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顿悟
忽地，一股无形的气浪从程淼身上散发出来，向四周扩散开去。
白花一朵朵弯下腰，花叶相接，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奔流的河水在这一刻竟然也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此时此刻，程淼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她的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几个问题上。
忽而间，她的神魂似乎触及到了一层柔软冰凉的薄膜，她顺着那个声音穿过薄膜，寂静悄然破灭，她感觉自己瞬间变得轻飘飘。
就像是山间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
记忆似乎也随着这变化而褪去，她无知无觉地游荡在天地间。
她看到了群山的崩塌与崛起；
看到了溪河的汇聚与干涸；
看到了土地的扩张，也看到了植被的毁灭……
她仿佛经历了好几个世纪，却又像是只有短短一瞬。
时间的维度早已形变，自然的变迁却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程淼心中渐渐升起半分明悟，可还不待她细细分辨，身体便忽得沉重，从天空中坠下，如同一颗种子，扎进了湿润的泥土里。
感觉像是被一个坚硬的壳包了进去，她昂扬向上，用尽全力挣扎着，终于，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咔嚓。
金色温暖的阳光霎时间撒在了她的身上，她仰起头，追随着那光芒照来的方向，如同一颗永远追逐着太阳的向阳花。
可她远比向阳花更高大，更强韧。
日落十分，最后一缕光芒消逝，程淼的身体也悄然倒地。
她的身体被泥土侵蚀，包裹，分解，沉入地下……
她又变作了一块焦炭，随着泥土的运动，越沉越深，也越来越坚硬……
她变作了一颗顽石，在风、水、植物……的侵蚀下，一点点碎裂开来，最后又化作粉砾。
她的身上，又落下了一颗种子，她成了供养那种子生长的土……
直到那种子与她一样，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她的身躯便骤然轻盈了。
她似乎突然长出了翅膀，她拍打翅膀，身体一点点升高。
直到窜入云层，直到望见太阳……
忽得又化作一条大鱼，从高天之上砸入深蓝的海洋……
一次又一次，她化作万物，经历诞生与寂灭，尸体化作养料，又滋养着万事万物……
最后，黑暗与寂静来临。
……
程淼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块望不见尽头的大湖，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昏黄的河水冲进来，沉入湖底。
眼前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变化的是程淼。
她方才像是陷入到了顿悟的状态里，她在一瞬间的时间里，却体验了上百次的万物轮回。
道法无仁无爱，才最为公平公正。
世间万物自成轮回，往生女吸纳魂魄如此，灵修吸纳天地灵气是如此，妖魔吸纳魔气嗜杀好斗亦是如此。
这次神游，程淼还有太多太多的感悟，但此时却不是一个能停下来好好体会的地方。
她又看了一眼湖中沉浮挣扎的魂魄，转身离去，无悲无喜，身上那股原本就疏离散淡的气息，此刻又浓重了些许。
不知道她方才顿悟耽误了多久，回到最开始掉落的那处时，又有一个幸运儿挣扎着爬上了河岸。
程淼没有贸然出现在岸边，而是等那人踉踉跄跄地深入花田，才用泷泗的说辞，几句话将其哄住。
接着，她便感觉眼前一花，往生女当真将她送出来了。
眼前还是那片湖底，黑色的大石头与绿色的水草，程淼看了眼手心的魂魄灵珠，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水面，飞快地向肉身方向行去。
轻飘飘的魂魄回归肉身，一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程淼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两个声音同时出现在耳边。
“程淼，你回来的好快。”
【宿主，您去了哪里，系统刚才忽然消失了您的定位，您的肉身在那段时间内，也呈现出了死亡的状态。】
程淼顿了顿，先是朝泷泗笑了下，然后才在心里回复系统。
“我没事，那段时间持续了多久？”
她有点怀疑是顿悟的时候才出现了那种变化，若只是一个往生女，应当不至于让系统都表现出着急来。
【3576秒。】
半分钟。
果然是顿悟啊……可于她而言，那可是上百世的万物轮回。
“走吧，我们去告诉你的族人。”程淼淡笑着摇摇头，对泷泗说道。
“嗯！”
银发青年用力地点着头。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狰狞可怖的灰黑鳞片，展露出原本的绝色容颜。
清俊帅气，眼里却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配上那一头柔顺的银发，更显得他如精灵仙人般出尘。
程淼仔细打量他两眼，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与此同时，她那被搁置已久的灵医支线任务，终于又完成了一个。
接下来只要再治疗八条蛟龙，就能得到清神丹的样品与配方了。
其实程淼对这个东西兴趣也不大，毕竟她光是学习灵医手法就已经很紧张了，炼丹术实在是没有精力学习。
从系统发布的这些任务与奖励，其实不难看出系统的目的与逻辑。
主线任务提升灵田环境，为日后世界树种播种打下根基，在此之前，灵田产出的作物、药材等又可作为程淼炼丹救人的材料。
以及猎魔师相关任务也是为了让她提升自身实力，早日达到能使世界树萌发的层次。
可程淼的精力实在有限，她已经用尽全力，榨干天赋了。
要知道她如今正式修炼才不过半年多，就已经从一个完全不懂道法的普通人成为了四星灵修，还能轻松越级斩杀五星灵修与妖魔。
这放在任何一个世家子弟身上，也绝无可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就算是八仙家中的顶尖弟子，从小就修炼，又被各种天材地宝砸下去。
他们长到23岁的时候，即便能达到四星，但也不敢说以四星就能打败五星，甚至六星的灵修。
这其中原因，除了系统给的功法与奖励确实给力之外，与程淼自身的天赋与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尤其是程淼还要继续准备青年比武会，就算她现在能轻松打败五星灵修，与六星灵修也有一拼之力。
但在见识过温明月这样同样天才的灵修，以及商彦谨这种以凡人躯体容纳真龙法蜕的变态之后。
程淼心里越发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不敢轻言放松了。
接下来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目前她能治好的蛟龙族全部治好，然后就再度踏上历练修行的道路。
至于商彦谨……
程淼眼神复杂，心里还是有些气的，但其实更大的问题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了。
在得知了对方就是那个少时救治过她的小哥哥，她似乎就无法以单纯的恋人的心态正视他了，这需要时间给她答案。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对商彦谨现在是感激偏多，还是爱意偏多。
这显然不是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应该存在的心态，程淼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理论知识总是能判断的。
总之，她现在不想见到商彦谨。
……
从往生女的“识海”出来后，程淼就将那魂魄交给了泷泗，她可没时间去给他轮回转世。
而泷泗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对方可是救了自己救了整个蛟龙族的大恩人，别说是这点小事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带犹豫的。
泷泗活着回来，立刻就给了蛟龙族一众强大的信心，尤其是消极悲观的泷十四，眼里也染上了希冀的星光。
那天之后，程淼从小蛟龙开始，在泷泗的帮助下，一个接一个地为他们治疗起来。
期间被她藏起来的泷十二也让她派人给送回来了，也包括虚弱的泷十七。
足足半个月后，她才算是把蛟龙族所有五星以下的龙都治好了，可以说就算之后程淼再也不给它们治疗，蛟龙族也不会从此灭绝了。
值得惊喜的是，有好几条蛟龙在摆脱了污血病的后，竟然一举突破，实力上了一个大阶层！
可见，蛟龙族的没落确实是有污血病的影响的。
在有了泷泗的一旁辅助，之后的蛟龙也没再出现过神魂离体的乌龙事件。
于是不眠不休忙了足足半个月的程淼，在完成了最后一只蛟龙的救治后，终于松了口气，眼神都有些木楞了。
这活计一开始还十分精细缜密，到了后来，手法熟练，摸清蛟龙穴位后，就只剩下机械的技术性操作了。
程淼累得两眼发直，但她还是认真地用她最细致的手法为躺在地上的泷十四缝了最好看的伤口。
即便不久之后，蛟龙极强的自愈能力就会让他们脖子上的伤口恢复，深可见骨的豁口到最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一个。
但程淼还是要让小十四成为恢复区最靓的崽。
让泷泗带小十四去休息，程淼立刻便盘腿调息起来，这些天一直都在忙，此刻她终于有时间再度领略那日顿悟的成果了。
……
三天后，
程淼结束闭关，浑身气势一震，一黑一白两个镜像的古朴符文从她手掌中飞出。
只见溶洞中的景象以程淼为中心化为了截然两半。
一者主生，草籽蓬勃萌发，虫豸欢欣鼓舞，水下游鱼也跃出水面，一片祥和美好之景；
一者主死，草木枯萎，蛇蝎仰倒，满目枯黄寂灭，荒芜死气。
生死印。
就是程淼从这次顿悟中收获的术法，现在看来，威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程淼站起身来，慢步向外走去，隐隐间已有了几分世外之人的超然气质。
治好了蛟龙族，接下来她也该告辞了。
程淼在闭关，泷泗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溶洞口，见她出来，一个激灵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程淼发现了，他是真的很喜欢坐在树上啊。
“恭喜出关。”泷泗第一时间送上祝词。
“谢谢，带我去见族长吧，我接下来也该告辞了，你不是说他老人家最近伤势稳定了，想见见我吗？”
“你就要走了啊……”泷泗有些不舍。
“哈哈哈，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们可还欠着我治病费呢。等你们回了东海安定下来，再来找我也不迟。”程淼洒然一笑。
泷泗跟着笑，也点点头，“说的也是，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若不是商家，我们一定要让你好好体验一下我们蛟龙族的最高礼仪！”
“还有，我们这次回东海，就终于可以着手开始整治祖域的魔气了！等你下次去东海，我们一定能重现五百年前的辉煌的！”
泷泗说着，仿佛已经看见了那时的景象。
一捏爪子，满眼都是憧憬与自信，比以前多了太多活力与希望了。
“好，我等着。”程淼给他打气。
谈话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蛟龙族族长的面前。
他应该是如今蛟龙族现存的年纪最大的一位了，也是唯一从五百年前活到现在的蛟龙。
他的人形也与人类的老人差不多，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脊背微驼。
他的污血病应该也是最严重的，除了脸，每一处地方都覆盖着漆黑的龙鳞。
唯有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仍然释放着智慧的光芒。
感谢的话，在此之前他包括所有的蛟龙族人都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今日再见程淼，老族长只为了一件事。
他将所有的族人都撵了出去，等到山洞内只剩下程淼后，他才将那装着泷十七的青铜酒樽双手递给程淼。
程淼一凛，同样双手接过酒樽，迷茫问道：“老族长，您这是？”
“程小友大恩大德，我蛟龙族没齿难忘，如今我族式微，内忧外患仍未解决。十七，是在我族最危急的时刻降临的孩子，我相信它与您一样，是上天赐予我蛟龙一族的礼物。
“但如今，我们族人还有半数人未能摆脱污血病，十七即便与我们一同回归了东海，也难以顺利成长。
“请小友勿要怪罪，老夫今日想将它托付与您。”
程淼瞳孔巨震，张口便要拒绝。
泷十七可是蛟龙族的希望，它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只出生时没有携带污血病的蛟龙，以后还会不会有尚未可知，就这样将它托付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