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却说莫桑景不及赶上那苦勒所有的日程,在第二天便告别央川,要回归库其,正式班师回京了。
不要以为莫桑景为了私人兴致固执地要参与那苦勒,而留士兵在异地等候,实是战后休整正为必要,各总节的私信也送达将军处,需要她们先行打理,而士兵便是听候指令。
莫桑景正是趁着这一时机与央川谈妥未来之事并顺便一往那苦勒的。
归程则是日进百里,莫桑景领诸军先行,亦当早入京都约一旬,大军则压阵在后。
沿路百姓欢迎载道,香花嘉果盈车奉送,都为这盛大的行军场面钦服,看到此等场景,莫桑景等人是无论如何都心生鼓舞的。
与各府长官以礼相对,停留不过一刻便就继续前行。每日驻扎,荒野或是梵宇名迹所在之山岗,总之多受当地官员的关照。
如此行兵甚速,不比出兵时慢下许多,便看见了玉都极雄健的楼宇了。
莫桑景特地在野郊登高。将京都所在平旷尽收眼底,其间界坊巷道,市集园林,历历在目,皇城巍峨,极视可见。由此得到一种振奋生机。
彼时乃是日中将尽之时,按例,回京之师于第二日卯时方进宫面圣,如今虽然并非庆利帝一统天下,但是莫桑景诸将明日才入皇城——按照旧时规定——并未改变。
这剩下的半日莫桑景要停军扎营,到军署过目种种签令,处理诸项事宜,并不得提前归家。
话虽如此,她手下的属官毕竟不少,由她亲自经手的事情略等于无。
莫桑景到军署居室与仇姜二人略略相谈,便即闭门,实则是出了军署上了市道闯荡去了。
当然也并不一定如此,莫桑景之所以外出,乃是因为见了尊流霞的口信。
莫桑景此番归来,时序一下到了仲秋了,叫人好不善感。在京郊抬眼却见城楼西角起了低颓的烟火,正是不合时宜,但莫桑景观其方位,知道那是尊流霞在武林堂燃起的。
(武林堂乃即武林人会见之所,容人招唤同伴,尽其所能。)
莫桑景赴约,乃到府井桥街之“景中园”,此处是二人常常团聚之所。
这景中园是京都排名三之一的饭庄,却与别二家专为多财之人创设的不同,乃是中上之家也愿来此办宴赏游的,以是更为热闹,世味馥郁嘈杂。
然而着一“园”字,景色确实不俗。
莫桑景在景中园外壁就见到了二楼临窗的尊流霞,正举目下视,一见便知是不羁之士,姿态却不轻浮。
莫桑景登梯上楼,着青色水云纹薄棉衣,外披一件同色皱绢衣,有处处深刺的藕色月牙纹,样式清秀古雅。
她戴了低檐小体的苇丝帽,模样更为年轻俊逸,但她本意乃是不想使人看见面目。
尊流霞看见她这样妆束,不免取笑。
莫桑景落座之后取下帽子,支肘托腮,转向市道一侧,不发一言。
这府井桥街却是极为热闹的,人息不曾停止,尤其如今日,往来的都是采购中秋节节物的人们。
莫桑景看来往人群,正如尊流霞一样,不曾厌倦。
许久,两人气氛更为淡和了,尊流霞道:“我好歹算是赶着你回京之际来重见一面,可见如今你的行踪较我更是难寻了。”
莫桑景转眼:“怎会,此后你来找我,桑景当是在此地候你。”
尊流霞低头饮饭前酒:“我果然不必照管你的事情……如今还是来谈谈别的罢。”
莫桑景便道:“这次远游,有何所得?”
尊流霞便启口细谈,不知觉间,两人杯盏几更——爱饮酒之心,真是无时不露。
莫桑景方问:“来见我是有何事?”
尊流霞打趣一句:“你如此驰名宇内,我流霞派便受年轻人的瞩目,何时与我一道回去,也让弟子们请教请教?”
莫桑景装作一副苦而无奈的样子,饮一口酒,却是说:“你当比我难寻,何时再叙,便就向流霞一趟无妨……”
尊流霞不知认真考虑没有,暂且按下不谈此事:“今有一物难寻……三瓣花叶,纯白色,细茎根密,冬末孤生,极罕见,长在原沼之地……西行可曾见得?”
莫桑景仔细想想,然而摇摇头。
问道:“结识了什么古怪人物,不忘向我查询?我却是对医药一窍不通的。”
尊流霞却不多言:“不是
什么深交,却毕竟想代她问问,她正是说此花生在你此次途径之地。”
莫桑景不免又细想想,但只觉得记忆中唯有无边雪色太过灼人眼球。
尊流霞不再言语,两人静享平和。
此时特意叫店家压后再送的饭菜便要上来了。
莫桑景向街中一望,竟见一个灰色的身影,负手挎一个竹篮,颇灵巧地在人群中动作。
全素的布幅,却是不俗的质地,毕竟使人关注。莫桑景想着。
但当那人猛然抬头时,莫桑景的漫不经心停止了……那正是廖怀石。这一面见正是翻折人心,莫桑景目光殷殷。男子却是似乎未注意到她,返头前进了即使人群攒动,还是一下前行了一大节,将将顾盼不到。
莫桑景看尊流霞,她是注意到了,饶有趣味地看向莫桑景。
莫桑景便道:“是我的情好。”
尊流霞稍作评判:“此人明穎,一看便知。志趣亦应不俗。”
莫桑景点头。
然而又道:“他着女服,亦不束裙,当是习以此装扮视人。”
莫桑景稍欲解释,尊流霞有声道:“这便是不可不注意的地方。”
尊流霞看人不用常法,此语可称公允,更非世俗之人所能言者,莫桑景便点头。
“然而许久未见,猛然遇见,不去追赶他么?”
莫桑景反问:“你无事么?”
“话已谈完,自然无事,不是向来如此?”又道:“你可邀他前来进餐。”
莫桑景点头,寻梯下去了。
市中纷杂言语一应入耳,莫桑景急寻前路。好在灰色还算显眼,在楼上时也望个大概,以是寻人十分有成效。不久,便把廖怀石的袖子攥在手里了。
她顺势把他带到人家檐下,目光明亮,想要问候。
廖怀石却先道:“与将军忽尔相见,确足自喜。”却是这样说:“然今日恐怕不宜长谈,还请辞别,改日再谈。”他低眉,显得柔顺。
莫桑景一愣,原来如石子投心湖泛起的涟漪,现在行止涩涩,对对方的话竟像雾一样看不清了。
廖怀石似乎言中她心中话:“共饮清茶,轻松叙话,怀石也想这样请求,但今日实在不便……将军要在黄昏前回军署吧?大路上这样停留不是长计……”
莫桑景没有阻拦,廖怀石便快速地融入了拥挤的人潮中。
这时街面上的白色蒸气从种种食笼里飘出来,近一些众人张口而成的皆是,本来轻盈美好的东西,现在看来不觉寂寞了。
——并非是痴心妄想爱人百年如一日地对自己保持同一种殷勤的态度,也还没有把爱人的容止随自己的意愿曲解太多以至于感到伤心,可还是敏感的、就对于他今日的寥寥数语,感到近似于悲的忧心。
莫桑景何时而起这样的深的眷恋的呢?回想往日,两人不过才拥有一幅共同的画面罢了。
莫桑景回到景中园尊流霞已然离去,这。莫桑景并不是没料到。
只是可惜店家端上的菜品,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定然要送人,那么自己竟是一点儿也不吃来得好。——如此白白交上一笔饭钱。
莫桑景无心其他应酬,便回了军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