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昏倒
满朝文武皆把目光投向孟予丰,以一种看戏般的紧张兴奋期待着他能够打破这个局面。
视线的交汇处,孟予丰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张惶,先是无助地看了看他的君父,又以探究的眼神投向孟予祯。
他的堂哥在举荐之后便垂眸回班,长身鹤立,仿佛这周遭众人因他而起的种种反应都与他再无关系。
“回禀父皇,”孟予丰整了整神色,抬手朗声回话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恩,”孟元鸿点了点头,“你是一个做事细致的,朕放心的下。”
他的声音已不像之前那般处处都是寒流,开始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此时也反倒放下心来。
审问王一安的差事落在自己手上是一个烫手山芋,落在对手那里又是一把利刃。像二皇子这般向来默默无闻的又处事不偏不倚的,的确是担当此事的不二人选。
难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不过是些琐碎的平常政务,从某个县令写了一手疑似冒犯天颜的诗,到今年开春的粮食种得如何都要在大殿上一一论过。
这些事自有大臣们斟酌损益,有皇帝拍板落定,孟予祯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只是眼见着脸色便难堪起来。几个时辰的早朝站到最后,他额间已布满冷汗,倦怠不堪。
这副羸弱的样子自然引人注意,连孟元鸿在退朝之前都忍不住又交代了几句。
在群臣散尽后,孟予丰却大步走上前来将正上马车的孟予祯拦住了,先是礼数周全地一躬,然后才开口道:“还请兄长解惑。”
“你不知道吗?”孟予祯看他一眼,似乎是真心实意地不解。
孟予丰沉默着回望。
“其实也没什么,”孟予祯被他一脸板正的样子逗得轻笑一声,却没有任何愉悦或是嘲讽的味道,只显得他更加随性,“前些日子你来我府上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所以我给你个机会。”
孟予丰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哑着嗓子说:“兄长,予丰只是个愚人,有些事情怕是做不了,也不敢做。”
“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审王一安不是皇上派给你的差事吗?你又有什么不敢的?”孟予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玩笑般道,“何况你方才于大殿上接旨,我倒是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做不了或是不敢做的。”
“兄长……”
“二皇子?”孟予祯玩味的说,“众人皆知二皇子是个厚道人,你便只管用你的厚道法子去做事吧。”
他说完就搭着王靖的手弯身进了马车。
孟予丰还想再问,却被王靖拦住。
“殿下累了,二皇子有什么话还是改日再说吧。”
这个秦王侍卫是同主子如出一辙的秉性,尤其又是一顶一的忠诚,即便是见着了太子也是张口便是顶撞,面对着其他人自然更没顾及。因此,此时孟予丰虽然被拦了下来,却没法计较,只能惴惴作罢。
从宫中回府要小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是街头的吵嚷之声,马车走走停停的,也算不上十分安稳,可孟予祯还是阖上眼便昏沉起来。
等到了王府,王靖照例叩响了车壁,却并未看他下来,只能掀开车帘进去,一边轻声唤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肩。
过了一会,孟予祯才皱紧眉头略睁开了眼,有些迷茫的目光似聚似散地落在孟予祯身上。
“殿下,到王府了。”王靖见他浑身疲软,便扶着他一路进了府,有些担忧地说,“又烧起来了。”
孟予祯原本走得有些辛苦,并不愿意多说,听到这里却扭头看了王靖一眼:“你怎么像林薇之一般啰嗦?”
王靖正要回话,一抬头,却见到林薇之正从西跨院出来,便又闭了嘴。
孟予祯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原地笑说:“果然还是念不得,一念就来了。”
他看着快步走过来的林薇之,并察觉不到自己眼中的温柔,也浑然不觉扶着自己的王靖什么时候已经默默地退下了。
“我就说不让你去,你看看,脸色更差了。”林薇之满脸郁闷地环过他的手臂,又顺势握住他的手察了察温。
原本只是轻触的的动作顿了一下变成了紧握,林薇之恼火地看着孟予祯:“你不知道难受的吗?”
“噤声,”孟予祯又沉了一张脸,做出不耐烦的嫌弃样子,“吵得人头疼。”
“你头疼是因为你病了!”林薇之怒气冲冲地强调,但看着他苍白的脸,又觉得自己发不出火来了,只能在回院子的路上,兀自沉默着平复心情。
才一进了房间,孟予祯就松开了林薇之的搀扶,还向后随意地挥了挥手:“出去,我睡一会。”
“用了膳再睡吧。”林薇之不仅没有退出去,反而还又上前几步,半拉半扶带着孟予祯坐在了桌前。
因满口涩味,孟予祯并不多动筷子,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一碗清汤,可直到一碗汤凉透了,也没见着他喝多少。
林薇之看在眼里,先给他盛了一碗粥,又夹了几快酸黄瓜放在了菜碟里,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蛊惑道:“这次送的南瓜倒是结得好,又甜又糯的,我早早就让厨房留下了给你熬粥,多少用点。酸黄瓜开胃,你试试,保准好吃的。”
南瓜粥的热气带着甜香味腾腾而起,躺在菜碟里的几块黄瓜鲜翠欲滴。明明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因着这幅好卖相倒真让人不忍心一口不尝。
在林薇之的催促声里,孟予祯最终还是用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口小菜。
虽然仍觉得他吃得太少,但病中胃口不佳也是正常,林薇之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嘱托下人将药送上来:“垫了点吃食就把药喝了,然后早点休息。”
孟予祯用一只手支着额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能不能停一停,没事找些小姐夫人出去赏花不好吗?成日里呆在我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爱之深,思之切……”习惯了他的不识好人心,林薇之也不恼,随口接着话,又把药丸接过来晾了晾药,然后递给孟予祯,“喏,把药喝了,然后我就不烦你了。”
孟予祯接过药碗,坐直身子,挥手让下人退下,而后转身将一碗苦药倒进了桌子旁的花盆里,再将空碗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脆响。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几乎让林薇之来不及反应。
她眨了眨眼,刚要说些什么,又想到了孟予祯的谋划,便又安静下来,好半天才挣扎道:“装病又不是真病,干嘛就不能吃药了。大不了到时候将太医买通就是了。”
“你前脚派人去宫里说我快要一命呜呼了,后脚就有一堆太医来看,我还能都将他们买通了?”孟予祯无奈地看着她,“只是风寒而已,不过就是拖几日罢了。倒时候,脉象和脸色都不是作伪,我往床上一躺,太医还能把我扎起来不成?即便心中有疑虑,那也没奈何。”
林薇之低着头□□自己的衣袖,并不说话。
“行了行了,”孟予祯站起来,往林薇之头上呼噜了一把,弄得步摇和发丝都纠缠到了一起,而后在她发火前施施然地朝床边走去,“我先睡了。”
只恨自己的父亲贤王,祖母不是太后,否则这人这么手欠,必定得将他手跺了。林薇之恶狠狠地想着,十分狼狈地整理着头发,脚下却以迈开步子,跟在了孟予祯后面。
“还有事?”孟予祯坐在床上,掀被子的手一顿。
“没事,你睡吧。”林薇之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我在旁边守着,要不晚上你烧起来了,都没人知道。”
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林薇之便学着他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若是晚上睡不着了,有个人在这里,不还能说几句话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予祯也只随她去,自己将被子一裹便阖了眼。
这长长的一晚,意识像沾了水的羽毛一般,沉不下去又漂不起来。模糊之间,孟予祯突然感觉到了额上有一丝凉意,惊得他一缩,下意识便想醒过来。
可眼睛又沉又酸,他实在难以为继,又想着今晚他并非一个人,身旁还有个痴痴守护的女子。
所以安心睡吧,有她在,应当没什么事的。
接下来的几日,林薇之眼见着孟予祯将一个小小的风寒拖得越来越重,隔天还要去上上早朝,回来便似丢了半条命似的。
说吧,不管用,他的道理比谁都多;吼吧,人家不怕,论脾气秦王就没输过;骂吧,人家是皇亲贵胄,她也不敢。
“盈儿!把药煎了,跟我去西跨院守着,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得把药给他灌进去。”
在一整天的心神不宁之后,林薇之咬牙切齿地吩咐到,然后气势浩荡地带着盈儿到了西跨院,在那个四处花香的朴拙小院里焦灼的走来走去,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之后,干脆又到府门去等。
大概一炷香之后,街上传来了马蹄响声,紧接着孟予祯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林薇之忙提着裙子出门去迎。
站在马车旁边的王靖并不似平日一般轻轻敲响车壁,见着林薇之了也不行李,只沉着脸掀起车帘,弯身进去。
不一会,林薇之看到王靖将孟予祯抱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无知无觉地闭着眼,因头痛而日夜紧缩的眉头此时完全舒展开来,指节分明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就有那么一瞬间,林薇之心中一空,几乎以为他就这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