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传言
“是,翠果好像有个远房表哥在秦王府做工,应当是知道不少事情的。”盈儿愣愣地答道。
“那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越详尽越好。”林薇之急切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她方才突然相通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发觉孟予祯喜欢不喜欢自己其实不重要,只要旁人觉得他喜欢自己,那就足够了。一来,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果天下人皆知秦王对自己有意,那太子作为秦王的兄长,无论如何也不合适再娶自己;二来,太后既然对秦王如此纵容,若是知道秦王心有所属,又怎会不成全他。
“可是为什么呀?”盈儿不明所以地问,心中充满了疑虑,毕竟一个深闺里的小姐去打听一个王爷,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你不要管为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林薇之一脸严肃。
“是。”
“就与你们平日里闲谈一样就好,不要让人察觉了用意。”林薇之嘱托道。
到了张府每月要置办些胭脂水粉的日子,盈儿特地跨上篮子,绕了远路,和翠果走在一路。两人平日里本就常聊些是非,加之盈儿也一贯行事机灵,因此并不让人生疑。
她赶在天黑之前就回了府,直奔林薇之的房间,将自己这一天的收获说与她听。小到秦王平日里喜欢几时用点心,大到秦王去年参了哪个大臣都有涉及。有的话听着就像是捕风捉影的胡诌,有的听上去又很有几分可信。
林薇之在心中盘算着,五根纤细皓白的手指胡乱地点着桌面,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般开口:“盈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盈儿走过去,被林薇之执着手引着坐下。
“盈儿,我知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打听秦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要想办法让城里的人认为他喜欢我,然后嫁给他。”林薇之语气十分平静,赶在盈儿发出惊叹之前又补了一句,“你不要问我原因,只要知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盈儿果不其然地被堵住了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大胆地回握了一下林薇之的手,像是要汲取她的力量来平复自己的紧张,又像是看穿了她心底的不安要给她力量。
“既然是小姐必须要做的事,”盈儿笑了笑,“那需要我做什么,小姐只管吩咐就是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盈儿总是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地站在自己这一边。林薇之感动地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一旦跨出去就决计不能再回头,因此将自己的打算又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之后才说:“三人成虎,我要你先散个消息出去。”
照着林薇之的吩咐,盈儿言有意无意地和府上的家丁聊了聊前些日子碰到了秦王的事。
很快,与安逸侯府毗邻的尚书府邸里的丫头就都听说了这件事,知道了隔壁府的郡主出去散心,才坐在茶肆里喝了几口酸梅汤,秦王便出现了,不仅主动上前去搭话,还说了些什么“郡主”“开心”之类的话。
接着,就有人说秦王打听了平宣郡主的去向,得知她在茶肆,有意赶过去相会,这才碰上了。
等消息轮了一圈,又传回盈儿耳朵里时已变成了:“听说秦王对你家郡主十分上心,成日在茶肆里候着,就等你家郡主来呢。”
林薇之听了盈儿的学舌,忍不住笑着感叹了好久人言的可怕,然后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条,抖开之后,递给盈儿。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城东王爷城西见,城西郡主刚露面。茶肆间,为哪般,好女总怕痴郎缠。
盈儿默然地看了良久,确定林薇之真的没有开玩笑后,揣着纸条就出去了。
次日,纸条上的打油歌出现在了街上幼童的口中。咿呀童声带着歌里似是而非的故事传到城里的每一寸地方。
才子佳人么,自古起来就被人津津乐道,尤其是这种模模糊糊的传言,最是让人既好奇地想要探究真相,又忍不住地要发挥想象。于是原本还只是一些朝中官员府上的下人们私下闲聊,不过一旬工夫,竟变成了满城里的津津乐道。旧的谣言反而成了新的谣言的依据,让人哭笑不得。
全程参与的盈儿听着每日翻新的说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这样毫无证据的事情竟然真的有人乐此不疲地四处传播。
“你平日还不是一样的。秦王府里的几十个歌姬难不成你就亲眼见过了?还不是道听途说。”林薇之笑道。
“那不一样嘛……”盈儿难为情地绞了绞自己的衣角,转移话题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林薇之挑眉看向盈儿,“你去找找秦王身边有一个叫做猪头的小厮,问问他近日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儿,尤其是钱财方面的。”
“猪头?哪里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儿。”盈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
林薇之眨了眨眼睛,故作高深地说:“山人自由妙计。你只管去找,记着不要暴露身份。”
事实上,“猪头”这个名字是她前世在孟予暾那儿听来的。
那时太后刚过世,皇上命秦王操办太后的丧事,所需款项早早就交付到秦王手上。有一日孟予暾在林薇之房里用膳,底下人来报,说是秦王身边一个名叫“猪头”的小厮欠下赌款,私吞了用来置办丧事的钱银。
这事实在闹得不小,“猪头”这个名字又着实有趣,使得林薇之印象十分深刻。
前夜里她突然灵光乍现,想着如今离太后逝去的日子不过也就一年的光景。那赌徒欠下那样多的银两,到了要铤而走险地挪用宫里的银两的地步,必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指不定能被钱银收买,现下正好为自己所用。
直到盈儿和那人接上了头,林薇之才知道这人的名字实际上是叫做“朱骰”,果然是命里就与赌桌相连。
不出她所料的是,此时的朱骰已然沉迷于赌场,并且欠下了不菲的银两,被盈儿许以重金,再连蒙带吓地一忽悠,很快就答应为自己办事。
因着孟予祯每月总要有那么一日要约着京城里的几个富贵纨绔去看戏,林薇之便让朱骰在秦王下一次去戏园子里看戏的时候,记得想办法给秦王点上一出《牡丹亭》。而她自己则早在秦王之前就约上了几家小姐去同一个园子里将这出戏看了三遍,并反复强调这是自己最爱看的一出戏。
几府的下人们聚在一起互通有无以后,很容易就知道了秦王点了一出平宣郡主最爱看的戏。尤其《牡丹亭》本就多是女子爱看的,秦王冷不丁地点了这样一出戏,更像是前些日子的风言风语的佐证。
有一便有二,秦王最爱吃的点心,平宣郡主似乎也买过;秦王昨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似乎平宣郡主前些日子也穿过这个颜色的;秦王今日进宫,是不是因为知道平宣郡主今日也要去拜见皇后。
只要乐意上心,人人都比老练的捕头还心细,什么蛛丝马迹都可以牵连在一起。种种被臆想出来的关联极大地给两人的关系提供了支撑,甚至让下人们有底气在主子心情不错时说出来,也给主子听个乐呵。
于是“秦王思慕平宣郡主”这件事就这样越来越毋庸置疑,从仆从口中的闲谈,变成了贵人们闲时的调侃。
对于这个结果,林薇之很是满意。
她昨日还将玉佩的图样画下来,送去给朱骰看了,据他说这是御赐之物,不久前才赏下的。也不知道孟予祯哪就敢这样地怠慢皇恩,竟然用来当作石头扔。
这倒是便宜了她,正好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多完美的一件定情信物啊!
如此一来,问题便只有一个了。此事越传越宽,早晚父亲母亲都会知道,若是到时候他们插手料理,自己一番谋划便只能是出师未捷了。
因此,当务之急是让双亲打消将自己嫁给太子的念头,对于自己于秦王的事最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
林薇之搁下笔,将纸上的墨汁吹干后装进了信封。
这封信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林轩的轿子里,上面是满篇的义愤填膺,直指当朝四品官员金宽居心不良,尸位素餐,罪名一大堆,却全无事实支撑,唯有一件事点得明明白白,那就是金宽暗派自己的幼女勾引储君。
上一世孟予暾与金氏是两情相悦,林薇之进门不久就急切地将她纳了进来,后又封了她做皇后。这一切和金氏的父亲究竟有没有联系,林薇之并不在乎,她只要自己的父亲对孟予暾起疑,那就已经够了。
果不其然,林轩收到信后立即就派人暗地里调查金氏。
他的手段实在是高出林薇之不止一截,手下的人也不是盈儿这样的丫头可以相比的,不过两日时间,金氏与太子孟予暾的私情便被条条整理清楚地摆在了书房案上。
林轩一个人坐在书房中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夜深了才拿着这张轻飘飘却又异常沉重的纸去回了房,交予林夫人看。
“可陛下分明说过太子殿下对小薇也十分中意的,怎么会……”林夫人惊到。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陛下说的,那自然只能是真的。”林轩的声音闷闷的,从夫人手上将纸拿回来,凑到烛火前烧作了灰烬。
“后宫佳丽三千,原本不能指望太子将小薇当作一心人相待,只盼着太子人品贵重,又待她有三分不同,多些爱怜也好。”林夫人坐在丈夫身边,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想着是在自己府里,还是没忍住将话挑得更明了些,“太子与那金氏女子分明早私定了终身,却强瞒着不提,连妾也未纳,话里话外也透着对小薇的在意,这分明是要先顺着陛下的意将小薇娶了。身为储君,权衡利弊,暂抑私情,或许也是好的;可要做郎君,如此心口不一,又无担当,怕是……”
“慎言!”林轩提醒道。
林夫人也自知自己言语有失,不再多说。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之后,林轩才开口问道:“你知道如今京城里都说秦王对我们女儿有意吗?”
“倒是听人隐约听过。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罢了,底下人闲来无事,总是爱编排主子。我昨日才想着得好好管管,没的再损了咱家女儿的名声。”林夫人说。
“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林轩问,却不等夫人回答又自顾自地摇头说,“你不觉得小薇近来有些奇怪吗?”
“她近日的确有些奇怪,总觉得心里揣着事儿似的。”林夫人先是有些担忧地回想起女儿的样子,见夫君不接话,又谨慎地问,“你什么意思?”
“女儿大了,或许也有自己的心思了。”林轩神色难辨地整理着林夫人衣裙上的几缕褶皱,“我们当为人父,为人母的也该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