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她的一生。
直到醒来她还有些恍惚。
那片夕阳是映着梦里母女二人的嘴脸,还是……吴印鹤担心的神情?
他好像很会哭?
黎初头疼欲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最痛的还是膝盖处的伤。
本来就带有旧伤,昨夜更是不要命的将自己甩来甩去,整个人就跟散架了似的。
黎初微微侧了侧头,便看见吴印鹤在她床边默默垂泪,像是个永远不会干涸的喷泉。
看到这一幕她有些想笑,她和吴印鹤的身份仿佛完全倒了过来,他全然没有头绪喜欢撒娇还有公主脾气,还总是掉眼泪。
“你醒了。”
她一点点的动静立刻惊动到了吴印鹤。
黎初想撑着坐起来,被吴印鹤一把按住,他泪眼汪汪,“你,你先好好休息……”
“我又死不了。”她嗤笑一声。
这无所谓的语气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吴印鹤的心脏,他瘪着嘴委屈垂眸,“你怎么总是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
“怎么不当回事?”
黎初眨了眨眼,她明明才是那个为了活下去能够不择手段的人吧?
“若是哪天要以你的命换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吴印鹤:“……”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
“你不说说昨夜的事情吗?”
黎初已经睡够了,一想到梦里自己睡了一样的死过去她就不是很想再继续睡下去。
她撑着胳膊起身,吴印鹤想来扶她被她一巴掌打掉了,“我自己来。”
他怔愣了下,呐呐道:“你怎么就一直这么要强呢?”
想来从认识黎初开始,似乎一切的事情都是她自己打理的,就算他偶尔会想去帮忙,也会被黎初拒绝。
她似乎总是靠着自己,踉踉跄跄在这个世道上踽踽独行。
可看着这样的她,没由来的他也会心疼。
黎初先是没理解他的意思,反应片刻大抵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大抵是因为我不是公主或者皇子吧?”
若是有这样的身份,或许黎初还能不这样辛苦。
他的眼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她的模样早就刻印在吴印鹤的心里了,可是他居然还是会觉得看不够。
“可你现在也还是很要强。”
“啊?”黎初没懂他的意思。
吴印鹤:“你现在住在我府上,出门外在的马车都是带有三皇子府的标志的,自然会有人认出的。”
既然她是三皇子府上的,那身份必然尊贵。
黎初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脸色还有有些苍白,讽笑一声,“借着你的光狐假虎威,我不喜欢。”
此时外面的御医已经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伤势未愈的祈愿。
昨夜他从树上摔下来,后来又被一人生生折断了手。
幸好医治及时,手接上了还要好好养着。
“怎么……”黎初看着御医身后跟着数个小童,小童手里托着药箱,从里面端出许多药。
吴印鹤赶快引着人给黎初看腿。
她刚被救下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将她抱入房间的时候,吴印鹤才发现她腿骨处的伤。
他脑子里的弦一下子断了,想起之前大夫说的话,立刻找急忙慌去找大夫。
吴印鹤愣是把宿在宫外正在美梦中的御医拎出来带回府中给黎初医治。
不幸中的万幸,黎初的身体素质极好,加上她有刻意保护腿,所以虽然有受伤但是不严重。
等御医给黎初胳膊腿上换了药,他们才离开。
看见一直在角落里不愿过来的祈愿,黎初招了招手,他脚动了动但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
他脸上本来装的还挺好,一听见黎初的声音眼泪便唰的流下,止都止不住。
“呜呜呜我,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跟你说,你便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两个的,在她面前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看得黎初颇为头疼。
她随手摸到枕头下的东西,没仔细看是什么便丢了出去,“别哭了,我头疼。”
祈愿不躲不闪挨了一下,这才憋住了哭泣。
“我也没有怪你,你不是还将人找来了。”
祈愿吸了吸鼻子,“殿下昨夜已经赶回来了,我刚逃出府就看见他了。”
不然的话,他们到的不可能这么快。
吴印鹤点点头,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他坐在床边抚了抚黎初的头发。
黎初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说不出是哪里怪异。
“我已经将府里的人都清走了。”
昨夜仓促赶回来,吴印鹤满心疲惫,还是祈愿昏迷之前跟他说的府中人有问题。
以往他还不当回事,可是今晚过后,吴印鹤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彻查此事之后,发现晴姑娘跟此事有不少牵连。
晴姑娘是跟着他从皇宫出来的,是贵妃塞给他暖房的,可是吴印鹤看不上她,便随便找了个差事给她,之后也没有再管。
没想到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晴姑娘却还威胁吴印鹤,若是她有什么事情,肯定会禀告贵妃。
吴印鹤气极反笑,将她做成人彘送回皇宫。
“昨夜的刺客我去查过了,是徐……”
“别说了!”
黎初脸色冷了下来,倏然打断他。
她变脸变得太快,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看到了,那令牌上的“徐”字。
这几人大概率是徐家的杀手,是来杀她的。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浑身冰冷。
想要杀死她的,是她的亲身父母。
黎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可是吴印鹤却知道,她肯定知道了。
徐家当年说是将孤女抱回,这事吴印鹤懒得去理会,可是在前不久黎初偷偷和陈梅笙见面的那一天,吴印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和陈家定亲的一直只有徐家。
若徐念不是和陈梅笙成亲的人,那黎初便是徐家口中所谓的“孤女”。
当天,吴印鹤便传信让徽生调查徐家的辛密。
徐家的密事埋得很深,和此事有关的人几乎都被遣送走了,徽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查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来得及告诉吴印鹤,黎初便遭到了暗杀。
“若是你想要……”报仇的话。
“我不想。”黎初冷声打断他,她仿佛知道吴印鹤要说什么,丝毫不客气。
祈愿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离。
他突然开口,“阿初,我们还走吗?”
经过昨天的暗杀,祈愿决定和黎初一起离开了,只要是跟着黎初,怎么样都可以。
“走?”
吴印鹤扭头看向黎初。
迎着他略微压迫的目光,黎初点点头,“我必须要离开了。”
“若是没有昨天的事,”吴印鹤有些慌张地喝了一杯茶,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的害怕,“你是不是今天已经离开了。”
空气蓦地沉默下来。
吴印鹤知道她要走的。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这么难过?
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心脏被挖空。
黎初嗫嚅了下,“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所有的事情她都留下了交代,即便她突然离开,可是本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
“殿下,没有我你还是三皇子。”
况且,黎初已经收了贵妃的钱了,不能食言而肥,虽然她已经这么干。
“我……”吴印鹤深吸一口气,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为什么她要留在这里?他给不出合理的理由。
“殿下,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祈愿说。”
黎初转头,不敢再看他的神情。
不管她告诉自己多少次不要心软不可以心软,可是看到吴印鹤委屈中带着茫然的眼神时,黎初还是无法完全冷漠。
黎初说不清为什么,她隐约摸索出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可是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吴印鹤慢慢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院子里,透过花窗能看见看见她的身影,瘦削而坚毅有力。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
“阿初,我们还走吗?”
黎初咬牙一点头,“走,必须要走。”
徐家有权有势,她拿什么和徐家斗。
或者是说,她以什么身份和自己亲身父母斗。
她满脑子乱糟糟的,想起梦里真实的场景,想起老爹。
老爹呢?
老爹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身份?
难道老爹也是徐家的人?
这一瞬间,黎初感到头晕目眩,感官和身体分离,她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老爹真的是徐家的人……
那老爹会以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她?一个被家族抛弃了的可怜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祈愿低下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他今天醒来之后把昨夜当子弹的银子都找回来了。
他用各种手段“赚”回来的钱,或许在都城买不下宅子,但是……他可以跟着黎初走。
黎初摇摇头,目光略微涣散,“不。”
“啊?”祈愿不解地看着她。
黎初:“不能走。”
“为什么?你不准备离开了吗?”
黎初磨了磨后槽牙,“我还有件事要查。”
老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她身边?
是徐家看护她的走狗还是?
她不知道,黎初瞪大了干涩的双眼,她一点都不想哭,可是一想到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可能只是在监视她……
黎初垂眸,看着破败不堪的身体。
一开始就被父母抛弃的人,最后又被老爹抛弃。
黎初长舒出一口气,抖着唇道:“你去和殿下说,我还要留下来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