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局中人

    二人赶至穷奇道。山谷口果然远远拉起了一道高高的铁栏，尖尖的铁杆直耸向天际，拒绝闲杂人等的入侵。温宁双手握住两道铁栏，微微用力，三指粗的铁栏便被他掰出了两道明显的弧度。

    从弯曲的铁栏之中穿入，在穷奇道中漫步穿行，山谷里空无一人，极为僻静荒凉，偶尔响起一两声咕咕怪鸣。

    魏无羡道：“有异样吗？”

    温宁翻起白眼，片刻之后，落下瞳仁，道：“没有。好静。”

    魏无羡道：“是有点太静了。”

    而且，“静”的不止是这座山谷，而是更庞大的空间。

    魏无羡迅速觉察事有蹊跷，低喝道：“走。”

    他刚刚调转方向，温宁突然抬手，截住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直冲魏无羡心口而来的羽箭。

    猛地抬头，山谷两旁、山壁之上，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钻出来许多人。约一百来号，大多数穿着金星雪浪袍，也有其他服色的，皆是身背长弓，腰挎宝剑，满面警惕，全副武装。以山体和其他人为掩护，剑尖和箭尖，尽数对准了他。

    那支率先射向魏无羡的羽箭是为首一人射出的。定睛一看，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微黑，面容俊朗，有些眼熟。

    魏无羡道：“你是谁？”

    那人射完一箭，原本是有话要说的，被他这么一问，什么话也忘了，大怒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金子勋！”

    他道：“哦。是你。你领着这些人埋伏在这里准备做什么？”

    这当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埋伏。魏无羡不明白金子轩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看到他身上的千疮百孔恶阻痕，在听到金子勋说的话，才明白这个人居然以为他身上的恶阻是自己下的，想要杀了他从而解除恶阻，只可惜，终归是找错人了。

    “‘千疮百孔’。这咒着实厉害，不过，与本人无关。”

    “怎么，敢做不敢当，不过是口角之争，你居然下这样狠毒的诅咒，”金子勋怒道，“你不是很狂吗？敢做不敢认了？”。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魏无羡又气又笑，“你自己解决吧。我先行一步。”

    “先礼后兵，既然你不懂回头是岸，那我也不客气了！”

    魏无羡顿住脚步，道：“哦？你要如何不客气？就凭你这一百来号人？”

    金子勋一挥手臂，所有门生搭箭上弦，瞄准了山谷最低处的魏无羡和温宁。

    果然是他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来招惹他！

    魏无羡将陈情举起，笛音尖锐地撕破寂静的山谷。然而，静候片刻，没有任何响应之声。

    一旁有人高声道：“方圆十里之内都被我们清理过了，你再吹也召不来几只帮手的！”

    果然是早有预谋，将这穷奇道设成了为他精心布置的葬身之地。魏无羡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念及他们是金家的人，自己一再忍让，既然他们这么不识好歹，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不过魏无羡并没有想杀人，给他们点教训也就是了。

    招不来傀儡，他还有鬼将军温宁，这些个人，他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战争，一触即发。

    “都住手，”一声怒喝打断了魏无羡和金字勋的对峙。

    紧接着，一个白衣身影轻飘飘地落下山谷。金子勋原本已咬着牙红了眼，一看清来人身形样貌，还挡在了魏无羡身前，又惊又躁，失声道：“子轩？你怎么来了？！”

    金子轩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上，冷静地道：“来阻你们。”

    魏无羡看着金子轩，想到今日的截杀，本就看金子轩不顺眼的他直觉的心中闷着一团气，着实不舒服。

    “魏无羡，先让温宁停下，”金子轩跟金子勋说了几句话，转头，冷冷的对魏无羡说道。

    “事情原本就不是我闹出来的，为何不让他们先住手？”

    这个时候你还强硬什么？先跟我上一趟金麟台，理论一番老实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只要不是你做的，自然无事！”

    “强硬？我毫不怀疑，只要我现在一让温宁收手，立刻万箭齐发死无全尸！还上金麟台理论？”

    “不会！”

    “不会”

    是两个不同的声音，紧接着，两个身影落在魏无羡面前，一个面若寒霜，眼眸中不带一丝情感，白衣斐然，另一个，一身紫衣，头戴羽冠，手中的法器散发这紫色的光芒。

    “魏婴，”蓝湛站在魏婴面前，看着他，轻声唤道。

    “蓝湛、江澄，你们怎么会再这里？”魏婴想到刚才自己心中翻涌的怒火，还有隐隐的失控，心中一阵后怕，再看蓝湛，直觉的心虚，紧握陈情的手一下子垂了下来。

    “没事吧？”江澄两三步走到魏无羡身旁，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下，垂眸，看到周围清一色的手持弓箭的金家子弟，再看看魏婴脚下没入泥土中的羽箭，眸光一冷，“金子勋公子，魏无羡乃我江氏之人，若他真的有错，自有我江氏处置，还轮不到你金家擅作主张，不知金子勋公子今日此举，意欲何为？”

    “阿澄，子勋今日的行为确有不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之计，我们还是一同上金陵台，将事情说清楚的好。”金子轩看看江澄，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蓝湛，魏无羡，想到阿离，只觉得一阵头痛。

    “魏无羡，我们一同去金陵台，阿姐一直都很想你，还有金凌，怎么说也是你外甥，都已经满月了，你还没见过呢。”

    金陵台，魏婴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只是想到师姐，还有今天这件事情，若是不说清楚，以后还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罢了，金陵台自己又不是没去过，去看看师姐也好，只是若是去了金陵台，一天半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温宁，你先回去，我和江澄他们去往金陵台将事情说清楚便回去，”魏婴看着温宁，嘱咐道。

    “公子？”温宁有些担心的道。

    “放心，没人能伤的了我，”魏婴笑着点头安慰道。

    看出温宁的担忧，江澄也赶忙说道，“等事情终了，我会送他回去。”

    没人伤的了他？呵，江澄心中冷笑，这个时候了还逞强，若无陈情，若无温宁，魏无羡恐怕就是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普天之下，能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下如此自信的说这话，恐怕也只有魏无羡了。

    作为兰陵金氏的家主，金光善的伪善、好色人尽皆知，可是那有如何，射日之争之后，兰陵金氏的名头大盛，隐隐之中，已经有了温王在世的征兆，而且，他的野心不小，若说如今的仙门百家之中有谁能够让他忌惮的，便只有魏无羡和聂明玦两个人，但聂明玦此人英勇有余，却是耿直的性格，刚正不阿，倒也不足为惧。

    魏无羡则是天资聪颖、性格乖张、放浪不羁，一身诡道术法，无人能及，杀一两个修仙的没什么，可是若是让人和凶尸傀儡相斗，即便这个人的修为再高，恐怕也不是对手。

    金陵台上，除了聂家的人，其他三大世家都在此，姑苏蓝氏蓝湛、云梦江氏江澄、兰陵金氏金子勋、金子轩，魏婴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这些人，没有丝毫畏惧。

    “你们谁来说说怎么回事？”金光善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这些人，扬声问道。

    “父亲，事情是这样的……，”金子轩率先站出来，将事情的原为如实道来。

    “子勋身上的恶诅孩儿相信定不是魏婴所为……”

    “这世上会使用如此恶毒手段对付我的人，不是他还能有谁？”金子勋听了金子轩的话，第一个反对道。

    “对付你？”魏无羡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我对付的？我魏无羡想杀谁，谁又能阻拦呢？”

    “不过是一个家仆之子，休得张狂，”金子勋没有见识过射日之争中的魏无羡，即便是听到别人说魏无羡如何如何厉害，心中到底还是不屑的。

    家仆之子？伴随着金子勋这四个字的出口，大殿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甚至给人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蓝忘机平静的眼眸中寒意乍现，而江澄则觉得十分刺耳，当着他的面，金子勋都敢如此侮辱魏无羡，更不论他不在的时候。

    而站在金光善身旁的金光瑶，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掌心渗出淡淡的血渍，家仆之子，和娼妓之子，听起来何曾相似，就冲这几个字，金子勋该死。

    “金公子，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江澄看着金子勋，眉头紧皱，“江某曾经说过，魏无羡是我云梦的大师兄，可不是什么家仆之子。”

    “哦，是吗？”金子勋不屑道,江澄，他是不怕的，就算江澄是家主，可他也不过是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罢了，有叔父在，他可不信江澄会对他如何，“这我还真不知道。”

    “子勋，你闭嘴，”金子轩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父亲，我相信子勋身上的千疮百孔恶诅定不是魏无羡做的，这中间可定是有什么误会，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查清楚到底事实真相。”

    “子轩，你竟然宁肯相信魏无羡也不相信我？”金子勋脸色一变，异常的难看。

    “不是不信，凡是都要讲求证据，”对于金子勋，他自然是不畏惧的。

    “叔父？”金子勋心中不满，却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发泄出来，只能讲求助的目光落在金光善的身上。

    “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颇多，既然如此，那就请魏公子暂时留在金陵台，直至事情查清楚。”

    “这要多久，三天？十天？还是半个月，或者是三年五载？”魏无羡想到乱葬岗上那么多的事情，他着实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你们若是查不清楚，难不成我还要一直待在金陵台上？这与囚禁有何区别？”

    “魏无羡，让你留在金陵台是为了给你机会，你不要不识好歹？”金子勋本就看不惯魏无羡，在他的心中，魏无羡就是一个仙门败类，偏偏又狂妄自大，别人奈何不了他，如今，他犯下这等恶事，本就该死，居然还摆出如此嚣张的样子，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期限，”蓝忘机站出来，眸色冷然。

    “金宗主，此事却是需要有个期限，”蓝曦晨说道，对于忘机的心思，他在清楚不过，更何况魏公子，他本性良善，他也信他的为人。

    “父亲，不若就以一个月为限，”金光瑶见事情已经定下，便站了出来。要说金光瑶也是不容易，在场的每一个人，说实话，他还真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魏无羡，一个月的时间，不多，”江澄伸手拉了拉魏无羡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固执了。

    “那好，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不管查清没查清，我都要离开金陵台，”魏无羡心中无奈，毕竟师姐是金家的夫人，他总不好让她太过为难。

    “调查之事，忘机愿同金公子一起，”等到快散场的时候，蓝忘机突然请愿一同调查此事，这着实让魏无羡惊讶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蓝湛这个小古板可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对这件事却多了几分兴致，难不成他是想自己调查处结果，然后再光明正大的惩治自己。

    他可没有忘记，蓝湛这个小古板可是嫉恶如仇，对他这种修诡道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罢了，别人爱怎么找怎么着，他现在最想做的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小外甥。

    金氏有的是钱，这金陵台也是极尽奢侈。

    魏无羡跟着下人来到江厌离的住所，正好看到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让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透亮，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或许是初为人母，江厌离的周身都围绕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师姐？”魏无羡轻唤一声，然后走了过去。

    “阿羡，你终于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江厌离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后笑着摇头，“来了就好，快，看看你的侄子，金凌。”

    小小的婴儿包裹在绣着牡丹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眉间点朱砂，大大的眼睛如同熟透了的葡萄，晶莹透亮，看到魏无羡也不害怕，反而咧开嘴，对着魏无羡笑。

    “这孩子真可爱，”魏无羡将陈情收起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金凌的脸颊，柔嫩的小脸上温热的气息，让魏无羡心中涌起了一种十分其妙的感觉。

    “阿羡，要抱抱金凌吗？”江厌离在一旁看着，心中早就在偷笑了，如果让外面的人看到阿羡这个模样，恐怕任谁都不会将这个小心翼翼举足无措的人和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联系在一起。

    “抱？别，师姐还是饶了我吧，”魏无羡下意识的拒绝道，他的周身阴气环绕，若是这些怨气不小心沾染到金凌身上，那可就糟了。

    “无妨，你是他的舅舅，若是金凌知道你要抱他，只会开心，”江厌离抿唇笑道。

    “真的可以吗”魏无羡不确定的问。

    “自然是可以的，”江厌离点头，金子轩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同样对着魏无羡点点头。

    好吧，看在师姐和金凌的面子上，他就暂时放过金子轩这个花孔雀。

    魏无羡平日里逗阿苑玩，可是金凌比阿苑小的多，他自然更加的小心，报了一小会便求饶般的将金凌交给了江厌离。

    看着师姐和金凌，一时间觉得在金陵台呆上一个月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至于乱葬岗，有温宁在，应该也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翌日，蓝忘机和金子轩两人出发，临走的时候，江澄给了金子轩一个自条，并交代了些话语，这才将两人送走。

    不放心魏无羡一个人在金陵台，江澄便也留了下来，为了方便，江澄拒绝了金家人给他安排房间的好意，和魏无羡住在了同一件房子里。

    “江澄，还别说，这金家的客房住着就是舒服，”金丝软枕怎么都比他伏魔洞强，就是这里的人不怎么让人喜欢。

    “舒服？有莲花坞的舒服？”江澄毫不客气的赏了魏无羡一个白眼。

    “那个自然是比不上莲花坞的，”魏无羡摇头，在他的心中，莲花坞是他的家，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江澄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打的魏无羡措手不及。

    “这个……以后再说，”什么时候回去，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想给江澄惹麻烦，就只能先待在乱葬岗上。

    “魏无羡，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要辅佐我的，”江澄提醒道，他知道魏无羡的顾虑，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打消他的顾忌。

    “没忘，我会辅佐你的，”魏无羡轻声说道，“不管何时何地，只要莲花坞有需要，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也无所谓。”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你好好的活着，听到没，魏无羡，你那爱管闲事的毛病以后可要好好改改。”江澄不满的嘟囔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的，真是啰嗦，”魏无羡一脸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