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于许芥而言，裴照夜跟他说一句“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他过往所有的不甘和愤懑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是条不长记性的狗，好了伤疤忘了疼。但裴照夜抱着他摸着它的头，就像在给他的伤口吹气，跟他说“不疼了”，他就真的不疼了。
厨房里飘来饭菜香味。
裴照夜靠在门框上，眼睛一错不错看着那个熟练切菜、掂锅、调制酱料的男人。许芥的白衬衫袖子挽在小手臂上，腰间系了条围裙。他做事时专注认真，浓密的睫毛沾染着清晨的阳光。
与收拾房间不同，许芥做饭时透露出来的是积年累月的娴熟，他似乎很愿意做菜，并对结果充满了期待。
裴照夜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他先给许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拿起一根白萝卜，“这个怎么弄？我帮你。”
许芥笑了笑，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围裙上擦擦双手，从裴照夜手里接过萝卜，温声道：“你不会，去外面等着我就好。”
裴照夜就不乐意了，“你跟说怎么做，我肯定会。”
许芥看看他白净的双手，再看看那张贵公子一样的脸，笑容更大，“你不用会，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说着，就两手推着裴照夜的肩膀，将人送到客厅沙发坐着，他按着他的肩头，黑眼珠诚挚地看着他的公子。
关于裴照夜的出身、家庭，许芥并没有回忆起来，记忆海螺的十分钟只激起十分有限的一些回忆，且几乎都是与自己有关的。
但他能肯定，裴照夜从小到大，应该都没做过家务活。
许芥：“以后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你安心当你的局长，做你的大事。”
裴照夜有些不开心，他这个人好强，不习惯被人照顾，但是许芥眼里的宠溺仿佛都要溢出来了，他又觉得心里丝丝缕缕的甜。
但明明是自己年长，就是要宠，也该是自己宠弟弟。
“那我在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无所事事看你忙吧？”
许芥轻轻吻住他的额头，然后隔开一点距离看他耳根处的薄红，“谁说咱们裴局长无所事事了？我负责做菜，局长大人负责品鉴。”
他眼睛下卧蚕饱满，衬得一双星目愈发明亮，青年的声音带上一点似有若无的粘稠，“要是不合您口味，您就罚我好不好？”
裴照夜倏地转过头不去看他，莹白剔透的皮肤下血色涌起，他稳住声线，“菜要粘锅了。”
许芥就笑着暂时放过他。
十分钟后，两人在餐桌两侧对坐，这是严格意义上他们第一次单独一起吃饭，裴照夜想到这点，就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感觉。
好像在约会。
许芥做的都是家常菜：木樨肉，红烧鱼，番茄炒虾仁，超市打折的牛排和冬笋一起炖烂，此刻正冒着香味和热气，另外拌了一大碗蔬菜沙拉。
他们都不记得曾经是否一起吃过饭，但是许芥却能将裴照夜的口味把握得很准，菜色都很清淡，酸酸甜甜的。
裴照夜以前吃饭，除了分局里的餐厅，就是点外卖。他对饮食没有太大的要求，干净能入口就行。从前穿行在一线的各个时空，特殊情况下他也不会矫情，虫子、蛇、鸟、野菜，只要能填饱肚子的，他都吃过。
但是自从第一次许芥给他送去鸡汤后，他觉得自己的口味给养刁了，尝过好的滋味，再吃到外卖或泡面时，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现在他动作虽然仍旧优雅得体，但是吃得很快很开心，倒是许芥那么大个子居然没他吃得多。
许芥就在看这对面裴照夜筷子起落不停，觉得又得意又开心，他时不时给他舀汤，或是为他夹一箸菜，要么就是为他整理散落的额发，整个人像个慈祥的老妈子。
第一次的约会在沉默中结束，裴照夜吃得很满意，许芥看得也很开心，皆大欢喜。
饭后自然是许芥洗碗，裴照夜这回没跟他争了，有点撑，他得坐着消消食。
谢舒的信息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裴照夜看了一遍，愉快的脸色就沉郁了下来。
许芥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盘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亲了亲裴照夜的侧脸，“怎么了？”
裴照夜把手机给许芥。
“照哥，刚才总部来人把罗枕流提回去了，说她的事我们这边不用管了，之前我们搜集整理的资料也一并被带走。另外，许芥的新任务下来了。”
许芥和裴照夜对视一眼，“罗枕流有蹊跷。”
他们之间如今十分默契，有时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心里的想法。裴照夜把在照片上发现的情况跟许芥简单说了一下。
许芥没什么记忆，“同乡？就算是我也不记得了。但是如果是同乡的话，不是应该避嫌吗？总部还让我们去抓罗宁？”
当时裴照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他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心里敲定了主意，这件事，自己一定得抽时间回趟总部，亲自问清楚。
许芥此时却想到了其他，他问裴照夜：“你还记得罗宁的儿子吗？”
那是个沉默寡言，但长得挺好看的小男孩。初次在院中相见时，男孩仰头看着许芥，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那时候许芥的心中就有种熟悉感，但他以为只是错觉。
裴照夜想了想，在罗宁的资料中关于小男孩的部分比较少，都是些基本信息，裴照夜将姓名年龄民族学校这些给许芥背了一遍。
这时候他心里也觉得好笑，不管总部出于什么原因要突然将罗枕流提走，但是把自己的资料带走实在是愚蠢。他看过一遍的东西就不会忘记。
许芥听着也没太大的反应，“没印象，先不说我被做过记忆清洗，现在能勉强记起的都是些自己的事，就算我什么都记得，这些信息也太贫乏了。”
两人交流一番，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裴照夜捏了捏鼻梁，“我这两天去一趟总部，看能不能打探到消息。我们先回局里吧，看看你的新任务。”
许芥点点头，两人收拾齐整，一起出门。
进入花都市分局的办公大厅时，正巧迎面撞上带着罗宁的谢舒，那两人抬头一看，冷不丁见裴照夜和许芥一起进来，表情都有些惊吓。
虽然知道这俩人啥关系，但他们的感情好像过山车一样，一会浓情蜜意，一会赌气冷战，连带着谢舒和罗宁都猜不透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看现在这气氛，今天感情状态应该还算好。
但是为什么一起出现呢？照哥跟许芥住的地方不在一起啊。恰巧碰上吗？
谢舒是个纯澈的小孩，从小被裴照夜养在局里，对很多大人间的事还不太懂。
反倒是罗宁，第一眼就是去看两人的衣服，不错，都有些褶皱，看起来就是那样了。
对面一个茫然，一个了然，裴照夜也搞不清楚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对谢舒说：“你等下把许芥新任务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许芥以为听错了，许芥的资料不应该送到许芥办公室吗？难道你还要先帮他看一下？
裴照夜说完就带着许芥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谢舒看着两人背影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酸臭味。
这些天他自觉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照哥没给他丝毫安慰就罢了，还当着他的面秀恩爱，谢舒真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揪在一起了，又酸又苦，欲哭无泪。
罗宁小声提醒：“谢助理？”
谢舒喃喃着：“男人有了相好的都这样吗？抛家弃子，无情无义。”
罗宁有些惊恐：“谢助理？！”
谢舒回过神来，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我们赶紧把你这边弄好，我还得去服侍局长大人和他新上位的夫人。”
罗宁：“……”
许芥现在进裴照夜的办公室十分熟门熟路，对于里面的摆设物品什么的充满了好奇。
总的来说，联合时空安全署是个富得流油的组织，虽然许芥也不知道他们的公款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认，高薪养廉，安全署绝对不会出现贪污腐败。
裴照夜作为一局之长，用的东西都是顶配，一套茶具就穷奢极欲。许芥大学期间的社团里曾举行过一次茶艺欣赏的活动，找资料的过程中了解了市面上的各种茶具。
裴照夜办公室的这套，光看那只紫砂茶壶上的书法版画和竹刻，怎么也是花都市cbd一套房的价钱。
更别提办公室里的其他什么字画、茶叶、摆件、家具。
许芥对资本主义的腐朽深恶痛绝。
他用裴照夜的一只黑釉兔毫茶盏泡了一杯酽酽的茶，太平猴魁抓了一大把，裴照夜也不管，随他折腾。
许芥坐在沙发上边喝着茶，边问裴照夜：“罗宁已经做记忆清洗了吗？”
裴照夜“嗯”了一声，“看她没之前那样神思不属，大概已经把罗枕流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记了罗枕流，说明连那个倔强的小男孩一并给忘记了。
许芥突然想到了什么。
茶杯落在地毯上，苍绿色的茶汤洇进繁复的花纹里，裴照夜抬眼看过来，“怎么了？”
许芥起身焦急地问裴照夜：“那个小男孩，叫什么来着？”
裴照夜记得清楚，“山形，他叫顾山形。”
许芥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也许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那是没有出现在语文课本上的一句诗，当年还在黑暗中徘徊的许芥第一次见到，感受到了某种隔着时空和人潮的心意相通。
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