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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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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陶柏年磨牙,站起来,一脚重重踹去,“滚!”

    陶石哎哟叫,他虽然肉嘟嘟的浑身是肉,可也不经打呀——连滚带爬急忙出厅。

    陶柏年回身坐下,凝眉,自言自语:“齐明睿不可能自绝,孙奎为何对外声称齐明睿自绝身亡,好生奇怪。”

    崔扶风对齐明睿如何他看不出,却知齐明睿对崔扶风情根深种,便是只为崔扶风,齐明睿也不可能自绝。

    齐明睿与崔扶风法华寺桃林里相遇之时,他恰好也在那里。

    那日他陪母亲沈氏到法华寺上香,沈氏礼佛虔诚,每一个大殿每一尊菩萨都要叩拜,他不耐烦,转到寺后桃林透口气,他看到齐明睿,正想打招呼,忽见齐明睿身体紧绷,神情专注,他顺着齐明睿视线看去,崔扶风进了桃林,水绿色裙衫,身姿绰约,衣袂随着晨风轻扬,鲜丽的美人,粉嫩的桃花,更兼那一双眼睛明若秋水,潋滟澹然,引得他多看了两眼,齐明睿朝崔扶风走过去,两人眉眼交缠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陶柏年自也看出费易平想吞并齐家镜坊的野心,幸灾乐祸,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等齐费两家斗得两败俱伤,陶家便能独霸铜镜行业,甚好。

    传言齐明睿死了,崔扶风仍坚持成亲,他并不觉得意外,桃林偶遇崔扶风和齐明睿见面后,他有意无意留意过崔扶风,那是一个有着玉骨冰肌绝美容貌,性情却锋锐如长矛的女子。

    那样的殊丽颜色,穿麻衣丧服想必别是一番韵味。

    陶柏年举起酒壶,对着嘴巴,不再细斟慢饮,大口大口喝。

    崔扶风骤然失态流泪后就再也哭不出来。

    心头钝钝的麻麻的,总觉得在做梦,梦醒了,齐明睿好好儿站在她面前,浅笑着看她。

    齐姜氏在婚礼结束后便倒下了,昏昏沉沉,崔扶风跟齐姜氏要了理事房钥匙,把齐家婢仆召到一处,对着名册一一认人,询问平时都做什么差使,接着分派工作。

    董氏木呐无能,肖氏侍宠欺主母,她在娘家时虽没管家之名,实则庶务都是她带着暖云打理,骤然接齐家事务也不慌乱,齐明睿的丧事在她安排下有条不紊进行。

    齐家涉嫌谋逆,都怕受牵连,亲友故交无数,竟无人登门吊丧。

    二十三日,齐平回湖州,满脸虬结腮络胡子,衣裳沾满泥浆。

    太湖上游下游俱打捞过,不见齐明睿尸身,又寻过往商船和海边渔民打听,都说没救过人。

    虽说不见尸体,可湖水浩荡一望无际,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齐姜氏昏昏沉沉中睁眼,问得一句,又跌倒回床上。

    请医煎药,又是一片忙乱。

    崔扶风心中已不存奢望,饶是如此,听说了,仍扶着棺椁痴怔怔许久。

    魂魄不能归乡,身后不能入土为安,那样温润的男子,不曾造孽,却在风华正茂之年惨淡结束一生。

    齐明睿出殡一事提上议程。

    齐妙哭了许多日,水晶糖糕人儿成了干瘪瘪的脱水酸菜叶儿,出殡路上,站都站不稳,还得婢子扶着。

    齐明毓一路上眼巴巴看着崔扶风,视线就没离开过崔扶风。

    崔扶风脑子里紧绷着一根弦,未敢恣意悲伤。

    孙奎带着差役回湖州了,没传齐家人去府衙问话。

    虽说未至更糟境地,然则,还需得孙奎把案子了结还齐家清白,齐家方得无忧。

    不结案,大刀悬在头顶,不说齐家众人,与齐家有生意往来的镜行也都颤颤惊惊不敢订齐家镜,怕受牵连,齐家镜坊表面平静,内里却千疮百孔,若铜镜没有销路,镜坊不说保住此前的鼎盛辉煌,连维持下去都难。

    丧礼毕,婢仆忙着撤丧幡挽幛收拾器盂,崔扶风正欲入内与齐姜氏商量对策,齐姜氏在齐妙挽扶下缓步走了出来,高高的望仙鬓,妆饰赤金花树,大红雀鸟花草大袖裙衫,金丝刺绣赭红大披帛,一路行来如火焰烧开般。

    这是大家族祭拜家族或家主传位大典时长辈穿的礼服。

    齐姜氏喘吁吁走近,并不进厅落座,吩咐把府里和镜坊所有人都召来,又命请族人,开宗祠。

    “母亲要做什么?”崔扶风问。

    “传家主之位给你。”齐姜氏招手,齐明毓从她身后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漆匣子,齐姜氏打开匣盖,温声道:“这是家主令。”

    制镜之家的家主令黄铜制成,椭圆形铜镜状,正面玉石般润滑,“齐氏令”三个浮雕大字,背面外圈文字家主令文,内圈浮纹饰是一只山兽,技艺精湛,兽眼嵌着黑曜石,威风凛凛,凝驻着百年世家的贵重与矜持。

    崔扶风愣住,稍一思量便明白了。

    眼下齐家老的老少的少,的确只有她接任家主一条路可走。

    这几日打理家事,令出必行,婢仆未有半分违拗,自己当家主府里下人想必无人反对,镜坊那边的镜工唯愿主家安稳,阻力不大,怕只怕齐家族人那边。

    自己接替齐明睿当家主只是齐明睿这一脉的事,可他们会认为作为同族中人没脸。

    千百年来男人为尊,未曾有过女家主,自己是女人,又是没有子女的寡妇,很难让族人接受。

    一挨较上劲,齐氏族人为了脸面,必会死磕到底。

    需得在大家反对前掌控住局面。

    盘算了些时,崔扶风有了主意,事急,来不及细说,只道:“等会众人面前,请母亲暂且勿提要扶风接受家主一事,只听扶风的,可否?”

    齐姜氏点头。

    齐妙和齐明毓不等崔扶风吩咐,齐声道:“我们听大嫂的。”

    齐家陶家费家三家的镜坊都在城外云巢山里,齐家镜工五六百人,呼啦啦一齐下山进城,动静不小。

    “快安排人打听怎么回事。”费易平急吩咐费祥敦。

    原本想着齐明睿死了,齐家不足虑,不想崔扶风一个二八小娘,新嫁娘,还是寡妇,居然沉着镇定,稳住齐家免使分崩离析,紧张起来。

    陶石也得讯了,外头看了看,急进镜坊禀报陶柏年。

    陶柏年在镜坊起居厅里坐着,手里拿着一面铜镜转来转去注目看。

    那是一个圆形铜镜,弓形镜钮,饰席纹和鳞纹图案,镜面微凸,镜身较薄,边角有少许破损,有些年代了,各个时代的铜镜各有其制镜之技,琢磨透了,便能在制镜技艺上有所长进,陶柏年最是沉迷这些。

    陶石凑近前,瓮声瓮气把齐家的动静说了,眼巴巴看陶柏年。

    陶柏年屈指闲闲敲手里铜镜,铜镜发出清脆声响,侧耳听了听才抬头斜眼看陶石,慢条斯理道:“不是什么大事,想必是齐夫人要让崔二娘接任齐家家主之位。”

    “啊?”陶石惊叫,大眼瞪得浑圆,“女人当家主,闻所未闻,况且崔二娘进门即守寡,可见是无亲生儿女的,哪能当家主。”

    陶柏年哈哈大笑,扫一把陶石后脑勺,低哼一声,道:“齐明睿死讯传来时仍坚持拜堂成亲,新嫁妇毫不腼腆接管庶务,丧事在那么急促紧张的情况下有条不紊办好,崔二娘是不是重情重义又敢作敢为能干明敏?”

    陶石懵懵懂懂点头,又摇头:“再好也不是男人,齐家又不是没儿子。”

    “齐明毓才得十一岁,一向有兄长撑着天地不曾学什么,急切之间他哪挑得起齐家重担,齐家眼下也没时间等他慢慢磨炼,崔二娘极能干,又重情重义,想要齐家安然度过危机,让崔二娘接任家主之位是最好的选择,齐夫人只要不糊涂不昏愦,就会走这一步。”

    “这么说,有崔二娘当家主,齐家就能平安度过这个难关了。”陶石小眉头皱得更紧:“二郎,你怎么一点恼怒?你不想吞并齐家镜坊吗?”

    “吞并齐家镜坊机会有的是,我有什么好恼的。”陶柏年望向镜坊门外,嘿一声笑,满眼期待,“不知崔二娘怎么带着齐家人走下去,想必有趣极了。”

    “二郎,你这个样子,真的不是喜欢崔二娘吗?”陶石暗暗嘀咕,怕被踹,没敢问,只道:“崔二娘再能干也是女人,从没女人当家主的,齐家人能服气吗?”

    “齐家下人和镜工别无选择,至于宗族里的人,自是反对的,不过,以崔二娘的机敏,要让他们反对不成不难。”陶柏年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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