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山神
“喝！”
程淼从林中一跃而出，手中灵剑雷霆之光汇聚，从半空中狠狠向下劈去！
此时下方那浑身漆黑的妖魔甚至才刚刚发现她，正欲逃走，但却已经晚了。
只见数十道雷光化作箭矢落在它周围，瞬间连成一片电网，将那妖魔困住。
圆滚滚的妖魔惊慌失措，在电网内四处逃窜，头上一点墨蓝逐渐扩散，撞在电网上便将电光撞得四散纷飞。
程淼见此加大了灵气的输入，同时右手掐诀，电网便迅速收缩，眼见将要彻底降服妖魔。
就在这时，泷泗发出一声惊呼。
“小心！”
下一秒，从林中便猛然射出一道黑光，魔气凛然，伴随着一道略有些耳熟的男性声音。
“住手。”
程淼抬刀劈开那黑光，后退两步，但那黑光却在被劈飞后炸裂开来，顿时便破了她布下的电网。
二星妖魔获得自由，当即飞一般地逃走，程淼瞥它一眼，眉头一皱。
“什么人？”
“是我。”
从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身披泷泗同款黑袍的人，身高将近两米，连泷泗这个蛟龙化身，一米八几的个子看他也得微微仰头！
他一把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那双眼睛亦如初次见面时那般空洞，黯淡。
来人正是程守秦。
程淼张了张嘴，仰头看他，上次他坐在地上，还没注意到他居然这么高，不过联想到照片上那个高大的男人，似乎也能理解？
不论如何，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程淼的戒备之色便少了些许，但表情也不算太好，“你是魔修？”
她不太想用邪修这个词来称呼他，因为魔修不害人，只是如胡广这类因各种意外不得不转修魔气的人。
而邪修，则是如“金”那样，视人命如草芥，十恶不赦的魔头，大多都在猎魔师公会的通缉名单上。
程守秦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向她抛出一个东西。
程淼伸手接过，是另一只青铜酒樽，外表锈迹斑斑，比上次她拿到的还要老旧。
还不待她说什么，程守秦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转身就要没入林中，冷淡地给了她一句忠告：
“送你的，别在乌山久留，离开吧。”
“等等！”程淼连忙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后续有了其他东西我会通知你的。”程守秦转头，兜帽下的目光死寂。
程淼踌躇片刻，决定暂时不把姑姑的信拿出来，此刻也并不是一个血脉相认的好时机，于是她扬声道：“就为了这个，你就特意把我叫过来？”
“……不是你说的让我给你留言么？”
程淼一拍额头，虽然看不到程守秦的表情，但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对方脸上略带迷茫的样子了。
“我现在不能走，我还有委托要完成，你来的早，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信息，价格你提。”
“乌山现在很危险，委托可以以后再做。”
“我的委托就跟乌山的异常有关。”程淼上前一步。
程守秦沉默了，半晌，他重又摘下兜帽，那张苍白的脸上，眉头紧蹙。
程淼这时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他的长相，对方身量极高，但身形却极为削瘦，被宽大黑袍笼罩的身躯薄如纸片。
而他的脸，也与姑姑程菁菁的面容很是相似，尤其是眉眼部分更是与程家人一脉相承。
她的目光赤裸裸地不加半点掩饰，让程守秦莫名背后一凉，他努力忽视那种怪异的感觉，犹豫片刻，又抬眸扫了一眼周围环境，招了招手道：“跟我来，不要乱跑。”
说罢，他便一头钻进了林子，高瘦的身材在其中如同一道飘忽不定的鬼影。
程淼二人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跟在程守秦身后，四周的景色越来越暗，虫鸟鸣啼的声音渐渐淡去。
三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围的魔气竟然正在呈倍数地增长着！
他们仿佛是误入了妖魔的巢穴，目之所及处，全都是盘踞在此的妖魔，实力不等，但最高也没超过三星。
而且这些妖魔对待程淼几人就仿佛看不见一样，连动都懒得动弹。
拐了不知道几个弯，三人来到一处山洞，里面铺着简陋的草席案桌，桌上散乱滚着几种野果，旁边还堆着一些生活用品。
看样子这里就是程守秦这半个月来的生活驻地了。
青年来到这里，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许，他拉下黑袍随手甩到草席上，坐下，示意程淼两人也一并坐下。
“那里不方便久留，什么委托。”
他的话语简洁，只包含最有用的信息，语气平淡冷漠，与他很是热心肠的行动并不相符。
程淼简单把自己的委托讲了一边，便亲眼见着程守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中间几次想要打断她，但每每张嘴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默默闭嘴，勉强听完了程淼的叙述。
这时他才一副颇为怨气的表情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对，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程淼听完他这话还理所当然地点着头，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意思，瞬间回想起从见到他后经历的一切细节。
主动救下妖魔，还第一时间驱赶她们离开，在妖魔数量如此之庞大的地方生活，甚至都不会被打扰……
这些行为简直与猎魔师公会调查得来的信息一一对应了。
程淼一拍脑袋，同泷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程守秦怎么会变成魔修？
但他并没有解释，而是理清误会后，便再度催着程淼离开。
见此，程淼不再隐瞒，这里也是一个适合摊牌的场合，安全稳定。
于是她拿出了属于程菁菁的手账本，递给错愕不已的程守秦。
“好吧，你可能不信，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你的表姐，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日记，她希望我们将之交给你。”
程守秦陷入了混乱，表情一片空白，身体却循着一种本能，接过翻开了那厚厚的手账本。
一旁的泷泗已经目瞪口呆了，视线在沉寂的两人身上来回扫动，连带着头上的帽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程淼看着眼烦，一把攥住兜帽，封住出气口。
泷泗动作一停，瓮声瓮气地求饶起来。
程淼也就顺势放手，两人打闹的功夫，程守秦也已经看完了所有内容。
出乎程淼意料的是，这么大的事对方竟然没有多大的波动，除了嘴唇被咬出了几个浅浅的牙印以外，其他表现堪称冷酷。
“谢谢。”他认真地把手账本收好，只吐出这两个字。
满怀期待的程淼不免心有失落，她勉强笑了下，道：“虽然你可能不认，但我想我们也算是亲人了，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提。”
“不用。”
程淼心里微微一叹，没再多话。
似乎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虽然对乌山的异动和程守秦要做的事有些担忧，但程淼没有立场强硬地留下来。
她于是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山洞，离开前还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程家庄园的地址。
“若是你日后想要回程家看看，就去这里吧，爷爷他们一直都在牵挂着你们。”
在她背后，程守秦空洞的双眸盯着眼前的纸条，几秒后，他探手小心地把它夹进了手账本中。
下一秒，异动骤然出现，身下一阵剧烈的摇晃，如地震一般，而远处天边则忽然升起一束猩红的光芒！
那光束冲天而起，透出一股浓郁的不详气息。
山林间响起无数动物的嚎叫，飞禽走兽，妖魔灵兽在这一刻都疯了似的冲了出来，仰天发出吼叫。
刚走出山洞没几步的程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瞥见旁边一道暗影闪过，定睛一看，竟是程守秦，他正冲着那血红光柱的方向冲去！
程淼心下一急，也连忙跟了过去，那光柱看着就不对劲，程守秦也不过是四星灵修，身上气息还不稳，程淼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不管如何说，那也是姑姑的儿子，唯一的孩子。
她没有刻意遮掩身形，没一会儿就被程元鑫发现了，他皱眉道：“别过来。”
纵使是在急速的奔袭之中，他的声音也依旧平淡。
程淼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她俏皮一笑，“我怎么会不管我的弟弟呢？”
“……”程守秦脸色一僵，再不阻拦她。
……
就在两人向着光柱方向跑去的同时，乌山村中已经燃起了九堆篝火，那旺盛张扬的火舌给周围每个人身上都映上火光。
跳动的火焰在空中，也在每个人的脸颊上，晃动的火焰投射出层层叠叠诡异的阴影。
风起。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出现，那声音不大，却响彻在每一位村民的耳畔。
面上纹画蝎子的少女出现在篝火中央，火焰的照射下，中心无一处暗色。
少女身披深蓝披风，银饰叮当作响，她在村民们的欢呼中跳起独特的舞蹈，时而模仿蝎子，时而如同毒蛇，时而变作蜈蚣……
动作越发抽象诡异，脸庞的神情却越发神圣纯洁。
叮铃——叮铃——
脚上的银铃发出阵阵轻响，四周竟也慢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一条五彩斑斓的蛇突然钻出了人群，村民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神使来了！神使来了！！”
伴随着这震天的欢笑声，越来越多的毒蛇、蝎子、蜈蚣、壁虎、蟾蜍纷纷显现，它们形态各异，无一例外的却都是那五彩斑斓的外表。
五毒如潮水一般涌入篝火的包围，然后一只只，一条条冲进了那橙红的火焰中。
火势凶猛，动物的油脂使其进一步高涨，甚至连颜色都渐渐与远处那猩红的光柱趋同了！
“迎~~山~~神~~咯！！！”
少女唱出清脆高昂的歌声，独特的曲调，怪异的舞蹈，银铃轻响，最终，在歌声落幕后，九堆篝火都嘭的炸开来。
噼啪炸裂，火星四溅，少女身处其中，身体竟也渐渐染上猩红的火焰，她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痛苦。身体在火焰中舞蹈，表情沉醉，她身上的银饰渐渐融化，衣物化作飞灰。
唯有脚踝处那一根红绳系着的铃铛没有变化，随着她身体的舞动，发出铃响。
噼啪！
薪柴已经燃尽，篝火堆倒塌，却奇异地都倒向了同一方向，少女身上的火焰包裹着她，她踩着苍白的灰烬，一路唱着歌，跳着舞，向乌山深处行去。
“送~~山~~神~~咯！！！”
……
耳边忽得传来若隐若现的歌声，声音嘹亮清脆，程淼止步，疑惑地向身后望去。
“有人在唱山歌？”
“你能听到？”程守秦一个刹车停了下来，皱眉望向程淼。
程淼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闻言老实地点了点头，“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泷泗你听得到吗？”
泷泗默默摇着头。
那声音变得近了些，也不断断续续了，但歌词还是囫囵模糊，听不大清楚。
听了这话，程守秦当即脸色大变，抓着程淼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推，“快走，你已经成为了祭品。”
“祭品？什么意思？”程淼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有些怒了。
她脑海中划过“山神祭”三个字。
“山神祭？他们用人来当祭品？？”
“你知道就赶快走。”程守秦固执地把她往外推。
程淼却一下站住脚，反手按住程守秦，低喝一声，“停！”
“说清楚，山神祭是什么？乌山的灵气变化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还有你！你也能听见那声音，那你也是祭品？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说清楚这些，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姑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段话，其中蕴含的愤怒让程守秦一呆，那双空洞的眸子短暂地波动了一瞬，随即便如石子入海，了无踪迹了。
但他也终于认清了程淼的顽固，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很近的猩红光柱，叹了口气道：“乌山的山神实际上是一只被封印多年的六星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