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第 268 章
谢芳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雍容华贵, 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轻罗褙子,头上戴着同色抹额,中间镶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或许是因着与宁德侯府有姻亲关系, 此刻她正坐在花厅的上首, 与崔大夫人并排。
“母亲, 母亲!”
见到了谢大夫人, 谢芳容激动起来,全身颤栗不已, 完全不顾自己一身水渍, 快速跑到了谢大夫人面前, 猛的扑了过去,抱住了她放声大哭。
谢大夫人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湿哒哒的身子就扑入怀里, 就如一尾鱼正在面前活蹦乱跳。
崔大夫人气得脸色发白,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一点嘴唇,一只手捏了个拳头, 藏在衣袖底下, 实在想要伸出去打人。
儿媳妇这举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把她怎么样了呢。
坐在一旁的崔二夫人也很诧异, 今日特地起早去了主院等着新妇敬茶,然而没想到却迟迟不见侄媳妇的身影,后来还是老侯夫人说散了散了, 恐是年轻人贪睡没起来, 这敬茶的仪式改日再弄也一样。
当时她便心中存疑这敬茶可是新媳妇进门的一个重要礼节, 哪怕是再能睡,秦国公府的陪嫁丫鬟和婆子都会要将她喊醒的——除非秦国公府从未教过谢三小姐和她身边的那些陪嫁——可是即便秦国公府的不知礼,自家也会派人去催罢?老侯夫人身边的月妈妈, 大嫂身边的卢妈妈,谁不是人精呢?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崔二夫人总觉得蹊跷,本来想打发周妈妈去程园问问出了什么事,然而时辰已经不早,这边敬茶的器具刚刚收了,就有庆贺大伯承爵的宾客过来了。崔二夫人也只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和老侯夫人崔大夫人一道迎接宾客。
没想到,自己还不曾得到昨晚程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边侄媳妇已经闹到了花厅。
看她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崔二夫人暗自揣测,难道是昨晚侄子不知分寸,太过用力弄伤了她?毕竟对于一个黄花闺女来说,洞房并不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情,而侄子早就有了房里人,只怕也不会怜香惜玉。
“芳容,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谢大夫人还只能极力安慰女儿,让她不要太过伤心:“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谢芳容抬头,一脸泪痕:“母亲,你们为何骗我?我才不要嫁给崔大公子,我想嫁的人是崔二公子,是崔状元!”
她生气的望着谢大夫人,脸上有一丝焦躁:“若是芳容昨日知道是嫁给崔大公子,我是绝不会上花轿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花厅里一片哗然。
真是没想到啊,秦国公府的谢三小姐竟然这般性情中人,想什么便说什么,完全不顾周围的情形也不考虑后果。
宁德侯府的大夫人与二夫人可都坐在花厅上呢,她这般一说,岂不是要挑起两房不和睦?众人看了看崔大夫人,又看了看崔二夫人,都替她们两人觉得有些堵心。
谢大夫人瞠目结舌坐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当初生出这个孽障来的时候怎么没把她掐死呢?
“母亲,你和祖母都指使我身边的丫鬟婆子说假话欺骗我,你们难道就不顾及芳容的感受,不疼爱芳容了吗?”
谢芳容完全没看谢大夫人此刻的表情,自顾自的在哭诉着自己的被人欺骗:“昨晚崔大公子拿起喜秤挑开红盖头,芳容本以为会看到崔状元,可是谁料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好丑好丑的男人,他和崔状元相比,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大夫人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谢三小姐,你这么说过分了罢?”
她可以控诉她的祖母和母亲,可不能说自己程儿的坏话。
一个很丑很丑的男人?自己的程儿分明长得很不错好不好?虽说与二房的崔景行是有那么一点点差距,可哪有她说的这般夸张,相差十万八千里?
谢芳容听到有人接腔,更是兴奋。
她猛然转头望向崔大夫人,伸手指住了她:“我可是实话实说,你那儿子生得真是丑,哪里配得上我这般花容月貌?你怎么就这般自不量力,替你儿子来向我求亲呢?”
崔大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去问问你母亲,到底是你们秦国公府派媒人到我们家来还是我们派了媒人过去的?”
众人听到崔大夫人这般说,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竟是秦国公府主动要将谢三小姐嫁到宁德侯府来的?这可就蹊跷了。”
“是啊,毕竟秦国公府要比宁德侯府要高一个等级,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哪有往低处嫁的呢,这事情必有缘故。”
众人的议论声落到谢大夫人的耳朵里,她实在有些挂不住,这事儿传出去,秦国公府落了个笑话,其余公子小姐们的亲事可就有些难办了。
“亲家母,话可不能乱说,分明是你府中首先派媒人过来求娶,最开始我们家没答应,后来看着你们府里诚心,这才又重新商量亲事的。”谢大夫人抬高了下巴,一脸不屑:“若非你们宁德侯府先遣媒人过来,我们秦国公府又怎会考虑与你家结亲?”
这话一出口,崔大夫人便哑口无言。
虽说后来这一次却是是秦国公府派媒婆过来提议两府结为秦晋之好,可在此之前自己确实打发媒婆去那边求娶,然而被秦国公府拒绝,而且是被狠狠的打了脸。
她紧紧的咬住牙齿,嘴唇有些哆嗦,不知道该回什么话才好。
“谢大夫人,儿女亲家是有缘才能结的,何必说些这样不中听的话呢?秦国公府确实是比我们宁德侯府在爵位上要高一级,可你们还是答应了我们宁德侯府的求娶啊。”崔二夫人在一边笑吟吟的开了口。
这事儿虽和她不相干,但是谢大夫人说的实在太伤人了,这是无差别攻击啊,宁德侯府现在还没分家,谢大夫人不仅仅是怼大房,同时也怼了他们二房。
宁德侯府有这么不堪么?即便秦国公府是比自家要高一级爵位,也不至于要用这种不屑的口气来说话啊。
崔大夫人感激的看了崔二夫人一眼,弟妹真是好啊,在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击时挺身而出,想到以前自己对她多有得罪,崔大夫人便觉得愧颜。
谢大夫人只顾着帮秦国公府争面子,却没料到被崔二夫人一记软刀子扎了过来,登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脸上热辣辣的,实在挂不住。
崔二夫人说的没错,即便是宁德侯府先来求娶,毕竟自家也答应了啊。
这边谢芳容盯住崔二夫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间从谢大夫人怀里站直了身子,朝崔二夫人那边走了过去。
忠心耿耿的周妈妈赶紧站到了崔二夫人面前拦住了她。
这位大少夫人看上去就不是很正常的样儿,千万不要伤了自家夫人。
“你走开。”谢芳容冲着周妈妈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要与二夫人说话,你这奴婢到中间拦着又是何故?”
周妈妈的脸微微涨红了几分。
她是崔二夫人面前得力的人,宁德侯府里除了主子,其余的下人都得敬重她几分,即便是那些小主子们,素日里有事找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喊声“妈妈”,可是这位谢三小姐却很轻蔑的称呼她“奴婢”,这让周妈妈实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周家的,大少夫人有话要和我说,你且走开罢。”
崔二夫人将周妈妈唤开——她并不害怕谢芳容,这花厅里如此多的人在,还怕她对自己怎么样?
更何况,崔二夫人认为自己与谢芳容之间并无利害关系,她何苦要对自己动手?
周妈妈才挪开身子,谢芳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崔二夫人面前,她的举动让众人都莫名惊诧。
崔二夫人也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去扶谢芳容:“侄媳妇,你这又是为何?”
谢芳容含泪抬头道:“夫人,我想嫁您的儿子崔状元,还请您准许。”
……
花厅里瞬间变得安安静静,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众人都盯住了崔二夫人,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这就很微妙了,谢三小姐是想一已之力将宁德侯府搅得天翻地覆啊。
“侄媳妇,你都和我侄子景程成亲了,焉能再提此事。”崔二夫人眼中没有半点温情,只想撇清二房,不要被人捉住错处。
虽她并不满意顾得欢,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乐意接受眼前这个貌似疯癫的谢三小姐。
“夫人,我只是与贵府大公子拜过堂,然而两人并未有肌肤之亲,我还是清白之躯。”
谢芳容含着眼泪楚楚可怜,伸出手抓住了崔二夫人的衣裳:“求夫人念我一片痴情,能接纳我。”
花厅里众人都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谢芳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崔大夫人和谢大夫人。
这位谢三小姐是疯魔了,要不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哎呀呀,侄媳妇,快些起来。”崔二夫人十分窘迫,伸手去拉谢芳容,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给自己下跪?这事情太匪夷所思了,这是在强迫自己答应不成?可自己如何能答应,又怎么敢答应?
“夫人,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谢芳容很坚持的跪在那里,崔二夫人朝周妈妈看了一眼,周妈妈立即领命,喊了旁边站着的一个婆子,两个人走过来,每人拉住谢芳容一只胳膊,将她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