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再次见到唐棠,是在贵妃的寝宫中。
她一看见黎初便大步过来,二话不说便准备将她头上为数不多的簪子拿走。
黎初不喜别人近身,下意识撇开头略过了她飞来横手。
“贱婢,你竟敢躲?”
唐棠眼光一凛,按住黎初的肩膀便要将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谁知这贱婢力气不小,一下便攥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拧。
“啊啊啊痛——放开!”
黎初依言放开,眼神冷淡地扫她一眼。
“唐姑娘,倒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装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黎初便也懒得再装。
唐棠一愣,即使她跪在地上被人睥睨着,但黎初身上的高傲却是她没有的,这种生来的高贵她一辈子也比不上。
这才让唐棠更加生气。
“你……”
“唐棠,莫失了分寸,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贵妃娇滴滴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威压,却不是对唐棠,而是对黎初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宽慰唐棠,同时也是在警告黎初不是她的不要再肖想了。
黎初:“……”
她扯了扯嘴角,“贵妃娘娘,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大胆!竟敢在娘娘面前自称‘我’!哪里学来的规矩如此不懂礼数!”方才带她而来的女官眉头一皱呵斥道。
黎初皮笑肉不笑,“啊,真是不好意思,是奴婢僭越了。”
她越是阴阳怪气,才越是让人感觉无名火起。
贵妃的目光掠过黎初平平无奇的面容,她坐靠在软榻上,目光下移。
“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本宫什么吗?”
黎初:“自然不敢忘。”
贵妃:“那你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贵妃的目光落在黎初身上,看她有什么说辞。
“娘娘,山野村妇说的话怎能信呢?”黎初一扣头,脊背紧绷,起身讥讽她,“奴婢谎话连篇,几分真便是连奴婢自个儿都说不清呢。”
“山野村妇”便是之前贵妃拿来讽刺她的话。
以黎初这样难堪的身份,给吴印鹤做暖床的都不配。
贵妃一噎,“你不怕?”
毕竟黎初没有身份,没有人脉,什么也没有,怎么敢和贵妃对抗?
黎初无所谓地笑笑,“总有人会找到我的。”
并且不会很久。
日光正好,她转头往殿外看去,一道拖长的影子印在窗户上,殿外的人长身玉立,静静地等着。
这时贵妃才注意到殿外的吴印鹤。
她面色铁青,一拍绣桌,厉声道:“你给我进来!”
只有唐棠还一脸茫然,待来人踏进殿门,她猛然发现居然是吴印鹤,目光便一刻也离不开她。
“鹤儿,怎么回事?”
贵妃颜色正好,面如少女,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如同花季的少女娇嫩鲜活,所以皇帝对她十年如一日。
吴印鹤福身行礼,声音沉静,不见慌张,“母亲,这是儿臣府中的人,还请您放行。”
他站在黎初的身侧,拍了拍黎初的肩膀,示意她起身。
黎初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又瞟到贵妃身上。
“无事,你先起来。”
黎初这才起身沉默着。
贵妃真是给气笑了,自己的好儿子一来便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下了她的面子。
“你真是给这小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
黎初,吴印鹤:“……”
他微微欠身,不做声,
“你不准备给你的未来的妻子一个交代吗?”
贵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反而唐棠像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哪里都没有她的角色。
若不是贵妃提及,她恐怕都没有出声的机会。
“殿下……”
“母亲,不是她。”吴印鹤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唐棠流露出一丝不喜。
他记得自己拒绝过唐姑娘了。
“你以为你的婚事能够自己做主?”贵妃一脸复杂地看向他,“别说正妻,她连一个名分都不能有!”
吴印鹤沉默不语。
才几个月不见,母亲便和他认识的不一样了。
这话他压在嗓子底下没有说出来。
贵妃恨铁不成钢,一手点着唐棠一边对他说:“如今你满身是骚,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三殿下?”
“母亲……”
“本宫倒是想高看你一眼,你自己看看闹出来的都是什么事?逼宫谋逆?还让本宫享了三个月的清福呢!”
黎初:“……”
这个贵妃怎么和吴印鹤跟她说的不太一样。
和吴印鹤前往都城的途中,他被黎初治的服服帖帖,有什么事情也会与她分享。
虽然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从他的叙述中也能知道贵妃对他很是疼爱。
现在看来,这爱应当是变了质。
吴印鹤:“此事,我自会与父皇商量,母亲不必担心,也还请唐姑娘莫要对外宣传。”
他眉眼透着冷淡,对着贵妃也是疏离至极。
贵妃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和他七分相似的眼睛瞪着吴印鹤,呵笑他,“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吴印鹤,你便是不为自己图谋,也该为你老娘想想吧!”
她费尽心思爬到这个位置,难不成就是为了皇帝老了身边新人来旧人去,自己只能暗自凋零。
结果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还不争气,不想着谋夺权位,日日和商人打交道,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叫人看轻了他。
这话一下子撕破了吴印鹤十几年来对皇帝贵妃的印象,他垂眸,目光挪到黎初身上。
黎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便差了。
“你若是答应本宫还能放她一条生路,若是你执意不听此人在京城也要叫她活不下去!”贵妃一把将杯子摔过来,里面还是女官刚为她斟上的热腾腾的茶水。
吴印鹤还没反应过来,黎初反应比他快,一把拉着他躲过。
只听嘭的一声茶盏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溅了一地的茶水。
这没能打在吴印鹤身上的茶水便像是贵妃的嚣张气焰,未能全部使出来便叫人打断了,弄的贵妃气不上不下,直叫人滚。
啧。
黎初拉着魂不守舍的吴印鹤走了,只是她不太认路,出了宫殿便不知道返回的路往哪走了。
她扯扯吴印鹤的袖子,看他还是没反应,黎初翻了个白眼,捏了捏他手背上的肉。
手背上的痛感将吴印鹤唤醒,黎初皱眉,“往哪走?”
他沉默着将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一路上都无话可说。
这反倒让黎初有些不习惯了。
她几次担忧地眼神落在吴印鹤身上,而后又慢慢移开。
几次之后,两人穿过一片竹林,吴印鹤突然停下。
黎初:“怎么……”
话出一半他便抱住了她,声音闷闷的,“我想走了。”
“我们不是正在……”离开的路上吗?
他摇摇头,声音里蒙上了一层阴翳,“我的意思是,我想离开京城。”
“嗯?”
黎初一惊,这里可是他从小张到大的地方,相较其他地方而言,这里更熟悉,记忆也更多。
他的声音空茫,提不起一点生趣,黎初想要推开他的手也渐渐放下了,最后拍拍他的背,“那你能去哪里?”
“不要说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猜到他回答的黎初根本不给他退路可言,“逃避并不是一种很好的办法。”
“但有效,不是吗?”
只有出去过,才会发现这里是那么的让人窒息,从一进入每个人脖子上就架着一把刀,区别是刀是谁架着的。
他脖颈上的到有来自吴肖然的,也有来的皇帝的,更有……贵妃的。
广阔的都城在他眼里变得异常逼仄。
“你的一时冲动我会当真的。”黎初无奈。
吴印鹤低低笑了声,“我也不是在说笑。”
“贵妃娘娘呢?”黎初问他。
没有人能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去否定出生十几年来母亲所带来的爱。
吴印鹤也是。
他始终无法相信,他信誓旦旦地和黎初说,他的父皇虽然是天下之主,但是最爱的是他的母亲。
想来还是笑话。
从他奔波数月回来见到父皇时,他身边的女人早就不是母亲了,是更为年轻的妃子,各色各样的都有。
吴印鹤眨眨眼,“那边把母亲也带走。”
黎初低声嗤笑,“她不会走的。”
由奢入俭难。
况且……
“没有那位的批准,贵妃娘娘走不掉的,那位也不可能批准的。”
他还是太幼稚天真了。
吴印鹤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他放开黎初,自然而然地去牵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一点。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黎初跟在他身后,耸耸肩,“不知道,这是你的事,我给不出建议。”
感受到他心情放松了一些,黎初手指屈了屈挠挠他的手心,“吃虾吗?回去我烧给你吃。”
“嗯?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做饭了?”
黎初眯眼笑笑,“你不会离开京城了吧。”
前面的人默默摇了摇头。
“算是奖励你没有逃避现实。”
走出竹林,又走了片刻,走过人烟稀少的小路,二人突然听见一阵吵闹声。
那声音是吴敏言。
掺杂其中的还有于大人和于夫人的声音,七嘴八舌,听起来像是要掀翻房屋似的。
两人这才想起来一开始来的目的。
他们匆匆赶过去。
熹微殿是废弃的寝殿,这里原先是几个低分位的几个妃子一起住的,后来有位妃子出事之后剩余的人便搬出去了,这里也就闲置了。
贵妃借着身体有恙的借口离开,剩下的宾客便自己做自己的事,等日头到了自然会有人将宾客送出宫。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浪荡之人,贱妇!”
他们刚走近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谁知于夫人丝毫不示弱,对着于大人肥厚的脸也是一巴掌。
于夫人冷哼道:“便你那三四点长的命根,也不知有什么脸出去快活去!”
黎初:“……”
吴印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