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执念
身后传来巨压，程淼竟是被强迫着跪倒在地，挺直的脊背被硬生生压弯。
“唤醒我的人，你想得到什么？”
缥缈的声音就在耳边，仿佛近在咫尺，程淼额头滴下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背上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她咬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翻身回首。
身后那黄金色泽的宫殿已经被染成了夜空般的黑色，更让程淼惊惧不已的，还是那悬空于棺材之上，如夜幕缝制而成的手臂。
此时，那手臂正从雇佣兵，汪佑道身上汲取着血液，这些血液经由手臂，化作条条墨色丝线，竟渐渐构建出一个人形。
“唤醒我的人，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
声音一遍遍重复在耳边，程淼却死也不张口回答，尽管身上的强压已经让她嘴角溢出鲜血。
对方的意识是基于对人类的憎恶而产生，不可能真的会满足她的愿望，这般恐怖的存在，汪佑道竟然想要驯服它？！
那个人影已经构建完成，正一步步走向程淼，身体上漆黑的颜色逐渐褪去，化作紫黑色泽的诡异纹路烙印在青年身上。
他身上飘荡着紫黑的火焰，眼眸犹如夜幕般，他就这样一步步裹挟着冲天的魔气靠近程淼。
那只左臂掐住了程淼的脖子，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举了起来，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
“人类真是肮脏的种族啊，一个费尽心机想要获得我的赠礼，一个却妄图重新将我封印，哈哈哈哈……”
“胜利的果实就放在你眼前，为什么不要呢？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作为唤醒我的感、恩。”
男人说着感恩，眼眸中却涌动着冰冷的憎恶与仇恨。
程淼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巨人的手捏紧，变形，她徒劳地扳动脖颈上的手掌，在意识模糊的刹那，耳边终于响起系统温柔的女音。
【防御程序已启动，维持时间一刻钟。】
【请宿主尽快逃离墓穴。】
话音落幕，程淼身上便骤然爆发出一阵蓝光，竟将男人弹飞了出去！
程淼啪一下砸到地上，来不及看对方一眼，转头便向墓道外冲去，十来根银针霎时落在自己身上。
经脉内迅速涌出大量灵气，程淼的速度顿时堪比瞬移，眨眼便消失在了青年视线内。
“呵，呵呵呵……真是有趣的家伙。”
“你，逃不掉的。”
不过一秒，程淼便被他追上，魔气一路摧枯拉朽地把沿途墓道都破坏个干净，背后传来青年戏谑的声音。
“再快一点，小家伙，太慢了！”
“需要我给你一些压力吗？”
话音刚落，程淼便察觉不对，猛地向前一扑，头顶瞬间扫过紫黑的风刃！
她回头望了一眼，对上罪魁祸首充满恶意的双眼，闭了闭眼，扭头继续逃跑。
在她身后，青年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
“你们徒劳挣扎的模样，我太喜欢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后传来鞭子挥舞的音爆声，程淼身上蓝光再度一闪，魔气长鞭顷刻溃散，但程淼却仍然被那股巨力给抽飞了出去。
墓道口在眼前愈来愈近，程淼扭转身体，在飞出墓道的瞬间，劈手斩出十几道刀光，竟是直接将墓道彻底损毁！
接着她便任由重力的作用把她拉下，噗通——
地下河中央腾起巨大的水花，水滴还未落下，程淼便已经如箭矢般从河中冲出，顺着河水奔流的方向狂奔。
可下一秒，便听头顶一阵巨石爆破的声音响起，接着数不清的石头从高处落下，砸在水面。
如恶鬼般的声音再次临近，“乖，再陪我玩一会儿，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东西还能撑几次？”
程淼身上的蓝光一阵阵闪烁，魔气形成难以计数的拳影砸在她的身上。
系统发出阵阵警告，蓝光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警告！警告！能量正在急速减少！！警告——】
【嘟——】
【能量值耗尽，防御程序失效！】
……
“噗——”
蓝光彻底消失，最后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程淼身上，她喷出一口鲜血，砸在石壁上。
眼前出现一片朦胧的白色，熟悉的窒息感再度降临，程淼勉强睁着双眼，青年脸上肆意的笑容顿时映入眼帘。
“这就没了？”
“太可惜了，我在里面睡了这么多年，遇见的第一个玩具竟然这么不抗揍。”
程淼自知今日是逃不过了，不由展露一分讥笑，嘲讽道：“不过是一个……从恨意中……诞生的，魔物，也敢……自以为是魔王么？”
“你说，什么？”
这句话轻易激怒了青年，他夜幕般的双眸中陡然染上几分血色，脸色也变得扭曲，“你竟胆敢……”
话音未落，他猛地回过头去，抬手挥灭一张燃烧的淡金火焰的黄符。
“什么人？！”
“取你命的人！”一个圆脸少女娇喝一声，指间夹着一张符箓，迅速化作一柄符剑，飞身向他斩去。
与此同时，一张灵气构筑而成的淡金符箓也悄然落到了“魔王”的手上，瞬间便如烙铁一般在对方魔气铸就的手臂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青年吃痛，抓着程淼的手臂也不由得一松。
程淼此刻意识已经模糊，落在地上的瞬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熟悉的符箓贴在了自己肩头。
紧接着，被银针刺穴强行压榨后的经脉中，便再度出现了汩汩的灵力细流，移位的五脏六腑也在这舒缓的灵气滋养下，渐渐复原。
眼中重新照映出地下的景象，程淼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商彦谨，又是你啊……”
她艰难地爬起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倒是商彦谨安慰地冲她一笑，“快走吧。”
“那你们……谢谢。”
程淼说到一半便住嘴，抬头看了一眼正和魔王残躯打的有来有回的少女，改口道谢，随后没有半分迟疑扭头便跑。
身后不断传来激烈的交锋波动，少女的娇喝，男人的怒吼，无不彰显着战况的胶着。
程淼本该放松的，但她总觉得那个男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走她，因此身法愈加急促，这条地下溶洞不知道有多长，身后已经渐渐听不到打斗的声音，唯有不断传来的震动提醒着她，还没完。
就在她神情放松的刹那，背后竟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动，头顶不断砸下碎石，摇晃的程度如同地震一般。
当震动平息后，程淼站起来，望向身后，喃喃道：“结束了吗？”
可不等她反应，视线中竟忽然出现了一条紫黑流光，如陨星般冲她而来。
程淼瞳孔一缩，转头便跑，可她哪跑得过魔王，不过几步便被追上了。
男人的身躯时隐时现，魔气比起方才稀薄了许多，身上不时冒出金色的火焰，他盯着程淼，发出贪婪嗜血的语气。
“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程淼脑海中顿时浮现汪佑道等人血液被抽干的模样，她哪会束手就擒，灵剑出鞘，眼中闪动着视死如归的光芒。
漆黑手臂抓来，汇聚了程淼全身力气的一击，不过只阻拦了他片刻便被打碎。
眼见自己就要丧命，程淼却看到一道金光在远处一闪而逝，下一秒，商彦谨便挡在了她面前！
涌动着魔气的手掌抓下，火焰如烟花般炸开，将魔王震飞，商彦谨也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向程淼倒来。
“咳——”
滚烫的血液喷洒在程淼前襟，程淼瞳孔巨震，“商……彦谨！”
“你没事吧。”青年安抚地冲她笑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程淼摇摇头，她抱住无力倒下的青年，血丝爬上双眸。
此刻，青年含笑忍痛的模样，渐渐地与记忆深处那个纤瘦少年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将她一瞬间拉回到了当年。
远处隐约传来少女的惊呼，程淼胸腔中涌动着怒火，意识却好似停留在了十几年前，她抓紧了如意，神色麻木地站起来。
“系统，神之右手，发动。”
【宿主，对方本体为魔王残躯，只能窃取出部分魔气，请三思而后行。】
“那就，把它的魔气都给我夺过来！”
程淼发出一声怒喝，身上竟真的翻滚出了与魔王同源同宗的魔气波动。
银白灵刀被墨色沾染，血煞之气前所未有的活跃，程淼的身上竟也渐渐出现了紫黑色的烙印。
“这是……你做了什么！！”
魔王身躯进一步变得虚幻，他能察觉到体内的魔气竟然在迅速往程淼身上转移！
“给我停下！！！”
他发出一声怒吼，握拳向程淼砸来，气势骇人，却在半空中便被刀光斩碎。
程淼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劈手砍下，魔气在刀上汇聚，化作十几米长的魔焰巨刃，将整条地下河溶洞都填满。
河水都沸腾起来，魔王双手按在刀身上，魔气在其上交锋，谁也压不过谁。
就在此时，方才的圆脸少女挥舞着符剑赶到，金焰缭绕，直刺魔王左臂。
两边夹击之下，魔王发出怒嚎，挥拳狠狠砸在巨刃之上。
“咔嚓——”一声，魔焰巨刃应声而断，程淼向后倒飞几米。
却见她踏空旋身，长刀化剑，八方剑阵再出，竟将少女和魔王同时锁在了阵中。
“你干什么！！”
少女抬头大叫，却被程淼那冰冷的一眼给定在了原地，她身躯一颤，回头再看魔王，他已经被这些剑影身上射出的黑色锁链给压在了地上！
“离火！”
程淼垂眸，横举长剑，其上魔气渐渐沸腾，与她脚下的橙红的火焰融合在了一起，不过刹那间，温度便升高到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范围。
而她手中的灵剑已经微微颤抖起来，如意发出痛苦的嗡鸣。
程淼抬眸凝望魔王，樱唇轻启，“死！”
短短一个字，却让人震耳发聩，如一柄巨锤砸在众人心口。
她手持魔剑，身躯散发出无边的剑意，整座剑阵都随之颤抖起来。
“不！！！！”
被锁链囚禁的魔王发出哀鸣，橙红火焰自左臂升起，霎时包裹住他的身躯。
魔气被涤荡一空，如夜幕般的手臂被长剑刺穿，火焰舔舐着程淼的指尖，最后爬上了她的身体。
“你疯了！”
少女见此慌忙甩出黄符，清凉的水出现，试图浇灭她身上的离火。
可这行为却也只让那火焰变得微弱了些许，程淼抬眸看她，“谢谢，但是这些夺来的魔气，会让那只手臂复苏吧。”
她闭了闭眼，忍耐着烧灼的疼痛，而后摇晃颤抖着走向商彦谨，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一定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才行。
商彦谨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后一个明显的紫黑手印，魔气已经入体，而他双眼微闭，眉头紧皱，身上不断出现又消失着淡金色的鳞片，看上去十分痛苦。
在程淼靠近后，他勉强睁开眼，见程淼这副模样，惊讶地张了张嘴。
却是程淼先开口了，她身上的魔气已经差不多消散干净了，火焰褪去，只剩下苍白与虚弱。
“你还好吗？”
他不好，封印险些被魔气冲破，灵力一片混乱。
但注视着程淼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商彦谨点了下头。
接着便见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程淼轻笑一声，倒在了他身边，梦话般地呢喃着，“这一次，我救下你了。”
……
“少爷！您不能再动用符笔了！您才刚刚平息封印……”少女焦急地按下商彦谨的手，阻止了他取出符笔的行为。
“亭兰，松手。”
商彦谨难得冷下脸，他挡住亭兰伸过来的手臂，另一只手结印，额头上一个古朴的符文亮起，一根玉笔渐渐显出形来。
“少爷！我不松！！她就算杀了妖魔又如何？！你还不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否则我们早就杀了他了！”亭兰焦急不已，却不敢强行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着商彦谨以玉笔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箓，将其印入了程淼体内。
做完这一切，商彦谨脸色已经面白如纸，他抬眸看一眼亭兰。
亭兰气得直跺脚，眼里已经泛起晶莹的泪水，却无计可施，只好扭头推轮椅去了。
趁着亭兰离开，商彦谨低头注视躺在怀中的程淼，在符箓发挥作用后，她的表情终于平静安详下来，他探手给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
“抱歉，当年是我做得不够周全。若那时你不曾记得我，便不会平生如此执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