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荀织的确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敲门声便响起。晏明姝起身去开，就见何雪正站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她。
“明、明姝小姐。”
收回手倚在门边，晏明姝打了个哈欠：“夫人让你来的？”
“是，是的。”听见哈欠声，何雪偷偷瞧了眼晏明姝，又在她注意到自己时猛地低下头，“昨天晚上管家通知我今早过来，说是明姝小姐你让我今天过来的。”
随手抓了抓头发，晏明姝转身走回房间：“嗯，进来吧。”
没让何雪做什么诸如‘认清房间摆设’、‘了解主人基本喜好’又或是‘制定服侍规则’之类的事，因为何雪本来也只比敏婷晚了一年进来晏家，平时敏婷不在她也会过来帮忙。
加上不确定荀织是否给了她和敏婷同样的任务，自己本来也不打算久留，于是晏明姝让她进来后就自顾自地开始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任由她站在一边。
何雪对这样的对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明姝小姐，要不让我来帮你吧。”
晏明姝避开她的手：“开门的时候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在忙什么？”
伸出的手落空，何雪稍显黯淡地低下头：“听说这次有本来不会参加的客人要来庆功宴，为了不打乱那位客人的时间，家主决定提前举办宴会。”
“提前举办宴会？”晏明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想到晏家居然还有为了贵客改变自己行程的一天，什么贵客这么厉害？”
早在听到‘晏家’一词时就吓白了脸，何雪慌张地左看右看后压低声音：“明姝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听说是真正的贵客，家主请了好久都没请到，本来这次也只是照旧发请帖，没想过那位贵客会过来的。”
她煞有介事：“现在晏家上下，都在为了那位即将到来的贵客忙得脚不沾地呢。”
看着何雪一脸郑重的模样，晏明姝本想再讽刺几句。
然而忽然想到什么，她住了嘴。
总请不过来的贵客，却在庆功宴上突然出现……
是那个人吗？
收起发散的心思，晏明姝甩了甩绑好的马尾，似笑非笑：“既然这样，这次宴会真正的主角应该很忙吧。”
真正的主角？
何雪不明白晏明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真正的主角啊，明姝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晏明姝起身，“去把早餐端来吧。”
“好的，明姝小姐。”何雪说完，立刻离开房间。
望着何雪离开的背影，晏明姝本想叫她不要再叫自己明姝小姐。
“……算了，反正叫不叫也没什么意义了。”碎发在指间弯来绕去，晏明姝打着哈欠进了洗漱间。
宴会在今晚八点开始。
当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晏明姝正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
再过十五分钟，化妆师和服装师就会过来，她要赶在这最后的空档里确认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被转移到城郊。
毕竟不出意外，今晚就是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
晏明姝眼神一暗。
平时就有将东西分类整理好的习惯，所以确认没费什么功夫。角落里的木盒合上盖子的瞬间，女仆长也带着一行人推门进来。
两两对视的当口，女仆长皱起眉头：“大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说完还不过瘾，她又补一句：“小姐没有小姐样子，让外人看到像什么话。”
女仆长话落，她身后一行人突然没了声音，就连一些不可避免的细微的箱子磕碰声都消失无踪。
气氛刹那变得凝固。
探究的、怀疑的、好奇的……一时间，各怀心思的视线集中在身上。
晏明姝当场冷下脸色。
缓缓直起身，她径直望向门口的女仆长。
彼时的女仆长还一脸不耐地站在原地，仿佛她才是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
晏明姝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进来的。”
“……什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女仆长脸上神情一瞬错愕。
“我说，”将女仆长的反应看在眼里，晏明姝声音更冷，“不敲门就直接带着一大帮人进来我的房间，这是谁给你的权力？”
一步步走到女仆长面前，晏明姝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一字一句：“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只是一个下人，还没有那种能为所欲为的本事。”
“夫人来我这，都还需要敲门，得到我的同意才进来，你的地位比夫人还高是吗？”
“今天晏家举办宴会，无数双眼睛盯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是这样尽一个下人的本分的？”
淡淡扫了女仆长一眼，晏明姝唇角微弯，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干脆你去和夫人提一下，这个小姐换你来当。”
“怎么样？”
“我……”
头顶的目光冰冷而充满压迫感，女仆长神色染上明显的慌乱，甚至不敢抬头：“外面人太多，这些人从玲珑小姐那里过来，宴会快开始了，所以……”
上方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女仆长虽然心里恼怒不已，但想起昨天敏婷和自己说的话，最后还是心一横，紧闭双眼深深鞠了一躬：“因为时间太紧，我一时太着急才会这样，还请大小姐原谅。”
看着女仆长几乎快弯成虾子的背，视线从她微微发颤的身上收回，晏明姝淡淡瞧了眼她身后的化妆师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和她交接的瞬间触电般移开。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与不远处传来热闹声响的客厅仿佛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晏明姝转身，走到梳妆台前落座。
“要做什么就快点，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不带情绪的话出口的瞬间，仿佛深冬冻结的河水重新融化流淌。所有人动了起来，涌进房间。
一片嘈杂里，晏明姝没有错过耳边听见的，低低松口气的声音。
头发被人解开披在肩头，晏明姝扫了眼还有些拘谨地站在厅里的女仆长。
她心中冷笑。
昨天晚上的事，女仆长不可能不知道。
明明知道，今天却依旧习惯性对自己甩脸色，不是荀织嘱咐就是心存侥幸。
但不管到底是哪个原因，自己都不会让她如愿。
眼角余光瞥见女仆长左顾右盼一会儿后，趁着有人挡住自己视线的空档悄悄离开，晏明姝冷笑一声，闭眼小憩。
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推自己，晏明姝睁开眼。
身旁站着的清秀少女正弯腰看着她，声音细弱：“明、明姝小姐，妆面已经画好了，您看看可以吗？”
扫了眼不知何时拉开距离的一帮人，又看看身旁的少女，晏明姝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
“可以。”她淡声开口。
话音刚落，所有人明显放松下来。见晏明姝神色如常，服装师拉着随身携带的箱子走向晏明姝：“明姝小姐，既然妆化好了，那麻烦您从这里选一条礼服吧。”
“礼服？”目光落在服装师打开的行李箱，想着稍后的计划，晏明姝本想下意识拒绝。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忽然改口，站起身来。
任由服装师立起简易衣架，将礼服挂在上面，晏明姝抬手，指尖从衣服上轻轻滑过。
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她问：“这里面最贵的是哪一条？”
以为晏明姝是想在宴会里大出风头，服装师爽快地指了其中一件：“这条。”
晏明姝随手将之从衣架里扯出一些。
是一条黑色的抹胸裙，天鹅绒的材质加上点缀其间的碎钻，利落优雅中透着冷感。
“好裙子。”她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
带来的衣服被夸，服装师也很高兴：“是的，明姝小姐，这条裙子是今天所有服装里唯一的超季，就连品牌方都对它赞赏有加。”
“那就它吧。”晏明姝没再纠结。
一锤定音，所有人自觉走到厅中等候，只留晏明姝一人在卧室里。
数分钟后，晏明姝走出卧室。
响动让所有站在厅中的人不由得转身，又在看清来者的瞬间齐齐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晏明姝无视所有目光，径自走出房间。
曼妙乐声从客厅传来，那是宴会即将开始的信号。
透过二楼朝下望，最显眼的，当属正中心的香槟塔。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芒落在塔上，折射出梦幻的色彩，提琴师在台上演奏，客人们相谈甚欢，侍者和女仆穿行在他们之间，构成一幅和谐优雅的画面。
而整幅画面里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晏家夫妇二人，和他们身旁的晏玲珑。
今天的晏玲珑穿着一条短款的白色蓬蓬裙，雪纺的材质配合精心打理的公主头，得体的姿态让她整个人如同真正的豪门小姐。
晏和盛与荀织带着她，三人之间和谐的气氛没有让旁人插足的余地。
晏明姝突然觉得很讽刺。
平心而论，晏玲珑作为遗落在外的亲生骨肉，得到晏和盛和荀织的补偿和爱意是天经地义。
但为什么要伤害她？
如果有得选，难道她就想厚着脸皮待在晏家吗？
也许是目光落在三人身上的时间太长，在晏明姝出神的时候，晏玲珑忽然抬头直直看向她。
“明姝小姐！”晏玲珑满脸笑意。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缩小，厅中客人听到后，齐齐朝楼上看来。
继而不可置信地愣怔在原地。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不乏晏家世交，许多人会常常见到晏明姝。在他们的印象里，晏明姝总是一副阴沉胆怯的模样，哪怕穿着盛装，气质也总是差强人意，让人看着不喜。
然而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黑色抹胸鱼尾裙，裙上碎钻在光芒的折射下如同泪滴闪烁。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如上好的锦缎，柔顺地垂落腰间，淡淡的烟熏妆容配上鲜红唇色，气质舒展而冷冽，此时正从二楼垂眸往下望，整个人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仿佛脱胎换骨。
将宾客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笑意仍在脸上，晏玲珑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探究。
相较于其他人的反应，荀织倒是从容得多。
她笑着朝晏明姝招手：“快下来，明姝。”
视线从沉下脸色的晏和盛身上划过，晏明姝面无表情地走下楼。
刚下楼，就被朝自己走来的荀织亲切地搂着肩膀，晏明姝下意识想挣扎，却在意识到宾客的目光时硬生生停下动作，被裙摆遮挡住的手，狠狠捏紧。
荀织将她拉到晏玲珑身旁。
与荀织飞快对视一眼，晏和盛清清嗓子，向着所有注视而来的宾客朗声开口：“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今天，我将向各位介绍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笑着，朝晏玲珑伸出手。
“我的亲生女儿，晏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