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有了第一个病人
格子衬衫抬头那一刹那，许芥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意与危险。
像是印证他的感受似的，银白的刀光一闪，徐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整个人豹子一样扑向许芥。
凌厉刀光映着他的脸，上面写着势在必得。
与此同时，许芥听到落锁的声音，如汽车起步后四个车门自动上锁一样，那一声清晰、有力，代表着生路被实实在在地切断。
余光中，玻璃变成磨砂，再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以对方的谋划，大概声音也会被隔绝，总之自己现在如置身孤岛，只能与徐哥硬碰硬。
许芥对自己的体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常年健身，又年轻，肯定比徐哥这种坐惯了办公室的瘦小男人强。
所以第一下徐哥的刀刺过来时，许芥不躲不移，冷静地看准了对方的动作，他一手格挡，另一只手找准时机准备牵制对方的进一步动作。
但是令许芥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来不及出手，徐哥的动作突然开了倍速似的快了起来，隔着一个茶几，不到两米的距离，对方几乎是一下子来到了许芥身前，刀锋划开布料，没入血肉，与骨头磕碰，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冰冷的刀子进入身体的刹那，许芥居然还有一秒钟的时间感叹，有点凉。但是下一刻，痛感就如火山爆发的岩浆一样铺天盖地将他掩埋。
许芥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温热血液流出，洇湿了胸前的衬衫和西装外套，很快便在大理石地砖上积聚成刺目的一滩。
豆大汗珠从额头上滚下，许芥觉得自己就要被疼痛撕裂身体，整个人视野变得摇晃和模糊，靠近伤口的左臂无力地垂下。银色匕首还插在上面，刀柄上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枝藤蔓，有血滴溅在上面，刚好落在花蕊上，银色的无机质的花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有了妖异夺目的生命感。
许芥脚步摇晃，撞倒了玻璃茶几，跌跌撞撞地向门边走去。
隔着磨砂玻璃，能看到外面走动的身影，许芥用了全部力气，使劲砸玻璃，他能听到玻璃的震动和嗡鸣，但是外面模糊的剪影并没有注意到室内的情况。
我被困在这里了，跟这个觊觎裴照夜的小变态。
许芥心想。
哦，现在不能说对方小了，他的速度和力量，跟自己第一天见到的裴照夜相比，好像有过之无不及。
许芥背靠玻璃墙，一只手持续敲打着，企图引起外边的注意，一边注视着隔着还在茶几边上的徐哥，时刻防范着他的动作。
徐哥笑了，“那个玻璃是双层的，隔音又防爆，你就算抡起大锤砸，外面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就像是凶恶的猫逗弄被自己咬伤的老鼠一样，他不急于一下子解决许芥，看着那个男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已经被血染红的全身，他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背上，笑意从容。
“说起来，你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得怪咱们的局长大人呢。”
许芥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强打精神，轻声啐道：“放你娘的屁。”
“啊呀，还不信。”徐哥露出一抹矫揉造作的笑，“你知道这间办公室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惩戒室。每个犯了错的，没抓到路西法的，都得在这里面接收教育，好让这些壮志踌躇的臭崽子知道，联合时空安全署不收废物。”
“所以才有双层隔音玻璃。咱们那位悲天悯人的局长大人上任后，觉得惩戒室不人道，就将这里废除了。然后你来了，他就把这里给了你当办公室，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啊？”徐哥呵呵笑道。
许芥听他提到裴照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站稳身体，打算跟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强大得吓人的徐哥，做个交易。
“你不是喜欢裴照夜吗？如果他知道你杀了人，你猜他会怎样看你？”
徐哥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许芥敏锐地捕捉到，他循循善诱：“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杀我，但至少有一点我得解释一下，裴照夜之所以对我不一般，是那天在街上，他救了一对情侣那天，我也看到了。他原本是想隐瞒过去的，所以买通了我，许诺以后给我升职，帮我向上面打点，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向总部自首了，你之所以觉得他好像对我另眼相待，其实都是他在威逼利诱我，不许我将那一天的事情说出去。”
许芥说着，其实心里也没底，什么“他看了你好多眼”，鬼知道是不是这个疯子自己的错觉。
徐哥听到后来，整个人怒气腾腾，“你闭嘴！照哥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妄想污蔑他！”
许芥一看，好，有戏。
总算扳回了一点形势，“接下来，天平斜向哪边，可就没了定数了，小变态。”许芥在心里默默想。
失血越来也多，整个人变得又晕又困，浑身发冷。他知道，该速战速决。
许芥单刀直入：“裴照夜是不是那样的人，你以后自然就会知道。如果不是，你也没啥损失，但如果是，我现在算是他的心腹，你杀了局长的心腹，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而且裴照夜是那样的人，难道不好吗？他不是你高不可攀的神祇了，他有弱点，有欲望，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跟你我一样，你不需要再仰望他，因为你们的距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遥远。”
他看了眼男人，“他跟你是一样的。”
徐哥愣了一下，似乎真的被许芥的话带入了这种可能。
许芥趁着他思考的间隙，尝试着拔出那把刀，但只是轻轻地动一下，里面的血肉神经就疯狂地叫嚣，他大汗淋漓，不敢再动。
“以你的职位，应该身体里积聚不了这么多灵流，不管是谁指使你来杀我，难道你觉得，对方给的利益不如裴照夜的信任和倚重重要吗？”
“你可以投到局长门下，我为你引荐，到时候我们就是为局长鞍前马后的兄弟。我和局长之间清清白白，而且我不喜欢男的，到时候你和他朝夕相处，难道还怕他注意不到你吗？”
徐哥似乎真的被这种可能吸引到了，他像是一个饿了好久的孩子，现在有个人跟他说，那碗可以填饱肚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白米饭离自己并不远，他只要走过去，就能触到。
徐哥沉默了半晌，然后他看向许芥：“我凭什么相信你是局长的心腹，你来才几天？就算是真的，我为什么一定要通过你？我可以自己表明心意投奔他。”
许芥将手背到身后，开启改造过的欧米茄，凭借记忆在触屏上成功选上拨打通讯录-裴照夜的选项。
但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自动挂掉了。
许芥笑了，“我是不是局长的心腹暂且不重要，但是你要向他投诚，就必须通过中间人。否则你觉得以裴照夜真实的性格，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伪装，你偏偏当着他的面撕下，那到底是投诚呢？还是送死？”
意识在一点点地坠下深渊，保持清醒越来越困难，许芥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沉重得仿佛千万斤巨铁，他知道时间不多了，自己必须放出杀伤力最大的一个烟/雾/弹，彻底击溃眼前人的防守。
他看着陷入纠结的徐哥，说：“你知道为什么整个分局，一千多人，就只有你和方知时熬了多年没有变动吗？”
徐哥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下来，“你想说什么？”
“方知时是因为裴照夜看上了他卧底的潜质，但你呢，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多年的老人，自己一天天地做的事，都是些新人都看不上的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看到他眼里火苗腾起，许芥知道差不多了，火上加油，就差最后一点。
“裴照夜看到了那么多人的潜质，为他们每个人准备好了提升的通道，让每个人在分局里都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唯独对你，他十年如一日地视而不见，他对你打招呼，礼节性地微笑，领导式地关怀，做着一切的时候，他眼里没你，他——”
“够了！闭嘴！不准再说！你他妈地给我停下！！！”徐哥被彻底激怒，身形一闪一下子来到许芥面前，由于速度太快，都有了模糊的虚影。
他一把掐住许芥的脖子，纤细瘦弱的手臂将这个一米八/九的壮汉掐着举得脚尖离地，他眼中猩红，愤怒又狼狈，像是一条落魄的狗，被人将糜烂痛苦的伤口暴露在天光之下。
“我杀了你！！！”
脖子上的力道在收紧，许芥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双手拍打着玻璃窗，如一条濒死的鱼在无力地拍打鱼鳍。
许芥从喉咙里憋出那句能彻底将眼前人击倒的话：
“裴——照——夜——喜——欢——你！”
寂静无声。
脖子上的力道陡然卸下，空气涌入肺叶，许芥一下子瘫软在地，拼命地咳嗽着，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还没等到他缓过来，下一刻，一只并不那么好看，皮肤粗糙泛黄的手，搭上了许芥靠近肩膀的那只匕首。
许芥一下子停住了所有动作。
徐哥蹲在他面前，他的手搭在没入许芥身体的那把刀的刀柄位置，中指轻轻弹了一下。
刀在体内偏移了一点位置，新的血肉筋络被割开，鲜红血液涌出。许芥痛得没了力气发出声音，只是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俊美的五官微微扭曲。
他好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许芥心里一凉，那只匕首上应该涂了药，否则自己不会被这么一点疼痛束缚住手脚。
徐哥的中指这次挑起了许芥的下巴，他那张毫无特色的阴沉的脸映入许芥已经逐渐失真的视野。
他盯着许芥的眼睛，揉碎了的狠意伴随着一种强行掩饰的慌张，让他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他一字一顿，轻声道：“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了，不然，就不止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