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李时意浑身无力,爬起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沉沉的。她接下碗,问道:“莹莹今日还好吧?”
“她很好,你快吃点吧,吃完了安心睡觉。”
“嗯。”
“……我还是去烧个水给你泡脚吧,这样睡着也安稳些。”陈福生担心她晚上又睡不着。
“福生!”李时意连忙叫住他。
陈福生立刻转回来,“怎么了?”
“你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陈福生又乖乖坐下去,“你说。”
“这件事,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什么时间。”李时意搅弄着熬得浓香软烂的米粥,该说的话总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然而再无法开口,她也不能不说,“……你我的婚期,本来是定在下个月的,但是如今……”
“我知道我知道,”陈福生温和打断她,“你如今重孝在身,婚事自然要往后的,我明白的,我爹他们也会明白的。”
陈福生已经二十岁了,换了别人,早就儿女双全了。但是为了等她,他已经晚成婚了,如今又要等三年。
如今李家已经彻底没落,世道又难,李时意并不能确定,事情会不会有变故。
听到陈福生这般不假思索,令她意外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福生。”
“傻姑娘,说什么呢?”陈福生凑近她,将她额前的头发鬓到耳后,“这些话,本不该由你自己说的,难为你了。”
但凡家中还有一个可以依仗的长辈,哪里需要她自己来操心这样的事情。
李时意哽咽难言,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委屈,低头将米粥一口一口吃完。
陈福生把碗收起来,让她赶紧休息。
接下来两天,李时意都在各处奔走,督促村民夏收和自保,回来的时候,还和方严等人商量着若是有人再来,城中该如何自保的计划。
风尘仆仆两天,州府依然没有人来。
李时意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自去一趟。
听说她要一个人上州府去,陈福生和李莹一百个不愿意,急得碗筷都放下了。
“此地离州府尚有百里之遥,世道如此不太平,你不能去!”
“不许去!”
李时意盛了一碗汤,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是商量好的吗?这异口同声的。”
“三姐!”岔开话题是李时意从小就爱玩的把戏,李莹可不吃这一套,阿爹阿娘走了,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可是……”李时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是县衙书吏,若是不去,以后是要被问责的,到时候该怎么办?”
“这……”陈福生和李莹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知道公门中人的职责,但是他们知道,如若朝廷问罪,那问题可就大了。
李时意继续糊弄他们,“我是必须要去的。”
“我陪你去!”陈福生说道,还得到了李莹的附和。
李时意垂眼,“福生,你该回去了。如今世道你也看到了,家里也需要你的帮扶,我跟莹莹这边已经没事了。”若果真的有危险,他去也无济于事。
“不成,就你们两个不放心。”
“我们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莹莹的。再说了,你不放心又能如何呢?我们不可能直接住到陈家去,你也不可能三年不回家吧?”
“这……”陈福生语塞了。
“放心吧,没事的。你先回家帮忙夏收,等过段时间你再来看我们嘛。”
“那……”
“那你带上方大哥和黄大哥一起!”这是李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她不想她们姐妹俩从此在陈家无法抬头,也不放心李时意。
“可以。”
李时意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只有她知道,方严和黄庆根本忙得脱不开身,再说了,若果真遇到什么事,即便是他们也不能做什么,所以她只能自己去。
李时意独身上路,为了避免引来觊觎,既没有骑马也没有赶她的骡车,搭了几次牛车,一百多里的路程,她自己走了一大半,花了好几日才顺利抵达临川府。
临川府衙比祈祥县衙忙碌了许多,人进人出的,她等了许久,也没能见到郡守大人。以她的身份,门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才能得见郡守,就提议让她把文书留下,专递进去即可。
李时意不愿意,又多等了一天,还是没办法见到了,只能把文书留下,自己回去了。
结果,碰到了意外状况。
意外发生的时候,她刚刚走到山口,前后突然涌出两队人马,驱赶着不少妇人,往山上而去。
李时意觉得不对,连忙躲了起来。
他们的速度不快,李时意能清楚地看到发生了什么——一群山贼,下山抢了东西和人,满载而归。一路上高声吆喝着,哨声不断。
她缩在草丛里,敛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人都走远了,才敢大口喘气。
她刚刚粗略地数了一下,被抓上山的全是女性,估计有二三十人,她以前跟着李知闻处理过这类似的事情,深知接下来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连身体都是残破的,真正的死无全尸。
她有心相救,却有心无力。
正在绝望时,又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看服制,黑衣劲装,应该隶属某支军队或者是某位大人物的护卫。
看他们的精气神,也不像是被打散或者临阵脱逃的士兵。
李时意咬咬牙,心下一横,冲到路边,张开两手拦着。
她冲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距离,所以他们完全有能力勒马停下。
“什么人?胆敢拦住我们的去路!”为首的人气势汹汹,声如洪钟,一字字仿佛重锤锣钹,在她心口炸响。
李时意的心也跟着上下震动。尘土扑面而来,她努力平复心绪,摒着呼吸,双手叠于地面,额头靠了过去,大声道:“民女求大人救命,还请援手!”
一个人骑着马从后面走过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比刚刚的人更有压迫感,“你是什么人?为何求援?”
她是什么人?应该和那些人是一起的,不然没有说服力!
刚刚那些人是哪里人?是了,此地人烟少,附近就只有一个比较大的村落,叫洞溪镇。
李时意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但是出来问话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一甩马鞭就要驱赶她。
“!”
李时意大惊,当即也顾不了许多,许多话不经斟酌就脱口而出,“民女李时意,乃是前头洞溪镇人士,刚刚有一伙强人闯进镇子里,抢了许多财物,还掳掠了好多姐妹上山,求大人们救命,救救她们!”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真实姓名说出来的。
不过想想也没关系,如果他们愿意施以援手,就说明他们是好人,肯定不在意这点点欺骗,若是他们不愿意救,那他们也没有机会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件事问话的人显然做不了主,跳下马后跑到后面的马车旁,低声回报。
李时意跪在地上,心中忐忑,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看到那个人一低头,退了回来。
救不救救不救?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救啊!
李时意在心里拼命祈祷,就听到那人说道:“公子命令,你二人,速去打探。”
“是!”
李时意心里顿时就安稳了,还好,还好……
最前面的两个人得了命令,一提缰绳,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一射之外了。
好神勇的马驹啊!
李时意还趴在地上,眼睛随着马蹄向后看去,心中不住赞叹,冷不丁头上就响起了一道清凉的嗓音,“起来说话。”
李时意一个激灵,直起上半身,入眼便是红色的锦缎长袍,匆匆一瞥间,她仿佛看到了伏延期间的花纹。
精致,贵气!
“起来说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一模一样,听不出任何的变化。
李时意连忙起来,后退一步后低头向他施礼,“多谢公子仗义援手。”
“在下姓沈,家中排行第三。”声音依旧如同水过平原,毫无波澜,凉飕飕的,却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悦耳。
“沈三公子。”
“你是洞溪镇人?”
“……是。”都这个时候了,李时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了。
“叫李时意?”
“是。”
“哪个‘时意’?”
这是要为以后寻仇做准备?
李时意心跳快了半分,暗暗后悔,但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时运不济,天意如此的‘时意’。”
时运不济天意如此?
沈三公子被她的话逗得“嗤”地笑了一声,“有多少人马?”
“什……”李时意差点没明白他在问什么,“下山的大概有二十几个,山上的不清楚。”
“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
“此前可有人被劫掠过?”
李时意要被他问崩溃了,“……不知道。”问题也太多了吧!
“洞溪镇离此处还有多远?”
“十几里……”不知道为什么,李时意总觉得他的每个问题都在给她挖坑,可她又只能被拖拽着,一往无前。
“那倒是不远,此处的地形,你应该了解?”
不,不了解!一点儿都不了解!
李时意心中警铃大作,“我、我素日里甚少出门,并、并不了解。”开玩笑,此地离祈祥县尚有距离,她怎么可能了解!
“哦……”沈三公子淡淡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是这个时候,李时意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双眉入鬓,眼尾轻轻向上挑,眼眸如星,如同秋水一般清澈而冷冽,眉骨微微前凸又平滑成弧,鼻梁高挺,唇形薄而柔和,给人一种君子如玉之感。
“那你倒是机警。”不怎么出门的人,居然逃了出来,还毫发无损。
李时意被他噎了一下,口水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