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宁就是笨
四人中午在山洞聚集,吃完饭后,裴照夜说要午睡一会。
罗宁一见,马上说自己也要午睡,她刚靠着石壁闭上眼睛,就听到那边窸窣的衣衫响动声。
睁开眼,见裴照夜已经起来,和许芥一前一后地走出山洞。
罗宁惊呆了,局长大人所谓的午睡,就是三分钟不到?
谢舒看着那俩人出去了,他这边又不好单独行动,挠挠头,问罗宁:“姐,出去不?”
没办法,罗宁只得跟着谢舒出门。
“对了,你这么厉害,会捉螃蟹不?我们家乡那边的男孩子平时在海边玩,就比谁抓的螃蟹多。”
谢舒是个涉世不深的半大孩子,很容易拿捏,罗宁轻巧的三言两语就让他心甘情愿地去了海边。沙滩上铺着黄色的细沙,这里没有树木遮挡,从山上无论哪个位置都能看到。
罗宁暂时放下心,便难得有了闲心,教谢舒怎么抓螃蟹,结果这个声称自己出手有火箭炮威力的人,居然被一只螃蟹咬着手,在海水里上蹿下跳,嗷嗷直叫。
一通折腾下来,谢舒和罗宁并排坐在沙地上,谢舒已经被蟹螯夹得有些麻木,罗宁则是看着眼前的大海,静静思考着后面自保的策略。
谢舒说要去小便。
罗宁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说出来后罗宁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舒有些好笑道:“就在二十米外。”他指给她看那边的一个小沙丘,高高地隆起,刚好遮住视线,“你放心,你一喊我就能听到。”
是自己太神经质了,罗宁十分尴尬,但还是看着眼前少年,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谢舒转身离开前的目光有点复杂,带着点欲言又止,自己刚想细究,他就小跑着离开了。
罗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她脱了鞋,粗粝的沙子磨着她的脚,温度灼人,她看着阳光下一览无余的沙滩,心想自己这几天是不是神经虚弱,这么疑神疑鬼的。
她只是感觉那个人在附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只是虚无缥缈的感觉,就让自己如临大敌乱了方寸,整个人像惊弓之鸟一样可笑。青天白日的,还是在这样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沙滩上,若是那人真的出现,山里的裴局长和许芥也能第一时间看到。
她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背对着谢舒的方向,她能看到他在小沙丘后的脑袋,这样盯着人家终归是不妥的。
然而下一刻,她浑身僵硬,血液像是冰河世纪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了冰。
“阿宁,你在躲我吗?”
罗枕流语笑嫣然,她与她的脸相距不过三寸,罗枕流整个人像是贴在她的身上,如果从远处看,会以为这两个人正拥抱在一起。
海风吹来,将她们的白衣红裙纠葛缠绕在一起,罗枕流的长发拂上她的面颊,与她的发丝纠缠,不分彼此。
“阿宁真是让我难过呢,我等了你这么久。”她伸出修长食指随意撩起一缕黑发,是罗宁的,“你却怕我怕成这般模样。”
罗宁想说话,可是极度的恐惧让她的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无意义音节。
这不就像你上一刻还安慰自己世界上没鬼,大白天的鬼也不敢出来,结果下一刻,鬼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了你面前。
罗枕流手上一用力,那缕头发牵扯着罗宁的头皮,让她在痛感中一下子清醒了些,罗宁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罗宁跟她走。
罗枕流刚一转身,身后罗宁就准备大声呼救,只是声未出口,她只觉眼前影子一晃,然后一阵晕眩感传来,自己就这样倒了下去。
再度清醒过来,是在一个小山坳里,位置隐蔽,转出去就是山洞另一侧的大海。
罗宁颈上动脉位置被一把尖利的小刀抵着,她能感觉到刺痛感,大概已经划出了不大的血痕。罗枕流一手拿刀抵着她脖子,一手拿着些果子狼吞虎咽地吃。
她极少吃相如此狼狈,看来真是饿得紧了。但即便狼狈,也是美的。
罗枕流填饱了肚子,体力有所恢复,笑着看向罗宁,也不说话,就只是含笑瞧着她,那笑脸当然是极美的,但罗宁与她相识多年,哪里不知道那是皮笑肉不笑。
最初的恐惧过去后,她陡然被激起了一股怒气和不甘,罗枕流死前她曾短暂地颠倒过她们的势力,即便只是漫长落败岁月里的一点点时间,还是让她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和厌恶里,多了点别的什么。
罗宁不动声色,也就那样回望着她,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仿佛自己看着的是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罗枕流的笑便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收起嘴角的弧度,用尖头染了一点血的刀背拍拍她的脸,凑近了说:“今晚十一点,你来这里,我带你离开。”
罗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难道你真的想去那个什么安全署打工么?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罗枕流向她解释安全署和路西法,讲了个开头,就被罗宁打断。
“我知道。顾康比你知道的多,他跟我讲过很多次了。”罗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安全署吗?”
她这才看向罗枕流,微蹙着眉,毫无掩饰脸上的嫌恶,抛出她们对弈之间的第一把刀,“我要躲开你这个疯子。”
罗枕流好像真的被那把无形的刀戳中了心口,她整个人颤了颤,发了一会呆,很快便若无其事一样,“我以为你是为了避开顾康。”
她挑了挑眉,“或许说,你家里,那个跟顾康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说到这里,她来了兴致,眉开眼笑道:“你跟他上过床吗?或者换个说法,他要过你吗?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就算是假的,也得做做样子,免得引起你怀疑不是吗?”
她乐不可支,“但是呢,他以为你不知道,所以为了维持顾康的形象不崩塌,他得跟你上床,不管愿不愿意;其实你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你知道,所以为了不让他发现你已经有所察觉,在他提出上床请求的时候,你没办法拒绝。”
她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树荫暗处闪着森森的光,“不但不能拒绝,你还得装成跟真的顾康上床一样,热情似火,妩媚勾人。”
罗宁看着她在那里喜不自胜,仿佛自己的不堪困境真的取悦了她一样,她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道:“是啊。”
罗枕流停下眉飞色舞。
罗宁便道:“我们每天都做,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但我们都得装成欲求不满,一天不做就活不下去。”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美人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装模作样矫揉造作,罗宁不是不会,只是不屑。
但面对罗枕流,她无所不用其极。
她做出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低着头,轻声道:“罗姐姐,原来你都知道啊,但你居然现在才想着来救我。”
“你还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毁了我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你是真的讨厌我吧?”
罗枕流脸上的恶意便衰败了。眼前女人已经三十多岁,不是当年面庞稚嫩的阿宁,她的脸上有了皱纹,皮肤不再紧致,眼里落满风霜。
可是她叫她一声“罗姐姐”,她才蓦然发现,那些自己意图羞辱她的话,那些她玩味一般吐出的夫妻私事,现在都成了回旋镖,堪堪擦着罗宁过去,转了个弯,通通飞回来刺入她的血肉。
她脸色有些惨白地干笑了两下,“谁让你不听话。”她也轻声道,“不听话的孩子就得受罚。”
她突然一下子站起来,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罗宁,“晚上十一点,不要忘了。”
她踢了踢她的脚,“你可以不来,但如果我没等到你,我就自己回去。小山形这么可爱,你说怎么折磨他才好呢?要怎么折磨,你才会心疼……”
罗宁猛得抬头,看怪物一样看向罗枕流,太过愤怒和难以置信让她声音都变了调,她一字一顿,颤得厉害,“虎毒不食子,罗枕流,你当真没有人性了吗?”
罗枕流便对她笑,一副调皮可爱的模样,“呀,发现了呢,我还以为你要把那个不值钱的当亲儿子养个二十多年呢。”
罗宁浑身都在细细发着抖,她看着还在笑的罗宁,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嫣红的唇上还淌着刚刚吃人留下的血。
“即便知道了那孩子是我的骨血,即便表面上做出一副不亲近的样子,但是舐犊之情,天生的母性还是让你割舍不了,你大可安慰自己,孩子是无辜的,对大人的仇恨不应该映射到孩子身上。”
恶魔弯下腰,直直地看向她的眼里,“阿宁,你就是妇人之仁,不够狠不够毒,所以才会一直被我踩在脚下,一辈子都玩不过我。”
半是嘲讽半是怜惜,“阿宁就是笨嘛。”
她看了一圈周围,发现没有异样后,再向罗宁强调了一遍时间,然后转身离开。
罗宁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裴局长会发现的,你斗不过他们。”
罗枕流背着双手,挑了挑眉,“这个嘛,不用你担心。”
她转过头,安抚性地笑笑,笑容里是从前惯有的自信和张扬,就像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只要花时间就能玩弄的牵线木偶。
“放心,他们会自顾不暇,没时间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