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是我妈

    小钟住进听雨阁，当然是兴高采烈。不料一脚踩入门，便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水味，那香水味在低低的天花板下增强了几十倍的威力，叫她血脉偾张。她出游几趟法国，便对法国香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是这个原因，她对这房间里的香水味太熟悉不过，味道是从哪来的？她不停地噏动着鼻翼，像训练有素的警犬嗅觅味道的由来。茶几？没有；写字台？没有；被子是服务员当着她的面新换的，当然也不会有？她伏下身子仔细闻了闻，确定香水味不是来自棉被，却突然发现床上有两个白色的枕头……她拿了起来，低下头，嗅了嗅。闻到了，她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来自其中的一个枕头。难道是……她先是一愣，想了想，不敢确定，顺手将写字台的抽屉拉了出来看，里面空空如也。她坐到靠背椅上，将桌上的记事本拿到手上玩弄弄了好一阵子，本想找几个力透纸背的字迹，但她失望了，什么也没留下。她像勘察现场的福尔摩斯寻觅案件的蛛丝马迹那样，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却啥也没发现，她颇有些失望，本想算了，不再为毫无意义的事费神了，抬起头一眼见到进门的那边有个衣橱。她走了过去，拉开橱门，赫然见到里面挂着的一条牛仔裤：“天啊，果然是！”她惊叫了一声，摘下那条裤子，想了想，又重新挂上去，转身跑去找江姓。

    黑黝黝的山坳寂然无声，凉快的微风不断吹来，黑沉沉的天穹布满了繁星——有绿星，有红星，有黄星，有蓝星；有大星星，小星星，眨眼的星和一眼不眨的星。有些星星簇拥在一起，成为密密的一大群，有些星却是孤零零的……不时有一颗星星挣脱出来，横扫过天空，留下火似的一条痕迹。

    小钟只身来到江姓的房间。

    “江姓，上午你还死活不让我住听雨阁，说是要留给重要的客人专用，我问你，这个重要的客人是不是翟瑶？”

    江姓一脸愕然，诧异不小，连话都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样认识翟副省长的，且又敢于直呼其姓名……

    许久，他才支支吾吾地问道：“谁告诉你的？”心里暗忖，该不会是自己的员工中出了叛徒吧？

    “我猜的。”

    江姓收紧的心放松了下来：“你怎么会想到翟副省长呢？为什么就不会是市长、县长？”

    “因为她是我妈。”小钟用手指在江姓的面前捻了个响榧子，仰起头说，“我妈睡过的地方，我用鼻子就能嗅出来。”话音拖声拖气，奶味尚未全脱。

    江姓一听全傻了，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只有小钟那飘逸的身子在眼前晃悠，像一只美丽的风筝。

    “你慌什么？”她睥睨他一眼，“就算我妈是你们岱帽山宾馆的重要客人，那又有啥？一个副省长，就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休闲几天？我又不是纪委书记，你还怕我敲锣打鼓到处宣传？”

    “不，不，”江姓终于平静了下来，盯着她轻盈芬芳，娇美到足以把天使引入地狱的身材，心里在想，年轻时的翟瑶，一定也是这样漂亮，说，“是你妈交代不想让太多无关的人知道她来过我这儿……”

    “可我是她女儿，又不是什么无关的人。”

    “这倒是,”江姓期期艾艾吭哧吭哧地问，“到底是谁告诉你翟副省长住过听雨阁？”

    “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

    “你发现了什么？”江姓皱起眉头。

    “我发现两个枕头有一个没更换，那上面有浓郁的香水味，这是一种蕨类苔藓味的香水，我妈最喜欢这类香水，她现在用的正是我从法国带回来送她的。我妈还有个习惯，她喜欢将香水喷在后颈上，所以味道留在枕头机会特别多——你别急，我还有更重要的直接证据……”

    “是吗，什么直接证据？”

    “一条裤子，那条牛仔裤，裤腿上人为地挖了四个洞，特酷，也是我买给她的。”由于欣喜与兴奋，她不由自主地变得唠叨和饶舌起来，“我妈本来不想要这条裤子，说是穿不出去，三两天后，她突然向我要了回去，我不知道她是想来这里休闲几天。那裤子现在还挂在听雨阁的衣橱里，可能是服务员疏忽了，没有收藏起来，要不就是我妈故意放着，想以此来霸占听雨阁。我本是要带来当证据让你看的，可后来又想，你要是真的不相信再去拿也不迟。怎么样，要我去拿吗？”

    “相信，我相信，我见她穿过，可能是她忘了带回去，或是另有原因？这我可不知道。”江姓伸直脖子咽了口唾液，“她怎么会是你妈呢？她对我说过，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难道……”

    “我妈说的也没错，现在确是如此，自从我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后，她就自己一人过。”

    “那你爸……”

    “我爸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与我妈离婚了，后来不久，我爸又建立了新的家庭。他现在也有一个女儿，一家子暖融融的。”

    “你爸是干什么的？当初为啥要离？”江姓显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感情不合呗，”她说，“我爸是做铁件的，铁窗，铁门，铁栏杆他什么都做，就是没文化，才初中毕业。当初两人结合在一起，是因为我爸喜欢拉二胡，我妈爱跳舞，一拉一跳，就凑合到一块儿了，后来，我妈当了官,我爸从此便没了名字，总是被叫‘翟瑶的丈夫’,自尊心受到伤害，就离了。噢对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妈挺喜欢你的这个咖啡园的，我带团到这里来，就是我妈的极力推荐的，要不是我妈叫我来，我住县城，住镇上，才不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皎洁的月光装饰了春天的夜空，也装饰了大地。夜空像天边无际透明的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繁密的星，如同海水里漾起的小花，闪闪烁烁，跳动着细小的光点。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山，隐隐约约，像云，双像海上的岛屿，仿佛为了召唤夜航的船只，不时地闪亮起一两点嫣红的火光。

    钟姑娘小燕子般地快乐地飞回听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