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大火真相
第二日天明,容衍起床出门,才发站在自己门口的骁烈。
容衍略微一怔,抬眸便对上骁烈那双红得要滴血的眼。
“你,在这儿做什么?”容衍瞧骁烈有些怪,看他的样子,应当在这儿站了很久。
骁烈只紧盯着容衍那双眼,再回想起昨夜看到斗笠人的那双眼,突然一下子发了狠,一把按住容衍肩膀将他死死抵在门框上。
“嘶……”容衍没防备,被撞得吃痛。
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容衍骂道:“大清早发什么疯!”
骁烈的手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滚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从掌心处传来的冰凉,这凉意,是汗湿之后的那种凉。
容衍觉得很不舒服,想要挣脱,骁烈却冷不丁的开口:“除了上次历练,你是否去过白石村?”
虽不知骁烈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容衍还是如实答道:“不曾。”
“十四年前,到底有没有!”骁烈鼓足勇气,再一次确认。
十四年前?
不就是嫣然死的那年,白石村遭马匪屠村。
“没有。”容衍耐着性子答,白石村对骁烈定是有特殊意义,以前在魔域时,他就时常前去。
“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个哥哥!”骁烈突然转了话锋,按在容衍肩膀的手更加用力。
容衍闻言心里一咯噔,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刷的一下就白了,眼睛也不敢再直视骁烈。
骁烈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哑声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他叫容衡,对不对!”
在无双城容衍心智回到五岁之时,他曾无意间提了一次哥哥,当时骁烈没在意,昨夜见了斗笠人之后,心中便已有所猜测。
听沈烨唤他“阿衡”,衍,衡,那么这个跟容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口中的哥哥。
容衍没答话,听到容衡二字,完全慌了神。
不用容衍回答,他的神色,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所以不是你吗……”仿佛被抽干浑身力气,骁烈放开手,痛苦的捂着头。
容衍也顺势靠在门框上,呆呆盯着失魂落魄的骁烈,不言不语,心好像有窟窿,怎么都填不满,风一吹,凉嗖嗖的。
“错了,错了是吗……”骁烈忽然捂着胸口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几近疯魔。
这笑声回荡在小竹园里,久久不曾落下。
容衍被这笑搅的不安,正要出声制止,骁烈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胸口上下起伏,骁烈最后看了容衍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跑出小竹园。
不知是不是错觉,容衍总觉得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含了泪。
骁烈下了小竹园,直奔苍穹峰。
秦九戾正要去授课,就被骁烈截住。
见到骁烈,秦九戾大惊失色,急忙将人带到自己书房。
“咱们合作不是结束了吗,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秦九戾刻意压低声音,极度隐忍,对骁烈的突然到访既害怕又厌烦。
骁烈抬眼,目光阴冷骇人:“容景钰可是十四年前入的苍云宗?”
秦九戾微怔,不知骁烈为何突然要问这个。
“回答!”骁烈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
“是!”秦九戾悻悻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十四年前的腊月十五,容衍在不在苍云宗?他是否接任务下山?如果下山,他去了哪里!”
骁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不指望秦九戾记得,如今来问,不过是因秦九戾的苍穹峰负责收录各峰弟子下山任务的事件时间地点等各项大小事宜。
见秦九戾不说话,骁烈继续道:“若是记不得,便将卷宗找出来!”
“不必了,我记得,容景钰就是十四年前腊月十五正式入的苍云宗。”
“你这么肯定!”骁烈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秦九戾负手叹了口气:“腊月十五是我生辰,那年的腊月十五本该是全宗贺我生辰宴,可却因容景钰的加入,无端成了他接风宴。”
秦九戾说着,不屑冷笑:“那日的他,好不风光。”
骁烈闻言险先站不稳,扶着桌子又一次问:“所以当日他一直待在苍云宗,不曾下山?”
“是。”秦九戾满眼阴霾,之所以一直看不惯容衍,除了沈烨的偏心外,这也是其中之由。
骁烈那颗躁动不安没着没落的心终于落下,无需再向任何人求证,一切已经真相大白,原来这十四年,自己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骁烈不知自己是怎么下的苍穹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苍云宗,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白石村。
月明星稀,骁烈站在杂草丛生的白石村村口,这里的怨气已被容衍施法驱散,可到了夜晚,仍旧鲜有人烟。
这村子骁烈在熟悉不过,麻木的向前,最后停在了一处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房屋跟前。
大风呼呼直刮,空荡的破房子发出呜呜声响,整个村子笼罩上了恐怖氛围。
骁烈抬步走了进去,自己每年都要来几次,每次来,都会带些元宝蜡烛前来祭奠,因为这里,曾经是自己的家,而祭奠的,则是自己的家人。
稀疏的月光透过破破烂烂的屋顶泻下来,骁烈看着四周的残垣断壁,找了颗还算结实的柱子,靠了过去。
抬手抚上心口,曾经的家早已面目全非,就跟自己这颗肮脏丑陋的心脏一样,劣迹斑斑。
骁烈苦笑,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依稀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阿娘叫自己阿渊。
阿渊生来就没有父亲,由阿娘带着一起讨生活。
记忆中的阿娘很漂亮,很勤快,也很温柔。
从阿渊记事起,就知道阿娘的身体很不好,为了维持生计,阿娘起早贪黑,一天要做很多活计,身体也因此落下病根。
阿渊起先跟阿娘,是住在离白水镇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此刻想来,竟也记不起它的名字,大概记不起,是因为有不好的回忆。
漂亮的单身女子带个孩子,平日会受到怎样的骚扰和白眼可想而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年的阿渊六岁,已经知事。
帮阿娘送完绣品回来,阿渊刚一进门,就听到阿娘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阿渊急忙冲进屋里,那破破烂烂的门虚掩着,阿渊一眼就看到几个大汉正轮番欺负着赤身裸体的阿娘。
阿娘在哭,在挣扎,男人们在笑,在疯狂的欺负虐打母亲。
阿渊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的阿娘受了欺负。
愤怒的阿渊拾了块转头,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朝着趴在阿娘身上的男人拍了下去。
很显然,阿渊的举动由如蚍蜉撼树,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这一拍,反而换来拳打脚踢。
好痛,真的好痛,阿渊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身上骨头几乎断裂。
而耳边,是阿娘无助的求饶和哭喊声。
阿渊挣扎着想向被人揪住头发不断朝地上磕的阿娘挪过去,奈何一点力气使不出,血腥味顿时溢满口腔,一动,便当场昏死过去。
男人们发泄完走后,阿娘拖着残破的身体,带着两人的所有积蓄,领阿渊看了郎中。
阿渊记不清阿娘被欺负了多少次,后来每次男人们一来,阿娘都把阿渊支开,小小年纪的阿渊无能为力,只能躲在门外听着母亲的痛苦哀求偷偷抹泪。
后来阿娘受不了镇上的闲言碎语和男人们的欺负,便带着阿渊连夜搬了家。
阿渊也记不清两人一共搬了多少次家。
最后一次,两人终于在烟城白水镇的白石村落了脚。
阿渊很喜欢这里,这里的人很淳朴,没人会欺负阿娘,也没人嘲笑自己是野种。
也就是在这里,阿渊第一次有了朋友,而阿娘,也遇见了那个对她好的人。
那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人,一直没娶妻,见阿娘独自带个孩子不容易,便时常接济母子两。
一来二往,两人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阿娘的要求不高,只要对方能接受阿渊,去哪儿跟谁都一样。
继父也不在乎阿娘的过往,他觉得能娶到阿娘这般貌美贤淑的女子,已是上天的恩赐。
可阿渊觉得,继父对于自己和阿娘才是恩赐。
阿渊很高兴,因为从此以后,多了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保护阿娘,从此以后,阿渊也是有父亲的人,从此以后,自己和阿娘总算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
日子依旧清苦,但比起从前,已是天堂。
一年后,阿娘有了身孕,过不久,阿渊将迎来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阿渊比任何人都高兴,他同阿娘和继父一样,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可小生命终是没有来,幸运之神也只短暂的眷顾了阿渊一段时光。
就在阿娘生产前的两月,马匪来了白石村,发生了屠村事件。
而阿渊那日外出到镇上送货,恰好躲过一劫。
回村时,村里的人被围在一起屠杀,阿渊躲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用眼神四处寻找阿娘和继父。
大半个村子都起了火,火光冲天,一大群人骑马围在村子周围,逃出来一个,他们杀一个。
阿渊不敢出声,躲在石头后面,终于看清了为首那人的脸。
看向那人时,阿渊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那张脸,俊美得不似凡人,配上那肆无忌惮的笑,迷得人挪不开眼。
可这样美丽的皮囊下,藏的却是一颗修罗心!
阿渊永远忘不掉,他指挥手下肆意虐杀村民的场景。
阿渊更忘不掉,当挺着大肚子的阿娘逃出火场时,是怎样被他的手下抓回去重新推进大火里。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充斥在白石村上空,阿娘不住的摇头示意躲在石头后的阿渊不要出来。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打湿脸庞,阿渊紧咬着五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响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阿娘和那还有两月就降临的小生命被火苗无情的吞噬。
无助,痛苦,害怕,外加那无边无际的恨意支配着阿渊将为首那人的脸,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那张脸,这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