝还是抿了抿唇，转身把已经放在床底的塑料袋拖了出来，确认了最后一眼已经被分类整理好的符纸法器。
毕竟已经有提示在前，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问题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