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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谢锦安与顾菀同时勾起一抹笑◎
皇宫门口已然聚集了一些马车——是些格外殷勤的世家贵妇, 携着自己的女儿早早前来。虽然未曾到时辰,但要做出几位恭敬积极的模样,若是宫里头的贵人想起来, 派人来门口瞧一瞧,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可不是个机会么。
顾莲与蓝氏亦在其中。
和从前所装扮的端庄温婉之风不同,顾莲今日打扮得格外富丽, 要走人间富贵花的格调,可惜过于清丽的面庞有些撑不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还有一点和以往不同的是,竟无人与顾莲蓝氏搭话。
其余贵女们聚在一块儿,围成一个圆, 说说笑笑, 有意无意地忽略站在外围、想要开口加入的顾莲和蓝氏。
徒留二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顾菀轻轻撩起帘子,撇了顾莲母女一样,唇角有几分轻笑。
细数数她放出去的消息:纳刚出阁女儿的婢女为妾、自视甚高无端驱逐路过的无辜商贩、推着女儿被赐婚给老亲王……
这一桩桩的消息悄无声息地被放出去,就像春日里出墙的杏花, 静静地散出许多清浅的香气,引人在背后悄悄地讨论。兼之从前,就有有关蓝氏善妒的风言风语,此刻众人更觉着镇国公人品不端。
那他的夫人与女儿……想来定然不和表面上那样好相与, 虽家里出了个王妃,但还是离着远些好。
谢锦安懒懒撩了一眼外头, 与顾菀几乎是同时勾起一抹笑。
瞧着外头的情形, 应当是近日声名不正的吴太师屡屡造访的消息起了点作用。
小间子这件事情办得倒不错。
镇国公这样的人, 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脸面名声, 最贪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权势利益。
如今的镇国公, 想一边儿干着下作事情得利,一边儿瞒着旁人护住颜面,充作是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可哪儿有这样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呢。
即便有,也落不到镇国公的头上。
先坏了镇国公府的名声,逼得镇国公急起来,像钻牛角尖一样钻到权眼里,妄图用更高的权势压下这些屡屡不绝的传闻。
一旦镇国公有些这样的想法,都不必亲自动手,吹来两阵风都能叫镇国公自己绊倒自己。
后头传来一声浑厚的马鸣,
“原来义母与姐姐在咱们后面,那骑马的必然是世子了。”顾菀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的关系愈加相近,能亲亲近近地唤一声“义母”与“姐姐”,对叶嘉屿倒是和从前的客气模样没什么分别,未曾改口。
“阿菀怎么知道的?”谢锦安的语气中不动声色拈了几分醋味:“想来是近两日去了三回靖北王府的缘故。”
难怪,他昨日下午写完折子,去寻阿菀时,阿菀并不在府中。
顾菀一时未察,侧首对谢锦安露出个带着点惊奇的笑:“靖北王府养的马儿,都是从边境带过来的,鸣叫时真的与京城中的马儿不同,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粗狂沉稳。”
所以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说完这一句话,顾菀忽地就咂摸出几分醋味来,面上的浅笑倏尔明艳许多,似微风拂过水光潋滟的小渚,荡漾间让人挪不开眼。
“原是要叫王爷一块儿的,可瞧着王爷在书房勤勉的模样,我便自己去了。”顾菀眉梢露出几分巧笑,故意别开眼去:“没想到王爷如今在话语中酿醋呢,还是对着义母与姐姐。”
谢锦安见顾菀扭过脸去,以为顾菀哼着不愿理他。
但微风拂来,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有一线微光落在顾菀手上——那截晶莹玉润的小指,正在颇为欢快地点着节拍,显示出顾菀的好心情。
“等那些折子都写完了,我就可以与阿菀一块儿去了。”谢锦安对着那玉指忘了片刻,不由得手指轻移,将自己的衣袖挪到顾菀的衣袖旁边,瞧着它与顾菀衣袖上的花纹相映,无声无息又心满意足地一笑。
直到在宫道下车看见武王前,谢锦安心中就像衔了蜜糖一样,甜甜美美的。
甫一看见武王魁梧的身影,那蜜糖顷刻溶于热水,悄然不见。
“呦,三皇弟来了,为兄在这儿等你许久了呢。”武王将向远望去的目光收回,上前和谢锦安寒暄了一句,重重往谢锦安的肩膀上拍了一掌,随后挤眉弄眼道:“三皇兄很得父皇的看重呢,即便是在婚假,也不忘布置了任务下去,真是让为兄十分羡煞。”
武王自然知晓皇上给谢锦安分配的任务内容,心中觉得那些简单陈旧的折子,是皇上在打发谢锦安,指不定还有几分为难的意味。故而此刻故意这样说,是存了挤兑看笑话的心思。
瞧瞧,难得皇上开恩,去瞧了罗氏这位罪妃,肃王竟是没有把握机会,从皇上手心拿走要紧的政务。可见肃王无用,还不值当被看作一位对手。
“大皇兄言重了。若是论看重,父皇自然是更看重大皇兄与二皇兄的。”谢锦安微微一笑,淡下来的笑眼掠过武王有些明晃晃展示内心的眼底,并不大理会,只是转身伸手去扶顾菀,顺口道:“要是大皇兄想与我一样,那我便下回告诉父皇,正好咱们兄弟俩一块儿进步,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武王面上所带出的一分讥笑凝固在神情的最深处,颇为尴尬地咳笑两声,转头借着一脸惊喜和叶嘉屿打招呼的举动,离开了肃王府的马车边。
“难为武王了,分明是等着叶世子与姐姐的,却不巧先看见咱们,要过来打声招呼。”顾菀趁着谢锦安搀扶自己的功夫,在他耳边悄悄咬了个耳朵,声音压得小猫儿一样低。
等下来站定了,顾菀又抬手为谢锦安抚平方才肩膀上被武王弄出来的褶皱,嗓音中压了一点儿心疼:“下回武王过来,王爷离着他远一些。”
武王自小习武,那没轻没重的一巴掌下来,肯定是疼的。
对于武王那一掌,谢锦安并没有任何感觉。
但此刻顾菀软着嗓子一说,他便立时轻皱了眉,小声嘶了一下,再眨着眼儿地点点头。
让顾菀见了下意识地抿住唇,轻轻按揉了一下谢锦安的肩膀,柔声说今晚帮他好好按一按。
谢锦安听得一双桃花眸泛起笑意,应下后看向靖北王府的马车,似有些疑惑:“武王……与康阳?”
“是昨日去义母那里听说的,说德妃娘娘近日格外喜欢拉着姐姐说话,很有些不同寻常的意思在里头。”顾菀低声回道:“还有,姐姐这几日光在皇祖母那里就碰见了四回太子……义母与姐姐都不大愿意。”
靖北王府手握重兵,被皇上重用的同时,也被皇上忌惮。
康阳郡主已经在皇宫中被教养多年,被皇上算作一种制约。靖北王妃此次回京,一是顺应皇上的旨意,二是想要带着康阳郡主回到边疆封地,是万万不想被牵扯到夺嫡之争中的。
尊贵的皇后之位又如何,靖北王妃只想让女儿快乐平安。
但偏偏,康阳郡主身为靖北王的独女,在太子和武王的眼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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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块儿丰美的肥肉。谁能率先咬下来,就能夺得靖北王的支持。
所以,靖北王妃这两日才格外忧愁,请了顾菀前去陪着说话开导,还要避着康阳郡主,防止多一个担忧的人。
顾菀这样想着,眼睫轻轻一颤,在心中不着痕迹地下了决定。
原先她打算着,让顾莲痴缠着太子,只要这桩丑闻,并不在意最后成不成。可如今一瞧,不能再拖下去,至多到了年后,太子与顾莲必定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依着顾莲一直自傲的国公府嫡女身份,必不肯委身做侍妾。而太子与李皇后,要一边焦头烂额地处理此事,还要防着武王意图求娶康阳郡主之事。
这样两边争起来,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就不会向现在这样时时忧虑了。
那厢,武王带着热情的笑容上去打了招呼。
强约着下回与叶嘉屿继续切磋的同时,目光划过站在靖北王妃身后的康阳郡主,轻咳一声,挺起胸膛,自以为英俊潇洒地负手一笑,就要上前搭话。
却是被人打断。
武王略有不悦地回首,就见方才被他敷衍过去的肃王夫妻,含笑过来同靖北王妃一行人见礼。靖北王妃的态度对比起方才,则是笑容更为和悦一些。
康阳郡主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上前熟稔地拉住了顾菀的手,将自己离武王远远的。
“咦,大皇兄,我刚才瞧着二皇兄的轿辇从旁边过去了。”瞥见武王的脸上隐约蕴着怒气,谢锦安微侧过连,带着点不达眼底的笑意,同武王随意道了这一句。
武王顷刻间就站不住了:他早早前来,为着就是给康阳郡主留下好印象的同时,赶在太子前面到寿康宫,得一个比太子更孝顺的夸赞。
于是乎,武王刚刚站定的脚便立不住了,匆匆拱手道了一声,就往寿康宫疾步而去。
“时辰快到了,我们也不能去迟。”靖北王妃十分和善欢喜地拉过顾菀的手,与康阳郡主一人拉一边,也向寿康宫出发。
顾菀被二人拥着,自然忽略身后谢锦安同叶嘉屿的眼神交流。
一个敛起笑意,如霜掩覆;一个坚韧如初,惟添谨慎。
还有作揖时的一句轻微耳语:
“一切顺利”。
一行人气氛融洽地到了寿康宫,按照身份排队行礼。
正如谢锦安所言,李皇后的面色十分不好。
是一种连敷面的傅粉都遮掩不住的疲乏劳累,眼底下泛着青黑。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要苍老了将近十岁。
令顾菀惊讶的是,皇上的脸色也不大好。
并不是皇后一样的疲累,更近似于一种生了病的苍白。虽然从面色上看,只有轻微的一点点,但从那股子衰微精神气上就可以明显让人感觉到,皇上的身子出现了一点点的问题。
甚至在顾菀等人行礼的时候,皇上还颇为不适地咳嗽了两声。
让太子和武王争着上前讲述关怀。
同时引来太后的皱眉关心:“前几日哀家还嘱咐皇帝好生注意保养,怎地昨晚熬夜批折子,连外衫都不披一件,以至于今日燃了些风寒。”
罗寿立时下跪请罪,求太后宽恕自己的失职之罪。
“罗寿曾出言提醒,是儿臣自己不当心。”皇上对太后低头应错,挥挥手让罗寿起来:“母后且消消气,今日是祈寿的好日子——儿臣到时候为母后祈百年岁数,健康长乐。”
这一番话说得让太后喜笑颜开,将这话题略过。
“时辰到了,开宫门,允命妇们进宫。”太后眼扫过李皇后,嗓音中不自觉带了一分威严冷意,复又缓和:“皇帝带着诸位皇子,去前头乾清门带引朝臣们往祈天台去罢。”
皇上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疏缓喉间的不适,一双龙眼扫过彼此间气氛剑拔弩张的太子与武王,最后落在敛眉静站、搀扶了一把四皇子、使其免于跌倒的谢锦安身上。
再开口时,一向低沉的声音温和了不少:“你们随朕走罢。今日场面严肃重大,你们身为皇子,更要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如此说教了一通,皇上才带着四位皇子离去。
临走时,谢锦安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对太后眨了眨,有几分请求的意味。
太后无奈地一笑,和颜悦色地将顾菀与康阳郡主招到身边。
立在太后身边的柔安公主露出个颇惊喜的笑。
她自从得了帮着太后协理六宫的允准,就立刻抓住了机会,讨了太后喜欢,亦锻炼了自己的本事,在后宫中立了足,过的日子比从前尊贵了不少。
对着顾菀与康阳郡主的态度却并不变化,一如既往的和气热情。
皇后眼热热地望着这边轻松说笑的场景,再看底下窃窃私语的宗室命妇,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才见过的、被禁足在公主府的永福——身形消瘦、神情凄凄,每日哭得眼睛都要肿了。偏偏那腹中日渐显怀,将永福公主折磨得吃了吐、吐了吃,更是时时恶心不已。
想到此,皇后心中不由暗恨:这一群人,当时是如何挑唆巴结永福的,她都看在眼里!此刻见了永福落难,竟是这样没心没肺!
还有那个名唤顾菀的狐媚子与镇国公府,等太子登基,她要将这些人全都抄家圈禁,体验一下永福受的苦楚!
不管心中如何咬牙切齿,皇后忌惮后宫中虎视眈眈的德妃淑妃,此刻只能尽力扬起端庄淑容的笑容,将一切都安排下去。
等所有宗亲官宦之家的女眷都进来行完礼、并安坐闲语片刻后,太后就掐着时辰起身,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往祈天台去。
皇上立于高台中央,其下自高到低立着皇子与重臣。
至第二级平台分流,由太后立于最前,皇后次之,剩余命妇小姐、官员臣工,俱是按照登基而站,中间隔开五人之距,以示男女有别。
顾菀与靖北王妃一块儿,站在皇后之下。
有晴好的日光沐浴而下,映着玉白色砖石的低面,目光流转间,就有流水似的金光,好似祈祷时从天边倾斜下的神迹。
趁着祈天仪式还未正式开始,顾菀悄悄地抬起眼睫,往上撩了一眼。
不必仔细寻找,她一眼就看见了谢锦安颀长隽秀的背影——他身着收腰朝服,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腹,被顾菀艳羡的如墨发丝由玉钗挽起,完全掩去了从前玩世不恭的气质。
谢锦安就那样默默地立在上头数十背影之中,是这般贵气吸睛,将身侧的太子武王都比了下去。
顾菀明眸一弯,心头掠过一分自豪,抿唇露出个甜笑。
这抹似饮了果子蜜的笑意,直到礼部尚书扬声宣布仪式开始时,才渐渐淡了下去。
之后的祈天仪式皆是一切顺利。
惟有在最后上香时,因皇上喉间不适、短暂地咳嗽两下而稍有停顿,却是无伤大雅。
仪式的所有步骤完毕,皇上便将手中的三炷线香置于台上的青铜鎏金双龙大香炉,而后直起身子,沉声命众人起身,言各位辛苦,为着祈天顺利,在清思殿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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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拜“陛下圣明,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折腾一番,于近半个时辰后,所有人才在清思殿落座。
殿宇宽阔,焚香如烟。
桌上是珍馐佳酿,底下是歌舞连天。
伴在席间的,是觥筹交错、低声笑谈,场面话似的客气笑声不绝于耳。
太后身子骨不大好,略坐了坐,撑过了开场,就准备走了。
临走时还不放心地嘱咐了皇上少饮酒,又吩咐皇后尽职照看,话语中隐有不满之意。
皇后笑容一僵,想起了不久前,皇上亲自去关雎殿给罗贵妃上香之事,心中涌动起压抑许久的惶急,强撑着转首,并立在皇上身边,朝重臣举杯,以示一国之母的风范。
顾菀正被周遭人敬了一圈果子露,在靖北王妃的介绍和柔安公主的补充下,将大半宗亲贵女都认了个面熟,笑意愉快地聊了几句话,再彼此碰饮一杯并不醉人的露酒,就算结交下来。
再抬眼看隔了整个舞台、对面坐着的谢锦安,亦是和她一样,被不少人围着敬酒。
一张俊面上泛起薄薄的淡粉,有几分酒醉之态。
“琥珀,你去殿外绕一圈,找到小时子,将带来的醒酒糖送给小时子,让他寻着机会送给王爷。”顾菀心中微微一紧,转头对琥珀吩咐。
琥珀点头应下,将头颅压得低了点,呵气道:“王妃,太子殿下方才出去了,似是去更衣,奴婢瞧着大小姐很有几分坐不住的样子。”
闻言,顾菀唇角翘起一抹微笑,抬手用绣帕擦了擦唇:“去找咱们的人,跟着太子,顺便打点一下。”
她废了好些金银,花了小半年时间在宫中养出来的人脉,正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前头有喜好文章的甄太傅起来敬酒,提议道:“往年宴会中,皇上总是挑了好的祝祈笺表,命人当众诵读,大家一同赏阅,再行奖赏之事。”
“年年如此,想来皇上也会觉得有些腻乏枯燥——微臣借着酒劲斗胆,请皇上近日准允诸位臣工有才者,当场颂文,凭现场之灵光定胜负。”
“将来传颂出去,文人们赞赏,百姓们定然称颂朝中人才济济,陛下英明神武,才得这样才华横溢之士辅佐。”
甄太傅的话音未落,场上,尤其是朝臣那边,就安静了不少。
有人心中琢磨着甄太傅是否有旁的寓意,有人升起几分活络登天的想法,也有人……似是心虚一样,闷着头喝酒,像是听不见周遭发生了什么。
皇上听完后稍稍思索了片刻,倏尔放下酒盏,将掌于桌上一拍,畅快笑道:“甄爱卿当真是提了一个好主意。”
“这样罢,朕仍记得李侍郎曾说,今年春闱选出来的进士们,个个都是云霞满纸之士,朕近日就借此良机,仔细瞧一瞧罢。”
顾菀未曾料想到宴会上会忽然来这一遭,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准备认真瞧一瞧接下来这一场诗文盛会。
转头看见康阳郡主亦是满脸兴趣盎然,不由笑道:“头一回见姐姐这样高兴,想来也是用心诗书的。等明儿,我就去姐姐那里,让姐姐补给我一份婚礼贺表。”
“你就会打趣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性子文静的,谁曾想熟识了之后,竟是个油嘴滑舌的。”康阳郡主点了点顾菀的鼻头,眼中笑意盈盈,却又在下一瞬露出几分怅然:“我不怕你笑话,我从小便决定了,将来要嫁予一位状元郎,如今想来是不能了。”
上一届的状元郎是个将近天命之年的,自然不提。
但今年的状元郎,是康国公的嫡长子……康国公,可是明面上辅佐太子多年的,更是不行。
而依着她的年纪,似乎无法再等到下一届状元郎的诞生了。至多再过半年,她就要定下亲事的。
看见康阳郡主神色中难掩灰心,顾菀忍不住将手覆上去。
意欲开口时,对面谢锦安处,却传来几分骚动。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阿菀,你爱不爱看热闹?”◎
顾菀心尖一动, 有些紧张地抬眉望去。
便看见谢锦安半弯着身子,由小时子一脸急切地搀扶着,还搭着一条属于四皇子的手臂, 似乎站立不稳。
一张俊面泛起红热的醉意,连带着清亮的桃花眸子都带着似梦非梦的迷蒙。
“肃王这是怎么了。”皇上将原到嘴边的话打住,转而温言询问了谢锦安一句。
武王立刻就笑了一声,嗓音中带着点嗤嘲, 放下手中的酒盏,对皇上说话时有些摇头晃脑:“回父皇,三皇弟这是喝醉了呢,方才连站都站不稳——若不是身后的小厮和四皇弟及时搀扶,恐怕就要摔一个狗啃泥了。”
“三皇弟素来淘气。皇兄你是习武之人, 向来身手敏捷, 刚才合该及时出手才对。”太子坐在武王上首,将先前盯在场中舞姬身上的目光收回,含笑俯视着武王,用一种在位者的语气教导道:“要是三皇弟这张好看的脸被磕破了, 新进门的弟媳可饶不过皇兄。”
皇上仔细地看了看现今情形,对谢锦安饮醉之事未置可否,眼底却因旁的事情微微暗冷下去:
其实若论距离,该是武王离谢锦安近些。最后及时搀扶的, 却是远在身后等候吩咐的小厮和尚且十岁的四皇子。
再想想先前在寿康宫中,面对差点儿摔倒的四皇子, 太子与武王皆是无动于衷、只顾彼此较劲, 惟有谢锦安出手搀扶。
心思几转之下, 皇上心中喜恶已定。
“先扶着肃王下去歇息罢, 再传御膳房的人来, 给肃王煮一碗醒酒汤。”皇上轻声道来,眼角余光瞥到神色凝急、忧心盯着谢锦安的顾菀,顿了顿后又道:“肃王妃必然担心,既如此,就随着肃王一块儿下去,待好一些了再回来。”
皇后在一旁紧紧地抿住自己的唇:许是皇上今日高兴,才如此厚待肃王夫妻罢。
要是搁到往日的宴会上,怎么着都会斥责两句的。
这样一想,皇后复又想起皇上祭拜罗贵妃之事,眼中涌起几番烦躁。转头瞧见太子又将目光放在了身姿妖娆的舞姬身上,更是险些气得将喝下去的酒呕出来。
顾菀目光轻扫过皇后不虞的模样,转瞬又垂下眼帘,露出那一双格外美丽的红痣,神色感激中带着恭顺:“谢过父皇。”
她对康阳郡主几人道了一声,便提裙从侧门出去,再从殿外绕至男子所做的那一侧。
正碰上琥珀回来。
“奴婢先去吩咐了人,没来得及给王爷送醒酒糖,就听闻皇上允准王妃与王爷提前离席,就赶紧赶了过来。”琥珀将放了醒酒糖的香囊交还给顾菀,一边扶着顾菀出去,一边注意着周围,将事情低声解释。
顾菀颔了颔首,稍思虑后说道:“太后娘娘今日劳累,许是准备歇下,自不好去寿康宫歇息,恐打搅太后娘娘——你去传一句话,请人先去王爷先时的住所打扫一番,醒酒汤也直接送去那儿罢。”
琥珀行礼应下,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去将顾菀的话实施下去。
顾菀则迎着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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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的晚风,迈着急切的小步往西边的侧门走去。
小时子正扶了谢锦安等在那里。
见到是顾菀来了,小时子面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瞥了面庞低垂的谢锦安一眼,而后将其置靠于廊柱旁边,反复确认谢锦安不会轰然倒地之后,才上前两步,对顾菀行礼道:“王妃娘娘,殿下他……他只是有些薄醉,适才吹了一会儿晚风,已然是好多了,能、能不必奴才搀扶了。”
略微的停顿之后,小时子又道:“王爷与王妃成婚那日,有皇上与皇后在场,并未有人有胆子上前给王爷灌酒。有许多人就趁着今日宴席上敬酒,让王爷推辞不得……”
“还请王妃娘娘勿要责怪殿下。”
听小时子提起宴会时情形,顾菀脑中闪过几张一直劝酒的面庞,将其牢记之后,淡淡一笑:“本王妃都看在眼里,不会怨怪王爷的。”
说罢,她走上前去,想要搀扶谢锦安。
却在抬头时发现,说话前还软软靠在廊柱上的谢锦安,不知何时,已然抬起红醉的面庞,在她面前做出昂首挺胸状。
而后低首目光如水地望她,低低笑道:“阿菀,我没有喝醉——就那么一点儿酒,喝下去如白水一样。”
顾菀弯唇微笑不言,上前挽住谢锦安的臂膀。
触手的滚热热的温度,带着宴席上桃花酿的酒香,闻来熏染醉人,可见有人方才并未说实话。
“王爷醉软了,嘴巴倒还是硬的。”顾菀不免无奈一笑,眉眼中含着几分嗔笑。她招呼来小时子,准备一人一边将谢锦安架起,送到轿辇上,再抬去从前的住所歇息。
谢锦安却不愿意,更认真地站直了身子,向顾菀表明自己并未醉倒,同时拒绝了想要来搀扶的小时子,伸出手半挽半勾住顾菀的玉臂。
语气中含了几分黏糊意味:“阿菀竟然取笑我——那我便只要阿菀扶我。”
他嘴上如此说,但只用热烫的掌心握住顾菀手腕,自己的身子愈加挺直,连半分的重量都未曾压在顾菀身上。
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微微一眨,浓黑的眼睫亦泛出几分光彩,不动声色地含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让顾菀胸口一软,唇角漾出甜笑,连着声道好,引了谢锦安上大力太监们抬来的大轿辇。
等到下车时,便有“凌霄居”三个字映入眼帘。
顾菀不由得仰首略看了几眼,心中轻轻念道:这便是肃王从前在宫内的居所。
凌霄而上,意气风发,倒真是居如其名。
甫一回头,她就对上谢锦安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神色平稳,惟独一双眼睛闪着期待。
像是站在高处、傲傲娇娇的小狸奴,想从上头一跃而下,却临时收了力道,等着主人伸出手来迎接,才愿意迈出小猫步。
顾菀回身莞尔一笑,将一对纤臂伸出,在流淌的月色下格外纤盈。
不过下一瞬,谢锦安就从轿辇上跃下,动作干脆轻巧,真似猫儿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下来后就乖顺地往顾菀怀中靠。
此时他一张俊面似熟透的虾,模样比坐上轿辇前还要更醉些。
琥珀动作迅速,要已经将里头打扫完毕,出来迎请了顾菀与谢锦安进去。
小时子紧随其后,心怀惴惴地望了眼外头宫灯通明的繁华之景,对琥珀耳语道:“先前王爷还未曾喝醉的时候,曾对我吩咐过,今夜务必要关紧这外门,谨防有意外发生。”
“好,你先在这儿亲自盯着,待王妃与王爷睡下后,我与你一块儿站岗。”琥珀头一回在皇宫中过夜,此时格外谨慎,与小时子商议了一下守夜事宜。
那厢,顾菀小心地扶了谢锦安进屋。
凌霄居虽不算大,但也如麻雀一样五脏俱全,单独建了书房、卧室与正厅。
一进去就见屋中四处都隔着书本,即便被整理得整齐摞在原处,也能让人想象出它们被主人拿在手中翻看几页后,就被放下的情形。
谢锦安的步子微微一顿。
眼睛扫过那些书册,目光中浮现出几分懊恼。
“王爷累了吗?再走两步,便能到床上坐下歇着了。”顾菀见谢锦安步履停顿,会错了意,柔声哄着谢锦安再往前多走一些。
及至谢锦安被放倚在床头,这才微微松一口气,转身将正厅木桌上热气腾腾的醒酒汤端来。
谢锦安的眼神比先前清明了些,里头的炽热贪恋却分毫不减,直白明了地落在顾菀身上。
似春日里蓬勃的朝日映下,又如秋日里温柔的月色荡漾。
再加那双含情潋滟的眸子,惟照出顾菀一人的窈窕身影,真是令人恍如置身专情的梦境之中。
瞧见那热气似雾的醒酒汤,他撑起身子,上前几步从顾菀手中取走,放到床头的小几上,口中呵着气道:“阿菀……烫……”
顾菀用有些赤红的指尖触了触泛粉微凉的耳廓:“是有些烫呢。”
“那等晾一晾王爷再饮下。”顾菀说着,从荷包中捻出一粒醒酒糖,放到谢锦安的薄唇边,语气轻哄:“王爷先吃了这一颗糖罢,可甜啦。”
谢锦安将目光下敛。
只见顾菀玉指纤纤,托着红梅似的糖粒,就像落入梨花冰雪之中的一朵寒梅,格外冷艳动人。
他喉头一滚,听话地稍启唇瓣,伸出灵巧的舌,将那醒酒糖卷入口中。
又像狸奴洗面一样,将一张薄唇勾起水光。
顾菀指尖在那一瞬,有湿热的触感掠过。
而后转瞬即逝,凝成一片隐形的羽毛尖儿,挠在她指尖。
酥酥麻麻的,顺着指尖连心,涌入心口。
“听闻说,重阳宴毕,宫中会特意燃放烟火呢。王爷想不想陪我看?”她蜷起手指,将指尖抵住掌心,锦扇似的睫一闪,秋水含笑。
“想的——很想很想与阿菀一起看烟花。”谢锦安含着糖说话,清朗的嗓音变得偏沉许多,古埙一样动听。
下一瞬,他忽然神色中含了丧气,问顾菀:“阿菀,你爱不爱看热闹?”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重阳宴……还未曾散席◎
这话说得突然, 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顾菀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只望着眼前耷拉的俊俏眉眼,忍不住抬起纤指, 将谢锦安眉心的一点蹙起抚平,笑容温婉地答道:“嗯……若是真说起来,我是喜欢看热闹。”
顶好是那种与她无关,但牵扯了顾莲这种人的热闹。
顾菀自诩心眼颇小, 对这样的场景十分期待。
然在谢锦安面前,她将后头这话隐去,面上一派纯然浅笑:“王爷呢?”
谢锦安并未回答顾菀的问话,反而闻言,眉眼间涌起更深的懊恼之色, 拉住顾菀的手, 连带着昳丽耀目的俊容,都隐约失了光彩。
嘴中轻声嘟囔道:“阿菀今日看不成热闹了,说不定连烟花都没有了……还是怨我,没能考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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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安说得极小声, 飘到顾菀耳边时,便只剩“热闹”“烟花”“没有”这几个字样,模模糊糊、低低弱弱的,含着几分自责。
听得顾菀心尖一动, 无端涌起春水一样的爱怜,于谢锦安身边落坐, 面上的笑意缓缓加深, 无知无觉地带了点柔软的迁就。
她正欲开口顺着安慰, 不想手放从谢锦安眉间放下, 就被环进一个格外熟悉舒心的怀抱。
和往日充盈鼻尖的焚木香气不用, 里面掺入了桃花酿的醇香与熏醉气息,尾调带着一点桃花似的甜香,清苦不复,惟余动人。
只在这怀抱中稍稍轻倚几瞬,就让顾菀有一种醇酿入喉,如醉温泉之感。整个人从头至心,都不由得熏熏然起来,似被温水裹挟一样的眷恋沉醉。
顾菀未及有所动作,就被谢锦安紧紧地拥住,耳边撩过缠绵着酒香的热气,转瞬后又被传入男子沉沉的问语:“阿菀,我往后专门给你放一场烟花好不好”
“你今日可不许生我气的。”他的嗓音似沉入古井,荡起一圈含着小心的涟漪,蛊惑着顾菀应下不生气这件事情。
“王爷要给我放烟花,我怎么还会生气呢。”顾菀几乎被醉香熏软了,腰肢如水,似融化在谢锦安滚热的怀中。此时带着点无奈地低声笑起,闷闷地与谢锦安的胸腔形成共振。
最后带着谢锦安一块儿弯起眼睛与唇瓣。
如此笑了半晌,谢锦安才又闷闷开了口:“我怕阿菀一定会生气。”
说罢,他低首凑近了顾菀,浓密的眼睫下闪着光,眼尾泛着酒醉后的微红,愈加如春日桃花一样迷人:“那阿菀要说到做到。”
顾菀含笑长叹一声,支着谢锦安的腰腹起身,旋即捧起谢锦安的脸,轻轻一揉,明眸如星:“我发誓,将来绝不为这个同王爷生气。”
她尾音浸蜜,倏尔转了话语:“王爷快些将这醒酒汤喝下,不然等会儿胃里头不舒服,明日起来更要脸红。”
谢锦安得了顾菀的允诺,面上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主动捧起小几上的醒酒汤,就要往自己的口中灌去。
幸而顾菀的动作快,取了桌上食盒中的
哄着谢锦安将醒酒汤一勺勺喝下,顾菀用手背覆了覆谢锦安赤色的面颊,不由想道:王爷今日是真喝醉了,说话才这样没头没脑,格外执拗,与小孩子脾气一样。
嗯……但是柔声哄完之后,王爷这样张着眼儿、安静看你的乖巧劲儿,真的是招人心疼。
想了想,顾菀决定明日起来,不再拿今日的事儿打趣谢锦安。
这样颠三倒四说话、哼哼唧唧怕她生气的模样,就留在她心里罢。
不叫旁人知道。
“王爷在这儿坐着不要动,我吩咐人取一些热水来。”顾菀附在谢锦安耳边,软声说了这一句,看谢锦安格外郑重地点头,才起身绕过屏风,到正厅门前开了一道小缝,唤道:“琥珀。”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琥珀一脸紧张地小跑而来。
“让人传些热水来,再备一些软毛巾。”顾菀将这话说话,转而问起前头的重阳宴:“前头的宴会可散了吗?皇上或者义母,可有派人传什么消息来?”
方才在屋中哄人时她还不觉得时间流逝,等到经过正厅,看到放在桌上的小巧夜漏,才发觉竟然已经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现在重阳宴应当散场了。
虽说皇上方才的话语意思,允许了要是谢锦安醉意未消,就可以不必回席。可顾菀为着谨慎,决定问上一问——万一有旁人,比如李皇后,在皇上与众人面前刻意说了些引人误会的话来,那她与肃王,当真是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琥珀竟是第一时间未曾回话。
廊下有烛光映照,将琥珀眉眼间的凝重与不解照得分明。
看着琥珀十分犹豫地摇了摇头,顾菀神色中暗含的轻松笑意渐渐淡去,挑起细眉,平声问道:“皇上或者义母都没有派人来过,并且……宴会还未曾散去?”
“是,奴婢一直望着,到现在,都快到了宫门落钥的时辰了,清思殿仍然是灯火通明的。”琥珀咬了咬唇,而后颇为后怕地说道:“要是奴婢未曾看错的话,清思殿靠着远处的那块儿,忽然围上许多人,像是宫中侍卫的样子。”
清思殿靠远处那儿,距离宣武门距离颇近。
而宣武门旁……便是侍卫所。除了定时巡逻的侍卫外,剩下当值的士兵都要留在那处,等候意外发生时的差遣。
“我自然是信你的,在温泉庄子上时,三四里开外的鸟儿,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顾菀明眸轻眨,对琥珀说话时口吻带上了几分安慰:“想来此时未曾散场,是君臣尽欢、过于尽兴了。”
“去盯着太子的人如何了?”顾菀嗓音柔和的询问琥珀。
她知道琥珀是个极为谨慎负责的人,有时却也会多想,出现自己吓自己的情况。此刻问起此事,也是让琥珀的注意力迅速转移的意思。
果然琥珀眼珠一转,里头的惶然退却了一点,对顾菀汇报道:“回王妃,一切顺利,最后趁着太子回宴席前,大小姐还抓住机会,同太子私下说了些话。”
“那人同奴婢说,大小姐一边眼泪像不要钱似地哭,一边又对太子笑。太子面上有几分怜惜,与大小姐多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去清思殿的。”
说罢,琥珀就在心中腹诽:旁人都说,女子的心思最是难猜。可依着她看,像太子这样花心的男子才是最难被猜中心思的。上一回还对顾莲避之不及,这一回却愿意给予几分关怀。
顾菀闻言不免微微一笑。
如此看来,顾莲也不是闷着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来找她的。这是算准了太子在景州多见妖媚美人,回来后这三月忙于武王,无暇出去寻芳,恐怕正是寂寞空虚的时候,兼之与她曾有一段过往,亦算了解,这才迎上去。
虽今日妍丽的风格打扮不佳,但对于憋坏了的太子来说,有朵自己过来的花儿,自然是和颜悦色地撩拨一番。
况且,今日祈天仪式由太子操办,未出差错,必然会受到皇上夸奖。
太子这样志满意得,面对顾莲就不复从前的厌烦。说不准顾莲哭着说相思之情,同时笑着夸赞太子,能让太子觉着格外妥帖、回心转意呢。
觑见顾菀容色满意,琥珀就接着道:“奴婢之后按照王妃的吩咐,将应有的酬赏都发了下去。”
“好,我都知道了。”顾菀眉眼轻敛,对琥珀道:“今晚该如何就如何,横竖咱们提前离席,就算是有什么风雨,也是落不到我们头上的。”
“是,奴婢先去传热水。”琥珀的神情放松了一些,行礼下去安排。
顾菀则是细眉轻皱,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在皇宫中的人手不够,只是悄悄盯着太子与打点沿路人手这两件事情,便叫手底下的人无暇分身。
要是再多些可用之人,就不用在这儿猜测清思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到热水送来,顾菀才收起那几分愁色。
罢了,要在皇宫中收拢可用之人,这件事情可急不得,要慢慢经营下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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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望了望月色皎皎的夜空,偶有星籽闪烁其中,格外地安然宁静,与燃放烟花时的喜庆热闹形成鲜明极端的对比。
顾菀心头一动,莫名回想起谢锦安口中难以听清、那含了“烟花”“没有”的呢喃之语。
屋中传来几声响动。
让顾菀立时亲自端了热水进去,将那流星似的回想一划而过。
谢锦安面上的潮红微微退却了些,不像方才像一盏赤红的灯笼。
见到顾菀进来,原先有些涣散迷茫的目光动了动,慢慢地凝成实光,直直地落在顾菀面上。
手边有一被打翻的彩瓷杯子,尚且冒着温热水气的清水顺着小几淌下,在小几腿那儿聚成水汪汪的一小块儿,又很快被毛毯吸收。
“王爷刚饮完醒酒汤,酒还未醒,正是没力气的时候,唤我来为王爷倒一杯水便好了。”顾菀在架子上放下装热水的瓷盆,行至谢锦安身边,简单地将彩瓷杯子拿起放远后,她探入谢锦安的掌心,仔细察看谢锦安的手上有没有被烫伤的地方。
自然不可避免地近距离看了看谢锦安小指上的红痕。
这样凑得近了,顾菀才发觉,这红痕不光在肤上,连甲盖上都有。
还是胭脂那样润泽的红色。
这可不是昨夜,谢锦安口中所说的,不慎沾染了朱砂所导致的。
而是染了蔻丹的缘故。
且……染蔻丹的人应当不大熟练。
所以才这样颜色不均,甲肤上都染了这样洗不掉的颜色。
笨笨拙拙的。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顾菀挠过谢锦安的掌心◎
顾菀的心头蓦然划过一个猜测。
新婚夜的翌日, 谢锦安曾眉眼温柔地对他说“可我却想服侍阿菀呢”。
她曾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戏言,或者一句心血来潮之语。
直到现在, 顾菀捏着手中白皙隽长一截小指,望着那一点儿有些格格不入的艳红蔻丹,才明白,这是一句重若千金的承诺。
顾菀倏而想起, 先前几天,琉璃还过来偷偷地和她说过,小时子有一天晚上,躲着人偷偷地洗眉毛,一边洗还一边偷偷地笑。
而后, 小时子再没有偷偷地洗过眉毛, 但府中的账目上有写,府中进过一批面具,以作往后府中活动的备用。
还有……这两日晨起时,谢锦安系锦缎腰带时的动作, 的确是越来越熟练了。
昨日还给她系了个不同的花样,只是后来自己看了两眼,觉着有些丑,没让她看, 就迅速拆掉了。
此时想起这些,顾菀的便似冬日里饮了一杯滚热的蜜糖水, 心尖上都滚翻起热乎乎的甜气。
不自觉地笑弯了眼, 衬着睑间一双红痣, 像是天边勾起的月牙儿。
醒酒汤似乎还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因为顾菀瞧见手中那截微有薄茧、如白玉一样的的小指勾了勾, 沾染的蔻丹划过一道红弧。
然后, 顾菀就听见了谢锦安仍带着点懵懂迷惘的声音:“阿菀在看什么?”
顾菀抬起面儿,神色如常地将谢锦安的手放下,露出一个浅笑:“没在看什么,在想等会儿怎样哄王爷喝水。”
谢锦安眨了眨眼,微红的眼尾似酒熟:“我才不信。”
说罢,他反手轻拉住顾菀的衣袖,大有一种顾菀不说实话,就不放手的意味。
这抬手一拉,方才被顾菀特意用衣裳遮了遮的小指又露出来,明晃晃地说着他自己偷学染蔻丹的事情。
顾菀到底撑不住,轻轻地叹笑一声,握住谢锦安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重新坐回床边,身子倾向谢锦安怀中,小声道:“我方才在看王爷的手。”
言毕,她悄悄地抬起眼帘,就见谢锦安神色尚有醉意,却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有些慌张的表情。
见谢锦安的惶急越重,顾菀将他小指按住,伸出指尖轻触过其他四指,对谢锦安歪头赞道:“王爷的手生得指骨匀长,白肤下筋络分明,当真是好看极了。”
她又挠过谢锦安的掌心:“而且呀,王爷的掌心靠近指骨出,生有薄茧,就知道王爷在练字上是格外认真的,难怪字也写得好看。”
第一回见谢锦安写的折子时,顾菀的确是惊了一跳:这样遒劲雄浑的字,真不像是个玩世不恭、行事颇似纨绔的人写出来的。
想来肃王当时,只是不爱读书,对练字还是颇有热情的。
受了顾菀这两句真心诚意的夸赞,兼之自己的计划未曾被顾菀知晓,谢锦安面上那几分执拗顷刻间消散,变作被夸奖后的小骄傲,轻哼道:“阿菀上回夸了我的头发呢,还曾经夸我生得英俊。”
“也很喜欢轻抚我的腰腹。”
第二句话令顾菀在霎时间面红耳赤,像是被丢进滚水里的小虾。
只一瞬间,就蜷起身子,变得似夕日一样红艳。
她忍不住有些羞恼地捏了捏谢锦安的手:好端端地说醉话便罢了,怎么还提起床帏纱帘之事!
羞恼完,顾菀却控制不住地去回想:她、她真的很喜欢抚摸谢锦安的腰腹么?
每每到后半段时,她总是有些累的,如一尾失去清溪润泽的鱼儿,被半圈在盈满焚木香气的怀抱中,闭着眼儿轻靠在谢锦安的肩上,浑身似水儿一样柔软。
她只记得,每她阖上眼帘时,就有一个轻柔长久的亲吻落下。
一双红痣上就泛起被柳絮拂过的酥麻。
但、但她最爱做些什么,的确是想不起来了,似被一双带着雾气的手朦胧抚过,除了谢锦安外,连自己当时的动作都记不大得。
顾菀在一阵阵热潮似的羞赧中回忆,两瓣粉唇不由自主地紧紧抿起。
生怕稍微露出一点缝隙,就会吐出一阵含羞的轻叹。
谢锦安却是愈发认真,甚至主动松开了顾菀的手,掰棋手指说道:“阿菀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发,喜欢我的手,喜欢我的身子。”
“所以阿菀是很喜欢我的。”
谢锦安眼眸融光,坚定而又欢喜地道出这一句话。
这句话落入顾菀耳中,似春桃飘落进一池深潭之中,泛起一圈一圈、密网一样的涟漪。
将将溢出的缱绻眷恋之情,被一只看不见的小狸衔住,一头撞进顾菀的心里。
而抬眼,就落入谢锦安的一双桃花眸中。
桃花眸子一眨也不眨,望人时最是深情动人。
更遑论此刻烛影跃动,潋滟其中。
顾菀的娇面仍是泛着赤红的,但不复适才的羞怯,是一种被激荡心神的红。
她紧抿到有些泛白的唇微微松开,无意识地舔抿一圈儿,映起波光般的水色,毫不犹豫道:“王爷喜欢我,我自然也喜欢王爷。”
字句中夹着格外温柔的语调,从她唇齿间漾出。
谢锦安却是摇了摇头,轻轻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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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潋滟的眸光中浮起一点委屈,双手攒拳,轻声喃道:“我有点不信阿菀喜欢我。”
顾菀微微怔愣了一瞬,眉梢间撩上一分的惊讶与急色,嗓音中有一些轻微的滞涩:“王爷、怎么会这样想呢?”
论起规矩礼仪,谢锦安是她的夫君,自成婚后对她极好,尊她、信她、疼她,是她在此一生唯一能动心喜欢的人。
论起缘分情愫,谢锦安曾救她、帮她、念她,与她共诉过衷肠,和她一块儿做过许多事情,就连奉旨前往景州的那段日子,谢锦安的身影也附在每日送来的那些花上。
自回想起定亲后的每一日,点滴都渗着谢锦安的心心念念。
最后……论起顾菀自己的心。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里头一下比一下急切的怦怦心跳,几乎无法平静下来。
心尖与眉梢,共有一种难以言说、却又美妙动人之物在悄然融化。
顾菀往前坐了坐,用手轻轻捧起谢锦安的一张俊面,一点一点地凑近。
鼻尖险险相触,唇齿间的气息交缠一瞬。
她浅浅缓息,微抬芙蓉面,敛起眉眼间所有会被误认为随口一说的笑意,目光中涌起海潮一样的含情眸光,对谢锦安郑重说道:“我是喜欢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