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告别
大火之后，那群人在村里待了数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阿渊不敢靠近，也未曾离开，就那么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不吃不喝等了五日。
五日后，似乎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那群人走了，阿渊跑回破败不堪的村子，想要找到阿娘和继父的尸体。
可惜一场大火带走了所有，人都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阿渊又从天堂跌回地狱，幸福来的不容易，却走的那么干脆。
阿娘走后的每一晚，阿渊只要睡着，梦里总会出现那张脸，那张脸已经刻入骨髓，这辈子都让人忘不掉！
阿渊发誓，有朝一日，只要再看到他，自己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自此以后，八岁的阿渊又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只是这一次，却是孤身一人，阿娘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没人陪着自己。
过了一年多四处乞讨行骗替人做工被人欺凌的日子。
某一日，阿渊在与野狗抢食时被路过的秦九戾所救，紧接着被带回苍云。
后来就有了被乔岩废去灵根扔在雪地的事。
十岁那年，奄奄一息的阿渊又遇到了梦里的那个人，那个在梦里缠了自己近两年的人，就是他，他将自己从雪地救起。
阿渊被容衍抱在怀里用灵力护着，身体逐渐温暖，心却冷到了极点。
抱着我的人宛如谪仙，美得令人沉醉，只一眼，便让人再也挪不开眼，可我心里，却不寒而栗，若我有一把匕首，我定会用尽全力，毫不犹豫刺进他的胸膛。
这是阿渊睁眼后瞧着抱着自己之人的第一想法。
后来容衍将阿渊安置在木屋，自己则匆匆去除魔。
阿渊醒后见容衍不在，松了口气，一刻不敢耽搁，飞也似的逃离。
骁烈靠在被烧得黑漆漆的柱子上，目光呆滞的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
真傻啊，真蠢啊，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竟一直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其实细细想来，两人之间是有明显差别的，只是自己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虽然错了，错的离谱，可好在最后，自己没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若非当年雪地里的救命之恩，骁烈在无生殿看到容衍的第一眼，就已经将他杀了。
“阿娘，是您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是吗……”骁烈说着，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骁烈绝望的闭上眼，从前种种，飞快的在脑海闪现。
心被绞成了残渣，这么多年，自己究竟对容衍做了些什么……
“造化弄人，人间果真不值得……”骁烈的五指已经嵌入身后的柱子，紧紧闭着眼，不再让自己流一滴泪。
“阿娘，这世间没了你，我本就没了牵挂，可是我做错了，错的很离谱，你让我怎么办。”
“阿娘，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要放过他们吗，阿娘，我不知道……”
骁烈仿佛魔怔般，闭眼喃喃低语。
“骁烈！你这个懦夫！”
“懦夫，懦夫啊！”
“不要放过他们，不能放过他们。”
“放我们出来，放我们出来……”
一时间，数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沙哑的，幽怨的，不甘的……
骁烈猛然睁眼，这声音，是从自己体内发出的。
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骁烈吼道：“你们闭嘴！”
“放我们出来。”
“我们要出来！”
“闭嘴？你忘了你的大业吗，人类丑恶的嘴脸你还没看够吗！”
一个沉稳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乱喊乱叫的声音，那声音似呵斥又似蛊惑，骁烈低头，一团黑气萦绕在胸口，盘踞不散。
“他们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骁烈恐惧的摇头：“不要，不要！”
“哈哈哈哈，杀了他们吧，让他们都去死吧！他们死了，你就自由了！我们也自由了！”
”哈哈哈……”
尖锐刺耳的声音自那团黑气中发出，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喷涌出来，杀，杀了他们！
骁烈心中杀意渐浓，右手颤抖的不像话，此刻的自己，真的好想杀人！
“容衍……”骁烈赶紧闭眼，容衍的脸立刻浮现脑海。
“帮我，帮帮我。”骁烈默念，整个人抖得不成样，盘腿坐下调息，强行将那些支配着自己的贪嗔痴恨爱欲全都压回去，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
骁烈在白石村待了十日，这十日里，骁烈不敢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的坐在破屋中发呆。
十日后，才返回苍云宗。
实在不知该怎样面对容衍，但逃避不是办法，有些话可以不说，但有些事，必须做。
骁烈还未踏进小竹园，就听到了阵阵箫声，果不其然，才迈入院中，就见容衍立于池塘边吹箫。
感受到有人靠近，容衍吹箫的动作一滞，不过随即恢复正常。
骁烈站在不远处静静聆听，不知为何，这次的箫声听着，无端让人感到失望落寞。
等了很久，待一曲毕，骁烈才慢慢朝人靠拢。
容衍转身，见一袭红衣的骁烈顿时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骁烈扯起嘴角一笑，不答话，转而来到容衍跟前，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只痴痴的盯着眼前人看。
容衍总觉得骁烈有些怪，瞧自己的眼神也再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充满占有欲，不知是不是错觉，容衍竟觉得他的眼神莫名缱绻温柔。
“我想问你个问题。”骁烈开口，声音低沉，是难得的平静温和。
容衍支棱，一时间有些错愕。
“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开口。
“若你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你会怎样？是道歉，还是独自悔过？又或是，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弥补？”骁烈问的认真，说完，就认真等待回答。
容衍呼吸一滞，执箫的手垂下，思索片刻才答：“大错已经铸成，如何挽回，道歉悔过弥补，都没有用。”
“呵……”骁烈苦笑：“是啊，错了就是错了……”
“可尚未铸成的大错，你可自行抉择，是要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尽早回头。”容衍看着骁烈劝道，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以吗？”骁烈有些茫然。
容衍肯定道：“自然可以，你为魔尊，魔界听你号令，只要你想两界和平，有何不能？”
见骁烈不答话，容衍又继续说：“我此前也从未想过能同你站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话，此刻，不也做到了。”
容衍自裂魂以后的心境，较从前确实平和许多。
骁烈笑笑没说话，朝前两步靠近容衍，便将手覆在他的心口。
容衍一惊，想要退后，骁烈急忙握住他的腰轻声安抚道：“别怕，不会伤害你，一会儿就好。”
容衍只觉心口发烫，抬头，有些忐忑：“你要做什么？”
骁烈保持着固有姿势，强烈抑制住那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一言不发，只痴痴盯着眼前人。
心口越来越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被剥离，过了许久，骁烈将手拿开，一条红色蛊虫赫然出现在他掌心。
骁烈轻轻一握，蛊虫瞬间消散。
“这是，情蛊……”容衍有些不确定，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些发疼。
“嗯……”骁烈笑了笑，恋恋不舍的放开容衍，离得远了些：“情蛊已除，日后你想要爱谁想要和谁一辈子都行，颜夙星，或是其他人，都可以……”
话虽云淡风轻，内里却是波涛汹涌，骁烈喉头发酸，强忍情绪继续说：“容衍，从今日起，我放过你了。”
容衍脑袋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骁烈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话直接让人摸不着头脑。
愣了好久，容衍没再去看骁烈，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着自己，憋得心口难受。
骁烈见容衍久久不语，低头沉思片刻，倏然抬头，已经换上平日里那副邪魅狷狂的模样：“你保重。”
骁烈开口，吐出三个字，继而迈开脚步，只犹豫片刻，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是吗？”容衍喊住骁烈，不知为何，心里越发难受，一颗心没着没落的疼。
“嗯。”骁烈没有转身，慢慢答：“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回魔界，此刻我走了，也算遂了你的愿。”
“好……”容衍轻飘飘的应了一声，又继续说：“你说放过我，那么，你可否也放过这天下苍生？”
“我会考虑。”
竟然没有拒绝，骁烈的回答着实让容衍吃惊，容衍不懂，眼前人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骁烈稍稍侧过头，犹疑着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容衍兀自轻叹，自己确实没话可说。
骁烈喉咙上下滚动，深吸一口气，没再回头，也没再答话，便直接大步流星的离开。
容衍鬼使神差的向前一步，看着骁烈消失的地方，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没了情蛊，一时间只觉得里面空落落的。
这情蛊是在魔域时两人第一次欢爱过后骁烈给自己种下的。
被种下情蛊的人，这一生要么无欲无爱，若要动情，就只能对这情蛊的主人。
若是对情蛊主人之外的人动情，情蛊受到情愫干扰，便会啃噬宿主心脏，那滋味，痛不欲生。
不过自情蛊被种下的这四年多时间，容衍都不曾对他人动情，自然也未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