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决裂

    有江澄在，魏无羡大多数时间还是自由的，金家的人对于他虽然多有防范，但是到底还是顾及着魏无羡的恶名，不敢多加刁难。

    金陵台上，魏无羡一身玄衣躺在高高的屋檐之上，陈情被他别在腰间，明明是十多岁的少年，可是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魏无羡微微仰头，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淡然的盯着那远处的天空，天高地阔，却无所依托。

    “魏公子？”金光瑶不知从何处走出，一身金星雪浪袍，眉间朱砂，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明艳。

    “金公子，”魏婴回过神，对着金光瑶微微颔首。

    “听闻魏公子好酒，在下特地备了些薄酒，不知魏公子可有兴趣饮上一杯？”金光瑶说着，将身侧的两坛酒拿出来，白玉的瓷瓶装着的正是姑苏的天子笑。

    “天子笑？”魏无羡看着那两坛酒，眼中一抹笑意转瞬即逝，自从听学结束，他总想着有机会去姑苏，在尝一尝天子笑，可惜，终是没有如愿，未曾想，今日却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天子笑。

    “不错，正是姑苏的天子笑，”金光瑶笑着道，“早就听闻魏公子对这天子笑十分喜爱，恰巧前些日子二哥来金陵台，便让他捎带了些。”

    “金公子盛情相邀，魏某却之不恭，”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痛快的喝口酒，魏无羡自是开心的，没有太多客气，魏无羡拿起一坛天子笑，仰头，三两口便喝了三分之一，熟悉的味道划过口腔、咽喉，顺溜如肺腑，魏无羡只觉得两个字，痛快。

    “魏公子真是豪爽，”金光瑶看着魏无羡两三口便喝掉半坛酒，脸色一如既往，心中却在暗叹，若非立场不同，能和魏公子这样的少年才俊成为朋友也不枉此生，只可惜……

    金光瑶此人最善察言观色，而且一颗七窍玲珑心，一顿酒吃下来，两个人交谈的都十分愉快，偶尔有几个涉及阴虎符的问题，魏无羡也大方的给了回复。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

    魏无羡的酒量很好，喝了五坛天子笑，脸上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告辞了金光瑶，一个人回住处去，路过一个走廊，又过了一个花厅，很快便到了居住的院子。

    忽然，一个黑影从远处掠过，魏无羡立刻醉意全无，想都没想的便追了过去，一路跟着那个人，来到一个不大的院落。

    眼看着黑衣人将守护的侍卫迷晕，然后闯了进去，魏无羡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贸然追上去，正在思索间，突然听到黑衣人消失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的啼哭。

    婴儿？如今这金陵台除了师姐的孩子，他的小外甥金凌，哪里还有小孩？

    魏无羡心中一紧，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冲了进去。

    这个院子看似普通，却不知里面居然有暗道，魏无羡一路追寻，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多久，才看到一个紧闭的厚重玄铁铸造的门，这样的门普通人自然是打不开的，魏无羡四处寻找，不一会便找到了机关，大门打开，门内的阴煞之气一涌而出，就连魏无羡这样长期被阴煞之气环绕的人也感觉到里面深深的寒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兰陵金氏怎么会有阴煞之气如此浓重的地方？

    魏无羡心中疑惑，既然来了，自然要一探究竟。

    招阴阵？这里居然有聚集阴煞之气的招阴阵，魏无羡看着眼前阴气环绕的地方，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响起，有痛苦的、有怨恨的，陈情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魏无羡的腰间，缓缓的浮在空中，阴气环绕的陈情，此刻的陈情以保护者的姿态环绕在魏无羡身旁，将入侵的阴气统统吸收。

    是什么人在这里设置了招阴阵，又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周围安静了下来，魏无羡的脑海中也回复了清明，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人故意引他来此处，既然是有意为之，那么他的目的最明显不过，这个局恐怕是有人专门为他设的，如何破局，才是他要思考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卑鄙，居然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设计他，如此谋算，当真是废了不少的功夫。

    魏无羡继续前行，不知道为何，在这些阴气的层层环绕之下，魏无羡竟然慢慢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或许他本就该走这样一条黑漆漆的路，魏无羡苦笑一身，手下意识的去握腰间，没有配件，只有陈情。

    黑暗中，魏无羡并没有注意到，吸收了无数的阴煞之气的陈情，隐隐之中竟然泛着莹莹如玉的白光。

    阴虎符？居然是阴虎符，路的尽头，魏无羡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个地方阴煞之气如此浓重，居然是因为阴虎符，有人在这里设置招阴阵，日日被阴煞之气侵染的阴虎符，相必之前能力更加强大，如果说从前的阴虎符可号令百鬼，那么现在的阴虎符，便可以轻而易举统领数万鬼军。

    兰陵金氏到底想做什么，魏无羡心中大怒，看着阴虎符，这等无主之物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对于玄门百家定然又是一场大祸，本以为他交出阴虎符，能断了金光善的心思，让这世间多一丝安宁，如今看来是他想的太好了。

    早知道他有野心，却不知，竟然如此之大。

    金家是个泥潭，他本不愿师姐卷入其中，怎奈，师姐偏偏喜欢那只金孔雀，如今更是有了小外甥，无论如何，阴虎符这样的东西都不该存留于世，既然是他创造出的阴虎符，那么就由他来终止它。

    心中打定主意，魏无羡也不再迟疑，三两步走到阴虎符前面，咬破手指，虚空画出一个符咒，手掌翻转，符咒便附在阴虎符上，封住了阴虎符的阴气。

    伸手，刚要收起阴虎符，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黑影，快他一步抓住阴虎符。

    一个符咒甩出，直接打在那个人的手中，因为吃痛，阴虎符应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是何人？”魏无羡看向那人，冷声质问。

    那人并不回答，伸手去抓阴虎符，却诧异的看到阴虎符以回到魏无羡的手中，二话不少，便冲上来抢夺。

    没有灵力的魏无羡面对如此强势的攻击只能躲避，手握陈情，却无法奏响，好在魏无羡身上有不少的符咒，两人交手也不落下风。

    不过，黑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一会便发觉了魏无羡只防御未还击，心中疑惑，却也知晓夷陵老祖的本事，未敢轻敌。

    魏无羡知晓，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没有优势，只能冒险一搏。

    划破手掌，魏无羡将所有的阴煞之气注入符咒之中，黑衣人被符咒击中，重重的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是谁指使你的？”魏无羡缓步靠近，招阴阵聚集的阴煞之气环绕在他身旁，形成一个漩涡，将他包裹起来，他双目泛红，声音森寒，就仿若九幽的厉鬼。

    “魏无羡，你别得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黑衣人看着步步逼近的魏无羡，心中强烈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怒吼。

    “金子勋？”熟悉的声音不用看脸，魏无羡便知晓了他的身份。

    “是我，又怎样？”金子勋伸手，摘下脸上的遮挡，露出本来的面目，“魏无羡，我就是要你死。”身中恶诅，他知道自己若是杀不了魏无羡，必死无疑，既然都要死了，他为什么不能让魏无羡给他陪葬。

    “你以为你很厉害，很了不起是不是？”金子勋看着魏无羡，作死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鬼有什么区别，射日之争立下战功又如何，还不是被玄门白家厌弃，成为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

    “你以为江家真的在乎你这条狗吗？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江澄会在百家面前保你？”

    “他们若是真想保你，又怎么会让你生活在尸山骨海的夷陵乱葬岗中？”

    “还有你师姐，即便她现在是兰陵金氏的少夫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被你拖累……”

    魏无羡本不在意金子勋说什么，甚至看向金子勋的目光就如同蝼蚁一般，但是，随着金子勋口中越来越多对于江厌离不敬的言语吐出，魏无羡心中怒意就如同滔天巨浪般翻涌。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江厌离，就是魏无羡心中那谁也无法触碰的逆鳞。

    “找死，”魏无羡神情冷漠，伸手，握住金子勋的脖颈，慢慢的收紧，“一只蝼蚁，与我而言，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就……永远闭嘴吧。”

    魏无羡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可是对于金子勋来说，却像是最后的宣判，惊恐的双目看着魏无羡，挣扎着，“你不能……不能杀我……我是……”

    后面想说什么魏无羡不知道，不过也不想知道，手指微动，手中的人便失去了生气。

    突然，一道亮光射入黑暗的领域，魏无羡被强烈的白光刺痛微微眯了眯眼睛，还未看清门口的人，便听到一声怒喝“魏无羡，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一幕渐渐清晰，魏无羡猩红的双目之中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兰陵金氏金星雪浪袍，姑苏蓝氏的卷云纹，聂怀桑的折扇，还有云梦的清心铃。

    “如你所见，杀个人，”魏无羡松开手，金子勋便如同失去线的风筝，坠落在地上。

    “魏无羡，这是我兰陵金氏的地盘，你居然敢来此偷盗阴虎符，甚至还杀了子勋？”金光善看着魏无羡，质问道。

    三言两语之间，便让魏无羡担上了偷盗阴虎符，杀人灭口的罪名。

    “偷盗？阴虎符本就是我的，如今不过是收回而已，至于金子勋，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

    “魏婴？”蓝忘机看着被阴煞之气环绕的魏无羡，听着他说的话，满目震惊和不敢相信。

    眼前之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魏婴吗，那个剑眉星目、风朗月清的少年，和眼前的这个冷漠无情可以将杀人说的如此波澜不惊的魏婴，真的是一个人吗？

    “哦，蓝湛？”魏婴转头，看到站在人群之中的蓝湛，他眼中的震惊、愤怒、不安落入眼底，他应当是对他失望了吧，今日之事，是针对他的，既然如此，他说再多，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何必多费口舌。

    阴虎符，他今日定是要带走的，至于金子勋，他既然做了，就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至于理由，不重要，世间人只会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东西，却不知……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魏婴，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我们已经找到了给金子勋下咒的人，很快就能还你清白，为什么？”金子轩看着已经死去的人，那是他的堂弟，更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亲人，就这么死了，被魏无羡杀了。

    “清白？真相？于我而言，又什么关系？”事到如今，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他身上的罪名那么多，也不在乎在多上一条。

    “我早说过，我魏无羡想杀谁，从来不屑用什么阴谋诡计，”魏无羡看向众人，语气森寒。

    “魏无羡，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先跟我回去，”如果是前世，江澄会责怪魏无羡真是会闯祸，他不就一会不在，竟然就惹出这样的是非，这下要如何收场？可是此时此刻，他很清楚，魏无羡很不对劲，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所有的人进入原本该有的轨迹。

    明明他阻止了穷奇道截杀，还引导蓝忘机和金子轩找到了下咒的人，如今，苏悯善已经被押入兰陵金氏的地牢，可是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澄？”魏无羡看向江澄，眼中划过一抹痛苦之色，他回不去了，金子勋再怎么说都是金家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中，师姐和云梦江氏必然受到牵连，而唯一的办法便是，“江澄，从今日起，我魏无羡与你云梦江氏无任何关系。”

    “魏无羡，你说什么？”江澄瞪大双眼，“你要脱离云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情，”魏婴的唇角浮现出邪魅的轻蔑的笑意，“我魏无羡天纵奇才、功法了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屈居人下？”

    “我一直在等你提出，可好似，江宗主的觉悟没那么高，既然如次，拿这话便由我来说，我早就厌恶了莲花坞的生活，如今正好有机会脱离，自是求之不得。”

    “魏无羡，不管发生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你不用……”

    “江澄，不要太天真了，我从不怕任何事，因为，无论什么后果，我承担的起，”魏无羡说着，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缓步走到金光善的面前，“金子勋是我杀的，想报仇尽管来，我等着。”

    “拦住他，”金光善大喝一声，“魏无羡，你以为我兰陵金氏是什么地方，杀了人、盗取阴虎符，还想走？”

    “呵，”魏无羡冷笑，“金宗主，魏无羡要做什么，谁能阻拦，谁有敢阻拦？”

    手指翻转，陈情置于唇下，呜呜咽咽的声音响起，瞬间，所有的阴煞之气如同潮水一般再一次朝着魏无羡涌去，原本明媚的天空也一下子变了颜色，魏无羡周身黑气缠绕，顷刻间，便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空气中，有百鬼的哀嚎怒吼，风声烈烈，年长些的玄门修士倒还好，那些修为浅一些的弟子早已经被这强大阴煞之气压得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上。

    “众位仙友随我一同杀了他，今日若是不能绞杀魏无羡，来日必有大祸，”金光善看着这样的魏无羡，心中也十分害怕。

    若是早知道这个十多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修为，他定然不会设下今日之局，做都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如今之计，只有杀了他。

    “金宗主说的对，这魏无羡留不得，”面对强大的敌人，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危机，此刻也不顾的其他，只能先将人杀了。

    “江氏对魏无羡有养育之恩，都能翻脸无情，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人，指不定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

    “杀、杀、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意。

    “想杀我？”魏无羡看着这些人，并无一丝波动，陈情的指令不断涌出，他的身后，除了阴煞之气，还出现的无数的走尸。

    “既然想玩，本大爷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一人之力，对战玄门百家，却没有一个人心中地有底气能杀掉魏无羡，江澄看着混乱的战场，看着那孤立于天地之间的人，这一刻才明白前世他的争强好胜、攀比之心是多么可笑，有些人，你永远也比不过，永远也比不过呀。

    “魏婴，停下，”蓝湛手握避尘，看着魏无羡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最终，只剩下那猩红的双眼，和幽咽不觉的笛音。

    “蓝湛，我早说过，我们之间迟早有一天需要真刀真枪的干一架，”皎皎君子，泽世明珠，真不会是含光君，看着蓝湛，魏婴心中感叹，他们两人，终归是不能的。

    “魏婴，停下，”蓝湛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魏婴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落在的他的心上。

    “魏无羡，”江澄也走上前，和蓝忘机站在一起，冲着魏无羡喊道，“停下吧。”

    只要他愿意停下，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