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一大早吴印鹤便带着婢女敲响了黎初的房门。
若现在是冬日,还要这么早吵醒她,黎初必然要骂吴印鹤一顿。
她抓了抓头发,给他们开了门。
黎初打着哈欠,眼睛半睁不睁,“你们也太早了吧。”
“还困?”吴印鹤叫婢女将衣物送进来。
她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没事,”吴印鹤按着她坐在椅子上,他拍拍黎初的肩,“你先将衣服选好,剩下的让丫鬟伺候你就是了。”
黎初:“好麻烦,随便选一件吧。”
她转了身一头埋在他的腰间,被他的腰封膈到了,蹙着眉头将他的腰封转了一圈。
吴印鹤扶额。
选好衣服之后,吴印鹤先离开房间,让婢女给她换上。
衣服换完,婢女又开始勤勤恳恳给黎初梳妆打扮。
黎初中途醒来几次,又歪着脑袋睡过去。
黎初想,她终于知道吴印鹤为什么那么娇气了。
这样的生活便是她也忍不住沉溺其中,穿衣住行都有人伺候。
等弄完之后黎初才清醒了些。
她撩开眼皮看了一眼铜镜,里头的人桃腮杏眼,脸颊打了淡淡一层脂粉。
黎初的眉毛本是锋利多一些,但经由这些丫鬟的手,反而温和细长,似是毛笔勾勒浅浅一笔。
丫鬟给她扎了个飞仙发髻,她从来都是高高的马尾,意气风发,飞仙髻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
她撑着下巴颇为惊叹,人靠衣装果真不错。
上衣是绛红色金丝云纹琵琶襟,配上同色马面裙。袖口处做了收封的处理,袖子牢牢贴着手腕,衬出她挺直而瘦削的背。
开门的声音极小,可吴印鹤还是立刻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去,有些恍惚。
黎初生得白,绛红色更是让她看起来肤如凝脂,在阳光下泛着光似的。
这身衣裳虽温和,颜色却挑人。
黎初上身非但没有让衣裳变得更加温柔似水,而是如她一般都硬挺了起来。
“殿下?如何?”
黎初朝他走来,吴印鹤满心满眼都是她,耳朵有一瞬间的嗡鸣。
直到黎初捏住他的脸,他才反应过来。
“很好。”
“那是自然。”她高抬着下巴,斜睨一眼吴印鹤,眉眼之中自信而高傲。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黎初:“你不换身衣裳?”
吴印鹤:“今日你是主角儿,我怎敢抢了您的风头?况且我在暗处偷偷保护你,也用不着人看。”
她忍不住笑了,跟着吴印鹤出门。
徐夫人跟她约的地方是陆府的酒楼。
马车里吴印鹤便和她说了,这陆大人和他有几分交情。
黎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吴印鹤与她说的百年前陆大人是如何以一己之力让商业繁荣起来。
这样看来,这位陆大人也算是吴印鹤的对手了。
不过自从吴印鹤进入朝堂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管过自己酒楼的生意,都是交给专人打理。
吴印鹤却丝毫不在意。
到了酒楼,吴印鹤戴上面具,和黎初走的不同的路。
黎初是卡着时间来的,可是徐夫人却来早了许多,茶盅中的茶早已凉透了。
徐夫人等的心气浮躁,本来平静的心情泛起波澜,这黎初莫不是想给她个下马威?
她让人换了一盏热茶,此时黎初刚好到了。
听到门口丫鬟的声音,徐夫人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沉住气脸色看起来神秘莫测。
再次见到徐夫人,黎初心绪依然有所起伏。
她跟踪徐夫人和徐念近有四个月,徐夫人对徐念如何她看的一清二楚。
但转念一想徐夫人对她是这样的冷淡恶毒,黎初就一阵地泛起恶心。
一开门,徐夫人起身迎了过来。
“是阿初吧,来来来,我……娘特意为你点了一桌好菜,就等你来了。”徐夫人扬起笑脸拉着黎初过来坐下。
黎初不自在地将手抽出来,她冷淡应答一声,“徐夫人。”
徐夫人看她这一副死人脸的模样,心中一阵嘀咕,却依然要捧着笑脸给黎初夹菜。
“多年不见,阿初生得越□□亮了,连念念都不及你几分。”
“你走了之后娘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日日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徐夫人唏嘘几声,说着便落了泪,看似有天大的委屈,实则偷偷觑着黎初的神色。
她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吃着菜,对她迟来多年的关怀显得一点都不在意。
徐夫人恨的牙都要咬碎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诉说对她的思念。
可她越是这样,黎初便越是反胃。
他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舔着脸来对自己丢弃的女儿说这样的话?
不是谋杀,便是劝退?
太可笑了。
黎初吃了三分饱,气了七分饱,听徐夫人越说越离谱,仿佛当年的事他们也是无心之失。
但话里话外都是推卸责任。
“徐夫人,”黎初打断她深情并茂地讲述,“直说找我来的目的。”
徐夫人哽住了,一脸菜色,眼神复杂地盯着黎初。
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这么冷硬。
“阿初,算是娘求你了,放过念念吧——”
见她丝毫不动容,徐夫人一咬牙撩开衣袍便向她跪了下去,她事先想的好,任何一个孩子都见不得父母下跪。
可是黎初不同,她只是冷眼瞥着她,那眼神真真正正是看一个陌生人。
徐夫人的膝盖停滞在半空中颇有些尴尬。
“噗通”一声,徐夫人茫然地给黎初跪下了。
黎初放开自己的手,假装刚刚按着徐夫人的肩膀逼她跪下的人不是她。
“你!”
“徐夫人,谈判要拿出些诚意来。”黎初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忽略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
要怎么忽略,母亲为了妹妹向自己下跪带来的绞痛感。
黎初呵笑一声,偏头不去看她,“您想跪我没意见,但若是您想跪着说完你的条件,回去之后可别把帐赖我头上。”
“阿初……”
徐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扶着膝盖尴尬起身坐回去。
“戏做够了,可以说说约我出来的目的了?”
比起徐夫人一身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模样,黎初清清爽爽坐的笔直端正反而更让人心生好感。
这里也没其他人,徐夫人心里想着徐念,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黎初当然是她的孩子,可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孩子?
这样顽固不化,不听劝教的孩子!
想起往日种种,徐夫人更加坚定要让黎初离开的决定。
徐夫人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许多银票地契。
“阿初,这些是地契房契,出了京畿,任何地方的徐家都有,只要你离开这里,不提起你的身份,娘都可以拿给你。”
黎初摸着手里的舍利子,冷哼一声,“不够。”
“这便是在京畿都是一笔不菲的财产了!”徐夫人差点心梗,看黎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个贪得无厌的疯子。
她弯唇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徐夫人脸色大变,“你怎么会有这个!”
“徐夫人和陈家定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陈梅笙要娶的人是公主啊。”她哈笑一声,极具讽刺。
徐夫人绞着帕子,冷汗涔涔,“陈梅笙能不能娶到公主还未可知!”
黎初了然一笑,“自然如此,所以……这从小便订的亲,是时候该成亲了吧。”
砰一声她将玉佩丢到桌上,这一瞬间徐夫人脸色煞白。
陈梅笙是不会娶徐念的,徐念也不爱他。
况且陈梅笙娶不娶公主是一回事,若是徐念要嫁陈梅笙,日后公主嫉妒心起若是报复徐念该怎么办?
徐夫人脑子里弯弯绕绕,想到女儿在陈家少不得被欺负,便噤声不言。
“徐夫人,这玉佩你自然可以销毁,不过我这里还有其他的证物。”
当初两家定亲时交换了信物,陈家将主母的一套名贵的首饰给了徐夫人,本来徐夫人保管的好,可后来徐念对陈梅笙一点想法都没有,她就将首饰埋了。
而陈家似乎也对这桩亲事有意隐瞒,两家便装作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套首饰吴印鹤已经找人挖了出来,现在就在黎初的房间里。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夫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失去了生机,脸色灰暗。
黎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想要徐家将她认回去?还是想要他们弥补自己这十几年来缺失的父母的爱?
黎初想了很多,最后垂下眼,低声道:“真相,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从酒楼出来后吴印鹤就在外面等着她了。
黎初看起来呆呆的,看见他便扑到他的怀里。
吴印鹤:“怎么了?没吵赢?”
“还有我吵不赢的人?”她的声音低靡,丧气的很。
“那你知道自己生辰了?”
她摇摇头,“好像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了。”
从黎初被抛弃的那一天开始,她生下来的意义就消失了。
只是黎初没想到的是,徐氏二人居然会因为这么无厘头的理由抛弃她。
甚至……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下来。
“吴印鹤……”
他低头看她。
“抱抱我吧。”
黎初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没有极限的深渊,每往下掉一寸周围便冷一分,而她只能看着自己越落越快。
她吸了吸鼻子,一点也哭不出来。
吴印鹤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