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听见动静，面对着门坐在主桌的男人闲散地抬起眼皮望过来，原本淡漠的神色落在进来的乔晏身上以后有短暂的停顿，接着缓缓浮现起一抹不可体察的情绪。
整间包厢布局十分宽敞，看摆设简约又雅致，应该是整间酒店中最顶级的一间，此时围绕着圆桌、衣冠楚楚坐在一块儿谈笑风生的一群人，从中单拎一个出来都可以说得上是在京城的上流社会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
但纵然如此，他们在谈话之中，依旧隐隐有以主座那人为首之势。
此时有人眼尖发觉了黎瑾桉的神色变化，以为他是对现在正在进行的话题有些许不耐烦，于是便顺着王经理客套的话转移了话题，顺便招呼着站在一旁略微怔愣着的乔晏赶紧上菜。
乔晏蓦地收到王经理忙里抽闲递来的恨铁不成钢的暗示，连忙垂下头避开了黎瑾桉眼神，稳稳推着餐车上前。
本来就没见过几面，估计对方对他印象也不会多深，他又带着口罩，都这样了这家伙不会还能认出他来吧。乔晏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在心底略微放松了口气。
摆放菜品和餐具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只要这些有钱人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这些乔晏其实都还做得来。
摆放过程中，乔晏完全代入服务生的角色，始终微垂着头，做出一副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的样子，在整整齐齐地摆放好菜品后，就安安静静地退到一旁，等待吩咐。
而那道略带凉意的目光，自他有意避开以后，也未曾落在他身上过。
……
明眼人都能看出包间里的这群人聚在一起一定是有正事要谈，因此王经理寒暄过后也不多耽搁，很快找借口离开，走之前还暗自叮嘱乔晏要好好服务。顶着对方充满压力的眼神，乔晏无法，只能沉默着点头应了。
或许是觉得他这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也妨不了什么事，这些人说话完全不顾忌他，而乔晏也就缩在墙角里默默地当他的隐形人，只等着有需要的时候才上前帮忙。
由于只能枯站在一旁等着实在过于无聊，即使无意，但乔晏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还是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谈话。不过内容涉及商业，他不太懂，听过也就忘了。
不过乍看之下，这满桌的人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一片和气，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乔晏听着这些人拐着弯子说话，直觉光是品味这背后的意思都要把他给累饱了。
倒是某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几句话，眼底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单凭他自己身上的气压，就生生将房间里的温度降下几度。
——但这完全消解不了周围人因为有求于他从而产生的热情。
既然都是久经商场的名流，在场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既有求于人，自然也极会看人眼色。有人瞧见黎瑾桉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想起自己从旁打听出的有关这位的一些偏好，连忙招呼直立在一旁看上去有些怔神的乔晏：“服务员，倒酒！”
乔晏听闻，拿起一旁的酒瓶就朝着招呼着的这人走去，熟料走到近前，这人只瞥了他一眼，便蹙眉道：“过来干什么？先去给黎总倒酒。”说着还斜了眼黎瑾桉的方向。
哦，敢情这些人倒个酒还得分先后呢。
乔晏默不作声，转了个身朝着黎瑾桉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猫咪的形态和这人相处过几天，习惯了的缘故，又或许是仗着觉得对方贵人事忙，记不得他的心理，乔晏倒没有再像先前那般被这人身上的气场所慑从而漏了怯，倒酒的动作沉稳，露出来的双眼清亮又平和。
只是——
“咕噜噜……”
胃部因为饥饿而发出的抗议声忽然响起，让乔晏的动作猛地一顿，酒液也因此溅出杯口两滴，浸入香槟色的桌布里。
乔晏微微睁大了眼，握着酒瓶的手倏地收紧，耳廓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晕着耻意的薄红。
好尴尬……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气响，乔晏一抬眸，果不其然看在男人唇畔看见了一丝还未隐去的笑意。
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你是快要美滋滋地吃上了，我可还没吃午饭呢。
乔晏抿了抿唇，极力压下心中涌起的尴尬感，伸手将瓶塞塞回瓶口，想要赶紧退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熟料他刚一退步，就被一道声音给制止了：“喂，你。”一开始招呼乔晏倒酒的那人面露不满，抬手点了点他眼前的空酒杯：“怎么，你这服务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倒个酒都要我们一个一个的请你？”
“抱歉……”
刚刚那一场意外让他尴尬到忘记了倒酒这件事，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他的失误。乔晏低了低头，压下杯口，侧身就想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不忙。”
在耳畔那道浸润了霜雪的清冷嗓音响起的同时，一道有力的手臂横亘在乔晏的身前。
乔晏抬眸瞥向身侧，却只能看见黎瑾桉半张不近人情的侧颜。男人并未看他，而是单手支着颊侧，瞥了眼说话那人，黑眸斜起一道冷光，淡薄的唇峰划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不若，我来给李总倒酒喝？”
他这话没带着什么明显的语气，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的不虞。那位李总面上更是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慌和错愕来，却还是极力维持着镇定笑道：“不不不，不用了。”
“我自己来、自己来！”说着从圆桌的另一头大跨步上前从乔晏手中接过了酒瓶。
看着那位李总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倒酒赔礼道歉的模样，乔晏一时有些怔愣，手里没了东西，他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更何况，经过刚刚那一个小插曲，隐晦地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倏地增多了。
服务生给人倒酒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那位李总态度差了点也不至于引起黎瑾桉这样的反应，更何况这位本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心慈手软之人。
他方才那番如此明显的偏袒之意叫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暗暗变了神色。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若是这还不能看出黎瑾桉同眼前这位“服务生”恐怕有些什么，那这么多年倒真的是白混了。
甚至有好事者，在仔细揣摩了黎瑾桉的表情之后，从一侧拉来一张新的椅子，见男人没有反对之意后，就招呼着乔晏赶紧坐下。
“……”
糊里糊涂被人安排着坐下的乔晏，看着眼前被人摆上的崭新餐具，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乔晏顶着一群人的目光，稍微坐直了些，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围坐着的一群人，有些不自在地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恨不得将一双眼睛也牢牢遮住。
怎么说，这个场面对他而言压力也过大了些……
“多谢各位先生的好意，不过各位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作为无关人员，就不便再多打扰了。”说着，乔晏就想赶紧起身，也顾不上失不失礼的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与他完全格格不入的房间。
然而他才将将起身，扶在椅侧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以不轻不重的力道给压住。
男人的语调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谁说你是无关人员？”
“……”
不是，他本来就是无关人员啊。
乔晏被黎瑾桉这句没了下文的话弄得生生止在半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身侧一人顺着黎瑾桉的话讨巧道：“既然黎总说了不是外人，那就不是外人。”
于是，乔晏又被拉着重新坐下。
眼见若是再推脱下去，反倒显得他有些不识好歹了，正好他也饿了，乔晏索性便也放弃了挣扎，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打算安安分分、不发一言地结束这顿意料之外的午餐。
但他刚想伸手拿筷子，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仍然被某个男人给把着，对方圈着他腕骨的力道不小，乔晏怕挣扎之下又发生什么意外，只能抬头用不明显的眼神示意这人赶紧放手。
而男人像是完全体察不到他的情绪，见他看过来，只略一挑眉，垂眸瞥了眼他，深邃的眸底暗藏了几丝玩味：“怎么？”
“没……”
见这人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乔晏闷声闷气地垂下头，不想再接着同他说话。
好饿……
可能是他这副快饿瘪了的模样看上去着实可怜，黎瑾桉也不再多为难他，很快就松开了握在他腕上的手。
“吃饭吧。”
黎瑾桉不再故意惹他，而是执起桌边摆放好的木箸，示意他赶紧吃饭：“不是饿了？”还没等乔晏反应过来，就从一道菜品中夹起些许放到乔晏的碗碟中。
桌上的其余人本来在黎瑾桉动筷以后就纷纷开始用餐，结果男人这一举动一发生，反倒让已经撤离的几道视线又隐晦地投射回来。
见此，乔晏真的很想张口对身边这人说一句——大哥，你别管我了，让我安安静静地自己吃吧。
……
酒过三巡，该谈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见事情有了着落，求人的人心中大石落地，八卦之心自然也就顺其自然地飘散出来。
趁着场内气氛正好，坐在乔晏身侧那位红着脸明显一副喝足了酒的模样的老总，转着一双精明的眼笑呵呵地开口：“黎总，您身旁这位，这么久了还没有正式给大家介绍介绍呢。”
他此言一出，立马就得到了其他几位老总的附和。
“是啊是啊，还不知道这位先生姓什么呢？”
“没错，这莫不是哪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
在场的人打趣是打趣，却也不会超过边界，至少表面上的态度看上去倒算是随和，让乔晏并不反感。
方才这些人忙着谈事，中间又有黎瑾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带开话题，因此话头一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但是看现在这副情势，他若是再想躲开，恐怕会显得有些不知礼数。
“我叫乔晏。”乔晏不太习惯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全名，估摸着在场这些人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会真正地将他放在心上，因此也只简单回答。
青年态度坦荡，眼神清澈明亮，直起的腰板让他看上去显得不卑不亢，倒也没人去多计较他的回答。
“乔先生。”刚开始那位老总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只是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您同黎总是什么关系？”
这话乍听之下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而乔晏心思单纯，听不出这些语气中微妙的变化，但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无不产生了一些额外的联想。
毕竟，还没谁见过这位位高权重的黎氏掌权人在众人面前这么维护一个人。况且，他俩在饭前的那番互动，落在有心观察的人眼里，看上去实在很像是在眉目传情。
乔晏一愣，刚想回答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助理的关系，哪曾想，身侧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嗓音清淡又慵懒：
“姑且算是——”
“家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