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第 466 章
密室里阴暗一片, 莲花池扶杆上镶嵌着的明珠发出一点点淡淡的光晕。
门扎扎作响缓缓打开，安煜然背着手踏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八卦盘，脚步没有半分停歇, 轻盈一点, 人已经落到了八卦盘上, 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那里, 阴阳的界限分明，黑与白在他的身姿下露出了一大块如蝌蚪一般的形状。
他闭上眼睛犹如老僧入定, 不多时便有白色的烟雾渐渐从八卦盘周围袅袅而起, 八卦盘也不住旋转着缓缓朝上升空, 慢慢的到了一个位置便停了下来。
此处乃是京城命海，安煜然睁大了眼睛寻找着那颗属于永明帝的帝星。
以前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那颗星，紫气浓浓, 周围有数颗星环绕着，可今日他再来找帝星却有些难度，那团紫气已经基本上消失了, 安煜然只能凭借熟悉度来找那颗帝星。
昔日熠熠生辉的帝星, 在一年前虽然紫气黯然, 可毕竟还是能见着紫色, 但今日所看到的帝星，却灰暗得看不到一丝紫气，而且位置也不如往昔那般在上边高高悬挂, 其余的星子都是环绕在旁边那样, 这颗帝星已经渐渐的落到了下边, 眼见着就要沉下去一般。
而旁边那几颗星子里，属于许洹的那颗星子紫气越发浓了，柔和的紫色里透出了一抹沉积的厚实, 浓得盖住了原有的白色，就如紫玉般透着富贵气息。
安煜然微微太息，看起来永明帝这一次的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因着急功近利想找一个人来祭炉，结果引发了自己的殒命。
从这颗帝星目前的状态来看，大概是没几日好活了。
安煜然站在命海之上，怅然若失。
按理来说，这血海深仇之人就要死去，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有些遗憾。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遗憾什么，或许是在遗憾自己不能手刃仇敌，只能看着别人将他弄死。同样是被杀死，没能自己亲自动手，这个感觉似乎不一样。
他的目光朝另外一颗星子望了过去。
紫微星闪闪发亮，那是属于顾得欢的星子，它的成色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有着柔美的紫气，虽然没有后星那样浓郁的紫气，但这种紫色却自有它的风采。
安煜然笑了笑，郭皇后的眼泪白流了，连枝公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弄死的。
一个人从坤宁宫门口跑了进来，速度非常之快，衣袂飘飘就如大鸟的尾翎，被秋风吹得噼里啪啦响了个不停。
“皇后娘娘。”
崔景行攥着一张白纸跑了进来，向郭皇后行了一礼：“得欢出了什么事？”
他才从甜水儿胡同回去没多久，陪着崔二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在他回自己院子去的路上，一只白色的鸟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正在惊奇间，那只鸟躺倒在他手心里，化作了一张纸。
崔景行瞬间便明白了，这是安煜然的手笔。
打开那张纸一看，里边写了两行字：顾小姐有难，速去坤宁宫找皇后。
他大吃一惊，自己才从甜水儿胡同回来没多久，怎么就有突发事故了？他心急如焚，赶紧骑马进宫来觐见郭皇后。
见着崔景行来得这般快，郭皇后那颗冰冷的心稍微又暖了几分。
“皇上将阿窈抓了起来，关进慎刑司了。”
崔景行脸色一变：“娘娘，得欢犯了何罪，居然被抓进了慎刑司？”
“全是华清宫那两个道士兴风作浪。”郭皇后咬牙切齿望向崔景行，心里依旧还在想为永明帝开脱，若非那两个道士进妖言，皇上怎么会想着要寻辛末年三月十五戌时生人？都是那两个该死的道人！
等崔景行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捏紧了拳头，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是两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而永明帝居然也相信他们！
“我要……”
他本想说要杀入华清宫，将那两个道士砍死，可是转念一想，华清宫戒备森严，不知道有多少禁卫军驻守在宫里宫外，自己闯进去不一定能杀到后殿去，再说杀死这两个道士又有什么用，现在很明显皇上已经听信了他们的话，非得要将得欢置于死地。
“娘娘，我这就去慎刑司将得欢救出来。”
皇上要杀的目标是得欢，只要将人劫出来，藏到一个永明帝找不到的地方，那就安全了。
郭皇后摇了摇头：“景行，你别去。”
崔景行疑惑的看了郭皇后一眼：“娘娘，您的打算？”
难道皇后娘娘准备为了皇上炼丹牺牲得欢的性命？
郭皇后咬了咬牙：“景行，你且附耳过来。”
长喜姑姑很机警的走到了正殿门口望风，正殿里就留下了郭皇后与崔景行。
“本宫想让他死。”郭皇后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
崔景行唬了一大跳，皇后娘娘口中的他……是谁？
应该不是得欢，郭皇后若是想要她死，那就不会将自己找过来商议。这个他如果是指那两个道士，那郭皇后应该是说“他们”，而不是用一个“他”字，难道她说的是……
崔景行打了个寒颤，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说……华清宫里那位？”
郭皇后点了点头：“是，他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娘娘！”崔景行大为震惊，没想到郭皇后居然会有弑君的想法：“这样……这样可是谋逆啊！”
郭皇后眼神冷冰冰的一片：“自作孽不可活，他罪孽深重，也该为他的罪过付出代价。”
“娘娘，兹事体大，还请娘娘再三考虑。”崔景行觉得还是不能这般仓促做决定，必须要多方考虑。
“景行，难道你不想把得欢救出来吗？你难道想要她一辈子回不到家乡，隐姓埋名的过生活吗？”郭皇后的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爬过脸颊，落在衣襟上：“景行，得欢，你们可以逍遥自在一辈子不回京城，可本宫却不愿再也见不到阿窈，本宫想亲眼看她出阁，看她成亲生子，要看到她带着外孙进宫玩耍……”
郭皇后哽咽了一下，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本宫也想过不少妥协折中的法子，可哪一个都不及这个好，一劳永逸。”
“可是皇上驾崩以后势必天下大乱，娘娘难道不为天下苍生着想吗？”崔景行有些忧心忡忡：“景行宁可与得欢隐姓埋名在乡间一辈子，也不愿看到生灵涂炭。”
郭皇后怔怔的看着崔景行，好半晌才缓缓道：“若是皇上驾崩前写下诏书，让那心地仁厚的魏王即位为新君呢？”
“魏王殿下？”
崔景行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睛一动也不动盯住了郭皇后。
“娘娘，这事情……需得谨慎小心行事，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从郭皇后这神色来看，她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皇上死，将许洹扶上帝王宝座。
许洹是他的好友，仁厚友爱，是明君的料子，可现在的问题是郭皇后从来不干涉朝政，郭家又早已边缘化，在朝堂为官的子弟最多也就是三品官，大部分都是挂着闲职，又有哪些人能为她驱使呢？
郭皇后见着崔景行似乎意动，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这期间厉害关系本宫自然省得，只是还需景行配合。”郭皇后脸色渐渐缓和：“本宫必须要找一个手中握有兵权的人合作，想来想去，只能是请景行去将宣武将军府做说客。”
“宣武将军？”崔景行一愣，宣武将军是蒋麒麟的祖父，早年屡立军功得了皇上赏识，从边关调回京城，掌管禁卫军的调遣，手中虽是有点兵权，可也仅限于两万禁卫军，与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是比不得的。
“兵贵在精不在多，而且本宫也没想要发动战争，只要在宫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皇上放倒，禁卫军能阻拦燕王明王进宫，然后本宫拿出皇上的诏书，谁还敢质疑不成？一切俱备以后便扶持魏王登基。”
郭皇后说起她的计划，头头是道，似乎已经深谋远虑，每一步都想好了后手。
“娘娘，只是朝堂里还有燕王的外祖父一族，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还会有一场风波。”崔景行想了想：“娘娘还可请国师相助，让他暗地里用道术在魏王身上显灵，大家自然会心服口服。”
郭皇后点了点头：“景行你这计谋甚好，那就如此办，本宫马上布置下去，就在今晚动手。”
崔景行直起身子，行了一礼：“等娘娘这边有了动静，我再去宣武将军府拜访蒋老将军。”
“你暂且先到佛堂里住着，我这边下了手你便疾驰出宫。”郭皇后的手捏紧了座椅，用力之大几乎想要将那紫檀座椅捏碎，只可惜她并非练武之人，紫檀座椅没有任何损害。
“长喜，你过来。”
郭皇后将长喜姑姑喊到身边：“你出宫去找方洵，让他如此做……”
长喜姑姑将耳朵凑了过去，主仆两人细细的说了一阵子话以后，长喜姑姑这才赶着朝宫外去了。
崔景行颇有些惊讶，方洵？那位弹琴名震天下的方大家？难道他也是皇后娘娘的暗线？在他的心目里皇后娘娘是一个温柔慈祥的妇人，远离朝政，安安静静的窝在坤宁宫，从来没有半分做得不合规矩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这般手段，不做则已，一做便是大事。
蒋老将军那边……崔景行暗自掂量了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作为平西王的旧交，蒋老将军一直对二十年前皇上对平西王府发难一事耿耿于怀，若非如此，蒋麒麟也不会对永明帝心中有那样的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