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定局
“九天丸?”孟元鸿皱了皱眉。
虽然他一直派人去寻找这味药的下落,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帝王之尊而已,心中并不多信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药。
“是,九天丸。”太医也看出了他的狐疑,急忙接口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传说中这味药是高僧所留,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虽是言过其实,但既然医书有载,想来也必是有几分可信的。”
“可这药的下落却无人可知啊。”孟元鸿似是自语一般说道。
“回陛下,神药难寻,但也必定是有迹可查的,不如从各医馆世家着手,不定便是谁家的祖传之物呢。”太医见自己保命有望,更是不遗余力地只想把皇帝往寻药的路子上引。
孟元鸿神色不明地用玉扳指扣着桌子,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既然有药可医,那便传旨,举全国之力为秦王寻药,若有得药而献者,平民赏金万两,赐田百顷,官员升三级,配黄带。”
此旨一颁,天下哗然,一时间寻药之风盛起,由官到民皆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外面的种种,林薇之全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扑在了孟予祯身上,眼看着他一日之内厥过去两次,急得恨不能将人绑了,再将药灌进去。
旨意下来的时候,林薇之正含泪劝孟予祯用药,什么太子不太子,计谋不计谋,哪有自个的身子重要。
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不乐意见林薇之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孟予祯闭眼躺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两人正僵持不下,王靖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双膝跪地,红着眼睛将宫中的旨意宣了。
睡在床上的孟予祯怔怔的地望着床帏,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咳嗽起来,没一会就出了一层薄汗。
林薇之连忙为他拍背顺气,厉声吩咐王靖去端了药来。
因宫中只觉得孟予祯不过是吊了一口气而已,派来的太医虽住在府上,却也只是开了参片,并不时常过来。于是林薇之便让王靖去民间找了个大夫,每晚都蒙着眼睛入府给孟予祯诊治。
西跨院里仍日日飘着药香,上下仆从看着丝毫未减的黑药,都以为孟予祯已病得一滴药都用不下。没人会注意到房内角落里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罐子,夜夜更替着新药。
可惜这病终究拖得太长,虽是开始正儿八经地医治了,却见效很慢,怕是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了。
夜深人静时,林薇之端着药碗,小勺小勺地喂给孟予祯喝,可不过才喝了半碗,他便又闷闷地咳嗽。
林薇之将碗放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宫里的太医没轻没重的,必是灌药的时候伤到嗓子了。不舒服便咳出来吧,不必忍着。”
孟予祯深吸一口气,罢了罢手,疲惫地躺了回去,看着一脸郁闷的林薇之又觉得好笑:“灌药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气个什么劲。”
“还不是殿下倔着不肯喝药,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罪。”林薇之又将碗端起来,全然不顾孟予祯厌恶的眼神,仍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直到一滴不剩了才作罢,“这会子不怕太医来查脉了?”
“我怕什么?他在皇上面前该报的都报了,此时即便查出脉象有所好转,怕也只以为我回光返照吧。”孟予祯发愁地适应着嘴中未尽的苦味,“这药太苦了,要么换个方子,要么明日让人送些蜜饯进来。”
“良药苦口,殿下死都不怕,怎么还怕苦?”林薇之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来气,冷哼一声又道,“还蜜饯呢,这屋里就你我二人,是您这位大限将至的能吃,还是我这个快做未亡人的有兴致?且忍着吧。”
话虽说得无情,可林薇之还是当夜里便多给了外头大夫一份银子,让他日后送药的时候,顺便再捎带上一小罐子蜂蜜。
外头虽为了个不知道在何处的丸药闹腾得沸反盈天,这小院一角倒是难得的安静。
孟予祯在病中的时候还时不时有探病的宗亲官员,如今知道他多半活不下去,反倒是没人来了。
林薇之便干脆将下人也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盈儿和王靖,帮忙做一些杂活。
虽然大多时候孟予祯还是昏昏睡着,但是偶尔碰上他精神好点的时候,也会和林薇之说笑几句,再斗斗嘴,于是这院子里便有了人气。
“王妃,”王靖从门外走进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又在昏睡中的孟予祯,压低声音说,“太子来探望殿下了。”
最近天气暖和起来了,林薇之闲着没事,便打算给孟予祯做件新衣,正在悠闲地理着棉线,听了这话,神色立刻不安起来,不明白孟予暾这时候来干什么。
可转念一想,孟予祯病得这样重,孟予暾若不来探望探望,又怎么对得住他仁善的名声。何况他宫里还揣着九天丸,这两日看着皇帝天上地下地找药,怕是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的。
既然他心中比自己没底,那自己慌个什么劲。
她正打算收拾收拾就出去迎一迎,却没想到孟予暾已不顾下人的阻拦,闯到了院子里。
王靖与林薇之对视一眼,先一步走到院子里,将下人挥退之后,有些明显的不愉:“此处是秦王府,还请太子自重。”
“你是什么人,也敢这样同孤说话?”四下没有其他人,孟予暾也便也懒得和他周旋,直接竖起了眉头。
“殿下息怒,”林薇之从房里款步走来,先是朝着孟予暾伏身行礼,然后才道,“王靖是习武粗人,只知客随主便,却不知以太子殿下的身份原本是不用守这些平民俗礼的。”
“你是说孤尚且比不上俗民,有辱身份吗?”孟予暾冷声道。
“殿下多心了,”林薇之淡然一笑,“您有心探望秦王,我们又怎么会不识抬举呢?”
孟予暾警告性地将林薇之上下打量一眼,而后自顾自地便大步进了屋。
里屋的床上,孟予祯面色青白,沉沉睡着,在这百花齐放的天儿里,还盖了一床厚被子,看上去毫不作伪。
孟予暾眸色一沉,步步走过去,先是将目光钉死在床上之人的脸上,似乎努力地在寻找破绽,而后又干脆伸出了手。
“殿下想干什么?”林薇之脱口说道。
王靖也已经上前将他的手挡开。
“孤也识些医理,想为秦王诊治一二,有何不可?”孟予暾说道。
“也没什么不可,”林薇之冷静地说,“只是宫里派来的太医还在府上住着,殿下想要亲自诊脉,却不知到底是信不过太医的医术,还是信不过圣上识人的眼光啊?”
“你也不必如此给孤加罪,”孟予暾嗤笑一声,指着桌上的棉线说,“秦王病成这个样子,王妃还有心思缝衣,怎么?做孝服吗?”
“殿下慎言。”王靖野豹一般地盯着孟予暾,握紧的拳头已像是下一刻便要将孟予暾打倒。
“不慎又如何?”孟予暾轻笑一声,“你今日动孤一根汗毛,明日这笔帐便会算在秦王身上,不信你试试。”
林薇之绷紧身子,用眼神示意王靖退下,而后又对孟予暾说:“殿下今日来秦王府,便只是为了挑衅一个侍卫吗?这就是储君的胸怀?”
“我知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孟予暾勾唇笑道,“秦王在就罢了,若真走了,孤定要将你纳入东宫,好好磨一磨你的爪牙。”
春暖花开,微风和煦,可林薇之还是打了一个寒颤,面前之人的样子同上一世的最后一晚一模一样,像是沾着毒蛇的尖牙,令人害怕又恶心。
“为难一个女人,也不嫌丢脸。”床上的孟予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发出了喑哑的声音。
林薇之心中一惊,忙绕过孟予暾到床前将他扶起来:“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孟予祯无力地靠在林薇之瘦弱的肩膀上,闷咳着摇了摇头。
两人这幅彼此扶持维护的模样让孟予暾看了更觉心烦。
他这两日实在不好过,两粒丸药放在书房里,丢也丢不得,存也存不得,焦得他几乎想冲进地牢里去将王一安撕碎,竟给了他这样的火药。
可随即他便想到,这会不会是孟予祯知道了九天丸在他这里,故意做出来的计策,因此急匆匆地便要到王府来亲自察看。
“查脉而已,您要查便查好了。”孟予祯淡淡道,又讥诮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将死之人了还能让你这么顾及,我也算是不白活这一遭。”
看他这幅虚弱的样子,孟予暾其实疑虑已消了大半,此时又被他连讽带激,剩余的一半便也被按了下去,反而又心生一计。
既然九天丸是用来救秦王性命的,那若是秦王死了,这丸药自然没有用武之地。
孟予暾一抖袍子在床边坐下,虚伪地笑道:“祯弟此次怎么病得这样重,可把父皇急坏了呢。”
孟予祯也回以一笑:“猎场刺杀终究是伤了元气,大概是天命如此?太子您应当是最清楚的啊。”
“我可什么都不清楚。”孟予暾也不恼,轻轻吐出了毒蛇的信子,“天命的事,自有天管着,晋惠妹妹仙去多年,怕是比我要清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