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最担心的是谢舒
飞船降落的速度过快，船身的特制材料与大气摩擦，产生“呲呲”迸溅的火花。
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从近万米的高空坠落。眼前是快速开合的云雾，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浪涛在密闭船身周围被激起，视野清明后，他们才发现落在了水里。
自带的感应器确定了这一状况，机械电子音发出指示：请注意，十秒后将开启舱门，请注意，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许芥瞥了眼后座，裴照夜还好，额头擦伤了，但看起来仍旧清醒着。
谢舒和罗宁就不太好，谢舒整个人已经瘫软在驾驶座，罗宁意识模糊，勉强撑着。
时空长河是一条被联合时空安全署特地开辟出来的航道，有效屏蔽了不同时空对人体的刺激，他们从长河中坠下，罗宁算是普通人，谢舒大概平时在分局待的时间较多，没怎么淬炼灵体，所以两人情况都不太好。
倒计时快要结束，如果不能保持意识清醒，水涌进来就会窒息而死，裴照夜立马制定了脱困方案，他对许芥说：“你负责罗宁，谢舒交给我。”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人考虑，但许芥仍是从这个安排中觉察出细微的、令他十分不爽的东西。
偏爱。
明明以距离来看，他负责谢舒，裴照夜负责罗宁，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裴照夜下意识地想保护的人，是谢舒。
时间不许许芥细思，舱门打开的刹那，带着咸味的水开始涌入，许芥扒着船舱外的金属凸起，来到后门，解开罗宁身上的安全带，带着人朝水面游去。
裴照夜动作要利落迅速得多，大概这样的情况以前也遇到过，许芥想起他超越年龄的强大机能，也不知道裴照夜在一线厮杀的时候，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裴照夜带着谢舒很快浮出水面，万幸的是，他们所处的地方离岸不远，他很快便将谢舒带到岸上。
谢舒本来就昏迷不醒，中途更是灌了不知道多少水，此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裴照夜强行稳住心神，查看他口鼻中的泥沙和异物，将他的头摆成微仰的姿势，然后裴照夜交叠手掌根部，十指相扣，给他做心肺复苏。
按了五下，谢舒终于吐出了几口水，慢慢醒转，他一醒，看到裴照夜，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哥，我们没死是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难之后的人往往会很脆弱，更何况是谢舒这样平时很少遇到危险的半大孩子，他一把抱住裴照夜的腰，怎么也不愿松手。
许芥托着半昏迷的罗宁上岸，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情景：谢舒抱着裴照夜，裴照夜也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他们是劫后余生的亲人，在抱团取暖互相慰藉。
裴照夜没有注意到许芥，没有注意到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入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他的关心和担忧，他毫不掩饰的偏心，就只属于谢舒一人而已。
许芥半拖半抱，将人弄到沙滩上，罗宁情况有好些，飞船坠入水中时她其实已经清醒，只不过体力有些不支。
裴照夜看到他俩上岸，这才问了句，“你们没事吧？”
许芥瞥了他一眼，沉默地摇摇头。
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又是海。没有边际的大海横亘在眼前，身后是不高的小山丘，海从两侧包抄，风很大，大概是特殊地形的原因，不时传出来像是女子呜咽的声音，令四个不速之客不寒而栗。
看起来，他们落到了一处小岛。
许芥问谢舒：“这是什么地方？”
谢舒已经收拾好心情，他看了一圈，“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当时没看坐标。”
小岛上暂时没看到人影，沙滩上也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但这也有可能是伪装。
裴照夜将腕上的手表解下来，抖掉水，拆成一个薄到不可思议的十二寸笔记本。
他开始联系总部和分局。
许芥在旁边看着，试了试自己手上的欧米吉，谢舒看了眼，“你这个不行，只有照哥这个级别的才有这个功能。”
许芥便不再理会手表，也没接话。
过了十来分钟，裴照夜道：“联系上了，那边定位到派人过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没个准信，快得话可能一天，慢的话一个月都有可能，平行时空的数量几乎是每天都在增加，还有很多是联合时空安全署都没有发现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四维时空坐标，只能等总部那边定位和排查。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岛屿上生存下去，熬到等待救援的那一刻。
至于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是天灾还是人祸，目前看来，如果对方有备而来，而他们则是赤手空拳，只能是见招拆招了。四个人默契地没提这茬。
“淡水、容身的地方、岛上是否还有其他人类，这三点必须尽快确定和解决。”裴照夜冷静分析道。
“岛不大。”他看了眼天上太阳的方位，“但是快要入夜了，为了提高效率，我们两人在一组，我和谢舒从这个方向，许芥和罗宁从那边开始走一遍岛屿。”
许芥一直双手抱臂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安排，这时突然出声道：“我跟你一组。”
谢舒一听就不乐意了，“不是许芥你咋回事？你局长还是照哥局长，听你的还是听照哥的。”
罗宁看了眼许芥，心里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
裴照夜其实耐心并不好，但他还是向许芥解释：“他们两个身体机能差些，万一碰到什么事，有一个强一些的人照应着比较好。”
许芥抿着嘴唇，道：“那我跟谢舒一组。”
谢舒立马反对：“不，我要跟照哥一组。”
“你没听说吗？身体机能差，就不要拖累别人。”
“我拖累的是我哥，又不是你。”
裴照夜听他们两个吵来吵去头都大了，谢舒就算了，未成年半大孩子，之前也没怎么出来过，许芥就不一样了，他前番遇事挺清醒理智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犯了抽，跟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似的。
裴照夜的脾气从来不是多好，以前在一线就是说一不二的主，这几年待办公室多了些，才慢慢开始修身养性，但骨子里，他还是不喜欢下面的人反驳自己。
最后还是许芥带着罗宁，裴照夜带着谢舒，两组人分头行动，约定一个半小时后来沙滩上汇合。
谢舒觉得许芥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有点瘆人，他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小跑两步跟上裴照夜。
一个半小时后。
许芥和罗宁准时回来了，罗宁还用裙摆兜了许多果子，有黑色的嘉宝果，碧绿的肉柿，还有拇指大的西瓜。一路上许芥观察周围的植被，以及这些野生的水果，大致能推测出他们大概在中美洲一带，不知道知晓了这个空间坐标，能不能提高总部那边定位的速度。
但是到了沙滩，却不见谢舒和裴照夜。
许芥等了三分钟，开始打裴照夜的电话。
手表拨出去大概响了十秒钟，挂了。
许芥又拨，这回响了三下，挂掉。
许芥将手上拎的两尾活蹦乱跳的鱼往沙地上一扔，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裴照夜他们的方向跑去。
身后罗宁喊：“诶你等等，局长让在这儿汇合，你不要……”
她话未说完，许芥边跑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罗宁就把要说的话全部吞进了喉咙。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让人战栗到毛骨悚然的眼神了。
上一次，是罗枕流发现自己交了男朋友。
她一路上都没怎么注意这个叫许芥的男人，看他年纪轻轻的样子，罗宁以为只是裴局长手下的新人，出来涨涨经验而已。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怎么身上会有这么浓重的戾气和疯狂，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刚才又是什么激怒了他？
许芥在转角的地方遇到了裴照夜和谢舒。
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出来，是满月，大海熠熠生辉，山丘如蛰伏的猛兽。
许芥像是故事中对月嚎叫的狼人，又像是藏在深山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来的食人巨蟒，他浑身都笼罩着低气压。
见到裴照夜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然后身上那种被绝望掌控的感觉倏忽散去，他站在原地，看着裴照夜走近。
谢舒率先看到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约在沙滩上汇合的吗？”
许芥没理他，他看着十分有默契地拎着两条鱼的裴照夜，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裴照夜看了眼朦胧月光下的青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芥眼尾薄红，像是哭过，又像是被人激怒过。裴照夜道：“电不够，反正也快回来了，就省着点。”
他将手中的鱼扬了扬，“晚上可以喝鱼汤。”
四人重新聚拢后，交换信息，发现这座岛屿至少目前是没有其他人的，也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是个实打实的荒岛。
有两处水源，一处是个天然池塘，另一处是小溪。
裴照夜他们发现了一个山洞，不深，勉强可以挡风。
几个人便提着东西，去往裴照夜那边的山洞。
将东西放下来后，才发现没有柴火，洞边的大多是些生机盎然的活树，水汽重，烧不起来，于是四人又分头去捡干柴。
裴照夜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的，他一路上踢踢踏踏，心想能生火的干柴长啥样？要干到什么程度？刚才许芥和罗宁讨论时，他碍于面子没好意思问出来，这会自己在那毫无头绪地乱找。
他在一株枯死的树面前停下脚步。树看样子是被雷劈过的，缝隙里被烧空，内壁焦黑，断裂处如连筋带骨被撕扯下皮肉。
裴照夜心想雷劈能起火，那这柴火应该够干的了。
他弯下腰，正要拾柴，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蒙住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