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撩拔
上一回给陶家一年盈利一事,虽说因齐明毓出头,婆媳两个不用红脸,崔扶风后来反省,皆因齐姜氏事先不知情之故,此后,镜坊里有什么事,晚间膳后陪齐姜氏闲话时,便都拿来说给齐姜氏听,免得齐姜氏后来从他人那里听说婆媳起嫌隙。
日间发生的事不小,晚膳后,崔扶风便约略讲给齐姜氏听。
事情已过,齐姜氏还是惊得白了脸,“当时棍棒齐飞,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不能冒险了。”
“媳妇也是急了,由得他们打下去,事情便无法收拾了。”崔扶风笑道,并非不怕,只是没有退路。
齐姜氏也想到了,谓叹:“若是睿郎还活着,你便无需活得这么累。”
人死不能复生,思也无益。
崔扶风强压悲伤,“有母亲有毓郎妙娘,一家子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扶风不觉得苦。”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门上来报,陶柏年到访。
“大半夜的登门做什么?”齐姜氏皱眉,不悦形于色。
“兴许有什么事。”崔扶风起身往外走。
“毓郎,陪你大嫂去瞧瞧。”齐姜氏道。
齐明毓已直起半个身子了,闻言却坐了回去,“陶二郎是当家人,大嫂是一家之主,我一个小孩不渗合了。”
齐姜氏欲要坚持,崔扶风走远了,看看齐明毓,摇头:“你呀,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齐明毓如何不懂,他想跟,只是担心陶柏年对崔扶风不利,本以为上回谣言事件齐姜氏已释疑,看来疑心虽释,却还防患着,心中甚不满,偏不跟了。
崔扶风至大厅,烛火夜风里摇动,空荡荡不见一人。
陶柏年虽未正式继承家主之位,只陶家二郎的身份也不能怠慢,守门人不会让他大门外等着吧?
崔扶风快步往府门走,想像等会儿见面时陶柏年阴阳怪气挤兑自己情形,很是头疼。
府门口月影与灯笼光交织,不见陶柏年,拴马石上拴着一匹黑马。
“小的迎了陶二郎进去到厅中等候家主了。”守门人道。
已进府了,为何不见人?
崔扶风犹疑,想起一处,霎时脸色铁青。
雪沫带着婢子给崔扶风备沐浴水,婢子抬热水,她自个儿端盛着花瓣的竹匾,忽然院门口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侧头看去,惊得舌头打结,“陶二郎,你……你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这拂荫筑我来不得?齐明睿在世时,我每回找他,可都是直接到这来的。”陶柏年一脸疑惑。
雪沫蹙起秀气小眉头,“可眼下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崔二娘难道不是齐家家主?我找齐家家主到拂荫筑来,有何不妥?”陶柏年嘻笑。
“自然不妥,陶二郎,你还要我教你‘避嫌’两字怎么写么?”清冷的轻叱,崔扶风匆匆走来,恰听到。
“避嫌?”陶柏年惊诧问,声音拔得尖而高,造作轻佻。
崔扶风走近,望一眼,陶柏年竟是披散着头发,刚洗漱过的样子,湿漉漉的乌黑,发梢凝着水色,暗淡的灯笼光影下,皮肤透白,身上黑色大袖锦袍,没束腰带,只松松系了结,领口没掩实,胸膛若隐若露,甚是不庄重,怒火更炽,强自忍下,道:“扶风孀居之人,拂荫筑说话不便,请陶二郎移步大厅。”
“不便么?”陶柏年嬉笑,猛地凑近崔扶风,低低道:“此时跟前婢子许多个,在庭院中,你还觉得说话不便,当日长安城里,房间里头,你我孤男寡女,你怎就不觉得不便?”
此一时彼一时,出门在外,也便不讲规矩了。
崔扶风欲拿这话反驳,话到唇边咽下,离得近,陶柏年脸上彤彤红晕,酒味扑面,竟是喝酒了,也不知喝了多少,崔扶风退后两步,吩咐雪沫:“差人去请毓郎过来。”
有齐明毓陪着,便不需特意避嫌了。
“别,我就说几句话就走。”陶柏年摆手,又朝崔扶风跟前凑,面庞就在崔扶风眼皮底下,呼吸喷到她的额头。
崔扶风急又退,后背抵上院门,忍无可忍,拔高了嗓音:“站住。”
“粉面带煞,桃李挟威,万种千般皆风情。”陶柏年啧啧连声。
这说的什么话!
雪沫端着竹匾傻了眼。
崔扶风咬牙,疾步走过去,抓过竹匾,朝陶柏年狠狠砸去。
竹匾准准扣上陶柏年脑袋,晃了晃,哐一声落地,鲜艳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陶柏年再抬头,额角一片红。
“怎就如此暴躁。”陶柏年哎哟叫,朝崔扶风招手,“找你有要事,听不听?”
崔扶风不想听,却又知,陶柏年当不会无缘无故到齐家找自己。
咬牙忍下怒气,走了过去。
“孙奎怕是要拿问你我两家,做好准备。”
陶柏年低声道,崔扶风一呆,欲要细问,陶柏年已是转身,摇摇晃晃走了。
废话说了那许多,正事偏惜字如金。
崔扶风暗骂。
孙奎阴险歹毒,身为湖州父母官眼里却没公道正义,齐明睿光风霁月君子尚被他逼上绝路,不敢掉以轻心,齐家上下谨言慎行,并行差踏错,非要说事,便只有今日镜工跟陶家镜工械斗一事了。
若与陶家无关,陶柏年也不会特意走这一趟,他又说孙奎要拿问齐陶两家,想必便是此事。
崔扶风急匆匆追出去,本以为拂荫筑到府门不近,陶柏年喝醉了酒步履不稳,当追得上,谁知陶柏年已是上马走了,背影都不曾看到。
一个女人夜里追到陶府甚是不妥,崔扶风刚要回转身叫上齐明毓一起去陶家,守门人禀道:“陶二郎让下奴转告家主,家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陶家的人全力配合。”
崔扶风松了口气,复又更恼。
这人明知自己会追出来却不等一等,恁地可恶。
陶慎卫按陶柏年的吩咐,在刺史府里拉拢衙役,那人名李用,齐明睿的下落没打听到,倒听到别的,晚上传了孙奎欲拿问陶齐两家镜工的消息过来,陶慎卫急报陶柏年,其时陶柏年一身水汽,刚沐浴了出来,白色中衣白色胯褶裤,歪在案前慢斟细饮,陶慎卫禀报完,一言不发,进房扯了件外袍随意披上便走了出去,陶慎卫一头雾水,问陶石,“二郎这是要去哪里?”
“去齐家找崔二娘呗。”陶石一脸理所当然,查看案上酒壶余下的酒,出门,喊人再拿一壶来。
陶慎卫结巴了,崔扶风是女人,且又是夜里登门,“找……崔二娘?怎……不打理一下穿着?”
这有什么,他家二郎迟早要娶崔二娘的,小夫妻碰面用不着那么庄重。
陶石高深莫测一笑,为自己是最了解他家二郎的人得意。
陶柏年不多时回府,陶慎卫忙问明日孙奎拿人时如何应对。
“老老实实随差役到衙门去,若问两家械斗之事,便说,没有的事,陶齐两家好着呢,只是在友好交流煅练身体。”陶柏年淡淡道,走了一趟,头发干了,随意拔到脑后,案前坐下,接着饮酒。
“大家都带着伤,这不睁眼说瞎话么?”陶慎卫有些为难。
“睁眼说瞎话又如何,陶齐两家的人都这样说,孙奎难道还能硬安罪名。”陶柏年嗤笑。
陶慎卫一想,也是,确认:“二郎跟崔二娘商量好了?”
“没商量,用不着商量,崔扶风必会这么说。”陶柏年呵呵一笑,撩撩眼皮,道:“明日崔扶风想必不会去,我也不露面了,公堂上,你跟齐安可要亲热点。”
说表现得交情很好不行么,非得说什么亲热。
陶慎卫抖了抖,满臂鸡皮疙瘩。
“镜坊的损失清点出来了没?”陶柏年问。
“清点了,约一千金。”陶慎卫道。
“列好明细清单,找崔二娘要钱。”陶柏年略一顿,举杯浅抿了一口酒,又道:“那李用报讯及时,很好,赏他二十缗钱,把这笔账加上去,让崔二娘掏。”
镜坊的损失也罢了,赏李用的,自己收买人,钱却要齐家掏!
陶慎卫无语,沉默着退了出去。
“二郎,你也太算计了。”陶石埋怨。
“你二郎我本来只想讨几句好话当利钱,收利钱不顺,自然要收本钱了。”陶柏年摸额头。
陶石这时才发现他家二郎额头擦了好大一块油皮,急找药油给陶柏年抹,出门时好好的,疑惑:“二郎这是撞哪里了?”
“崔二娘打的。”陶柏年悻悻道。
“二郎你又不着调了?”陶石了然。
“就是瞧着她那正经样子不顺眼。”陶柏年嘿嘿笑。
陶石翻白眼,拿人家取乐,撩拔调戏人家,还找什么借口,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家二郎有这恶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