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顾得欢平举双手, 两个绣娘拿着尺子在给她量身。
方才莫愁替她一通吹嘘，两人对她的态度完全发生了改变，毕恭毕敬, 唯恐有半点唐突, 拿尺子贴在她身上的时候都特别的轻手轻脚。
一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 一个年轻些, 三十出头，两个人笑起来都很巴结讨好, 两个人嘴唇都是薄薄, 看起来是能说会道的。
有意无意的瞅了两人几眼, 顾得欢忽然渐渐的有了一个主意。
“莫愁，我能不能借你的丫鬟们用一下？”
量完身，顾得欢和莫愁在她的院子里散步, 走到凉亭里，莫愁让白芍和绿意将挡风的帘子拉下来，又叫她们去取些零嘴来吃。
看着两人招呼着小丫头子端了几个盘子碟子过来, 顾得欢忍不住脱口而出。
莫愁有四个贴身大丫鬟, 白芍和绿意是经常带着出去走的, 另外两个一个管着她的衣柜一个管着她的吃食, 顾得欢很少见到这两人，不太熟悉，但是白芍和绿意与她是老交情了。这么多番接触下来, 顾得欢觉得这两个丫鬟挺灵活的, 让她们去做点事情肯定不会砸锅。
“借用我的丫鬟？”莫愁愣了愣：“你要作甚？”
“我想让她们帮我演一场戏。”
“演戏？”白芍眼睛一亮, 嘴角露出了笑容：“演戏给谁看？”
顾得欢朝西厢房呶呶嘴：“给她们两个看。”
莫愁更是不解，这两个绣娘有什么值得顾得欢请白芍她们去演戏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顾得欢于是很耐心的把沈宝清和张姨娘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顾敏被赶出沈家, 莫愁气得直捶桌子：“真是可恨，哪有这样的人，为了个姨娘居然把正妻给赶走了！更别说是赶走顾婶子这样的好人！”
“顾小姐，你是想要报仇吗？可这跟给绣娘演戏有什么关系呢？”绿意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我还真没想出来。”
“今日明州顾氏宗祠来找我阿爷，希望我们能认祖归宗，我觉得禹州沈家这边的宗族难道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估计应该是没得到消息罢，所以我想让你们演戏给那两个绣娘看看，让她们去传话。”
绸缎庄的绣娘，主顾都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她们把话传出去，禹州上层圈子很快就会知道。沈家的族长，顾得欢依稀记得在禹州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此刻正逢着要做冬衣的时候，这话送出去也快。
“啊，顾小姐，你难道还想回沈家？”
白芍在一旁替她抱屈：“那种人，你还想再认他当爹？”
“哦，对了，早几日咱们院子里的莺儿还和我说，让我告诉家里人，尽量别去沈记买豆腐吃吗？”绿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哥哥在沈记豆腐里做事，是他哥哥说的。”
这是什么情况？顾得欢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
“能把那个莺儿喊来问问吗？”
莫愁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莺儿是个十三三岁的小丫头子，在莫愁院子里做洒扫的活，很难这般接近她家的大小姐，莺儿脸上满满都写着惊喜。
“莺儿，你哥哥说尽量别买沈记的豆腐吃，里头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小姐，奴婢的哥哥在沈记做了几年事情，他说的话你一定要相信！”莺儿有几分着急的样子，快言快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去年东城新开了一家康记豆腐，他家的水豆腐特别的细嫩，故而前去买的人很多，顺便还捎带着买点榨豆腐千层之类的货，把沈记豆腐生意分去了不少。沈宝清有点心急，带着豆腐作坊的师傅们一起切磋试验，不断改进自家豆腐的口味。
莺儿的哥哥注意到，从某一日开始，沈宝清就独自单干了，不让那些师傅们插手。
他把豆腐作坊的一个闲杂的屋子腾干净，一个人在里头捣鼓，每次到了作豆腐的时候，他就会亲自端出一盆水出来备用，等到点浆的那个时候，用石膏粉加入这盆里的水放到豆浆里头，搁置在那里等着凝结。
沈记豆腐的口味从此以后有了稍许变化，莺儿的哥哥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变香了还是滑嫩了还是怎么，反正尝着去感觉有些不同，吃了还想吃。
他问了问作坊的伙伴们，大家都说这豆腐特别鲜美，沈老板要是早点研制出来，康记豆腐怎么能抢掉沈记豆腐的生意呢？
第三日，有个伙计没有得到沈老板允许，进了他的制作间，被沈老板逮到以后被他一顿好打，直接让那伙计不要来了。
“你这般鬼鬼祟祟的，是想学了我的方子好出去另起炉灶卖豆腐？”
那伙计被打得全身上下都是棍伤，一双手上还被鞭子抽出了血，一瘸一拐的被家里人扶着离开了沈记豆腐。
莺儿的哥哥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想要开一家豆腐店不是一件难事，可在已经有两家把控禹州豆腐的铺子，再开也挣不到什么银子。再说那个伙计是个特别老实的，大家都晓得他这性子，沈老板不可能不知道。
那日沈老板这般暴躁，应该是哪里有问题。
前几日莺儿回家休息，她哥哥特意叮嘱她：“去问问厨房的管事，是从哪家买的，若是沈记的，千万别吃。”
“我哥说他也不知道沈记豆腐里有没有问题，疑心有，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证据，他只能提醒我别吃了。”
莺儿眨巴眨巴眼睛：“大小姐，奴婢已经和黄鹂姐姐说过了，让她别叫厨房送豆腐过来。”
“难怪这几日我都没吃到豆腐丸子呢。”莫愁伸手点了点莺儿的眉间：“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莺儿站在那里，脸上有纯真的笑容：“大小姐，奴婢自然是要为大小姐着想的。”
顾得欢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块约莫一两的银子，朝莺儿晃了晃：“莺儿，你回去把这银子给你哥哥，看他能不能从沈老板那个房间里拿出点东西来。”
莺儿怯怯的摇了摇头：“顾小姐，我不去说。”
顾得欢有些奇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莺儿这样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沈记豆腐那个伙计被沈老板发现去了制作间，被打成那样，我可不想让我哥也变成他那样子，”莺儿看了那块银子一眼，叹了一口气：“我哥大概是没福气得这块银子。”
“莺儿，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是你想想，若是你哥哥发现了沈记豆腐里的猫腻，让禹州人民免遭不幸，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
顾得欢拉住莺儿的手，把那块银子放在她的手里，语重心长道：“不管能不能做得到，这银子我都给你，算是我对你家的一点小小心意。”
莺儿看了一眼莫愁，没敢合拢手心。
“顾小姐给你的，你就收下罢。”
“多谢顾小姐。”莺儿脸色瞬间亮起来，她朝顾得欢屈膝道：“我今日回家去一趟，与我哥说说这事。”
“要他注意安全，实在不能弄到就算了。”
若是莺儿的哥哥帮她找沈宝清的罪证而遭不测，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既然你这般恨你爹，想找他的不对，为何你还想着要回沈家呢？”莫愁拈起一块碧玉金丝酥，慢慢咬下一点点，细碎的粉末落在了石桌面上，星星点点。
“我没想回沈家，我只是想借助沈氏宗族的势力去压迫沈宝清，让他把自己扶正的那个姨娘赶出去，就像当年赶我娘一样。”顾得欢冷笑一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日我娘亲被赶出来的时候，张姨娘斜靠在门口看笑话，还在一旁嚷着要下人仔细检查我娘的行李，说千万别让我娘再偷了沈家的东西送出去……”
往事历历在目，齐齐涌上心头，顾得欢没忍住，红了眼眶。
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到了这个时候方才发现其实还是那样脆弱。
那一天看着顾敏披头散发的被沈宝清从房间里推出来，脚下一趔趄倒在地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她蹲下身子去拉顾敏，却被张姨娘伸出脚踩住，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只有十岁，没办法反抗，只能任由张姨娘趾高气扬的磋磨。
衣兜里揣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过年收到的利是，可不能被张姨娘发现了，宁可被她的脚踩得生疼，也没敢再去惹她。
现在是到她找张姨娘算账的时候了，张姨娘和她生的那几个娃儿，一井都要赶出去，就像当年顾敏带着她逃回西城娘家一样。
“我打算先把张姨娘赶出门，再来收拾沈宝清。”
莫愁有些好奇：“那你究竟准备怎么办呢？”
“只要让沈氏族长知道了我是沈宝清的女儿，那我自然就有办法来收拾她。”顾得欢冲着莫愁笑了笑：“你等着看好戏罢。”
西厢房里摆上了裁衣的板子，上边放着一块珠光粉的流光锦，颜色格外靓丽，映着窗外漏过来的秋光，滟滟的发着亮。
“宫里的东西真是好啊。”
一个绣娘贪馋的摸了摸衣料，手指触着那份柔软，让她心里生起了羡慕：“咱们禹州城里好像没有姓顾的大户人家，也不知道这位顾小姐家的来历。”
“你们怕是关在绸缎庄做衣裳没时间出去罢？”
坐在一旁和白芍聊天的绿意端着茶盏笑了起来：“这位顾小姐可是名动京城，受了皇后娘娘召见的，咱们禹州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难道不知道？”
“难道是那位在女学大比里获得状元的小姐？”另一个绣娘似乎有所触动：“只是我井不晓得那位小姐姓顾，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这位顾小姐其实井不姓顾，她本来是姓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