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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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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晚上,谁也没能睡好。

    沈夫人和沈沁阳既担心着黎初二人,又忧虑着前方未知的生活;春回坐在门口手里打着针线默默望着吴印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

    黎初和吴印鹤更是不敢睡,他们听了于夫人讲述,两人把所有知道的信息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分析,直至晨光渐露。

    终于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到了豫州。

    黎初没让他们再回于府,而是找了一家比较隐蔽的客栈住下。

    她和吴印鹤则是去郡守府找宿筱。

    他们不是公职人员,没有资格查案,甚至连涉案人员都算不上,想要帮助于酒的话,只能找宿筱帮忙了。

    见了宿筱,黎初憋了许久,不知该从哪一块说起。奔波一天她思绪混乱,既要让宿筱帮忙,又不能把底盘和盘托出,一时间卡壳了。

    反倒是吴印鹤,他脑子清醒得很,唰唰写下一行字。

    【宿姑娘,于老板的案子有蹊跷。我们的时间不多,资格也不够,烦请你在其中为我们周旋。】

    这话是连黎初看了都要说一句不要脸的程度,哪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求人家帮忙的啊。

    宿筱一愣,“可是……”

    【或许您更想知道为什么于酒会改变供词……换种说法,衙门为什么会允许于夫人进入牢狱。】

    狱中规矩严苛,家人只有在规定的时间才能探视,于夫人根本不在那个时间见的于酒,这只能说明有人在帮于夫人。

    宿筱表情一滞,随即瞳孔猛的变大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于老板牵扯的可不止一条人命,他手下的布匹庄子可有上百人。】

    于酒一垮台,布匹方面的生意就是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商人里面没几个希望他能无罪释放。

    黎初侧头看他,这张面具仿佛已经变成他另外一张脸一样,她能透过这张面具看见吴印鹤脸上的表情,坚毅而理智的。

    她闭口不言,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一口一纸对话,也能无障碍地沟通。

    宿筱紧紧攥着手帕,咬咬牙,“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的能力有限……”

    【你是郡守的女儿。】

    这个时候的吴印鹤冷静到冷漠的程度,他要利用的是宿筱的身份,这样他们才能毫无阻拦。

    宿筱心思单纯,她从来不以身份压人,可这回偏偏他们就要用她的身份施压。

    这一个一个担子压下来,宿筱开始迷茫了起来,原来他们只是看中了她的身份是吗……

    黎初适时地出声,“宿姑娘,我们不是做伪证,只是我们没有权利进入到现场或是询问与此事相关的人。”

    吴印鹤扭头注视着她。

    她是个怎样的人?

    冠冕堂皇,笑里藏刀。

    这件事黎初就是想利用宿筱,可是她偏要将理由包上一层漂亮的外壳,看起来不让人那么讨厌。

    极其不真诚。

    吴印鹤不喜欢这种行为,甚至有些厌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最终宿筱还是答应了,黎初在一步步诱导她,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容易被黎初带偏。

    吴印鹤只默默地盯着黎初,没有任何动作。

    突然,黎初微微侧头,两人对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弧度很小,眼睛很亮。

    这种眼神莫名的让人害怕又令人着迷,吴印鹤不敢直视她,只飞速地移开了眼睛,自然也没看见黎初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你也一样”。

    一样的冷漠自私,善于伪装。

    时间不多了,宿筱借着自己的身份成功拿到了证词。

    之后宿筱又带着他们去了鸳鸯楼,这个时候是白天,鸳鸯楼不开门。

    但是宿筱的身份在这儿,再不愿意老鸨也要卖宿筱一个面子,听闻是来查案的,老鸨的脸拉的老长了。

    宿筱偷摸摸和黎初嘀咕道:“东街那边的拉面都没她脸拉的长。”

    黎初:“或许她以后改行可以去做拉面。”

    宿筱笑笑。

    他们让人将鸢鸢和鸯鸯叫出来,她们没带妆,穿的也是常服,两人并肩而行,乍一下出现在众人眼前,黎初也被吓了一跳。

    这两位……长得着实是像了些。

    不过一个清冷寡淡,一个妖艳魅惑,气质上一眼就能分辨的出。

    黎初自然也看得出白衣翩跹的那位就是鸯鸯,那天晚上她见过她。

    宿筱吩咐几个丫鬟去找楼里其他人问问当天晚上的情形,问题黎初早就写下分发下去了。

    他们几个自然是问这最主要的人物了。

    宿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双手环胸,目光泠泠地一个个从他们脸上扫过,为黎初二人增加底气。

    黎初先是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和供词上的一样。

    等大家以为都结束的时候,她突然看向鸢鸢,“你和于酒是什么关系?”

    坊间传闻鸯鸯是于酒的红颜知己,可黎初偏偏问鸢鸢。

    鸢鸢扣着丹蔻,抬眸扫了黎初一眼,语气散漫勾人,敷衍至极,“他付钱,我做事,雇佣关系罢了。”

    “他和你……”

    鸢鸢倏地一笑,“没关系,于老板从来只听戏。”

    鸢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鸯鸯,鸯鸯扭头不看她。

    黎初眉头一跳,这两姐妹似乎相处的不太好啊。

    她又看向鸯鸯,“当天你在做什么?”

    “唱戏。”

    这个很好证明,台下所有人都可以证明鸯鸯在唱戏。

    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几人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鸢鸢和鸯鸯起身,一个准备去练戏,一个要回房间休息。

    走前,吴印鹤听到老鸨问鸯鸯,“今天练什么?《姊妹生恨》吗?”

    鸢鸢先笑了,“这出戏还不得我来唱啊,我可是哪个角都能驾驭的,阿姆你看看鸯鸯,只会唱一个角。”

    吴印鹤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平整的眉头拧起。

    黎初:“怎么了?”

    他摇摇头,转头深深望了她们两眼,才跟着他们离开。

    出了街,吴印鹤立刻告诉黎初让于夫人去报官。

    黎初怀疑地看着他,她都没看出来,他能看得出来?

    一看她的脸色吴印鹤就晓得这人在想什么。

    【去报官,喊冤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宿筱叫身边的丫鬟报信给客栈里的于夫人,黎初二人则是跟着宿筱回了郡守府。

    有时间坐下来歇歇,吴印鹤被这面具差点憋死,他撩开一半的面具喝了一口茶水,她们只能看见他的莹白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

    宿筱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印鹤。

    他的唇薄而翘,红艳艳的像是果子一样,沾上水更是诱人。

    宿筱抿着唇,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移不开眼似的,直到吴印鹤落下面具她都没能移走目光。

    她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想知道这位一直戴着面具的郎君到底是怎样的面孔。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收不回去了。

    宿筱又是羞怯又是大胆地盯着吴印鹤的眼睛,他的睫毛长又卷翘,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无情又含情,乌黑的瞳仁灵动。

    仅是这一双眼睛就让宿筱心砰砰直跳,脸色绯红。

    黎初正不耐烦吴印鹤写字太慢,她可是看过吴印鹤之前的陈述的,几面的纸都不够他写的。

    她啧了一声,散漫道:“小哑巴,快点儿!”

    被叫做小哑巴的吴印鹤抬眸气鼓鼓瞪了她一眼,一旁观察的宿筱居然从这个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娇俏。

    宿筱:“……”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吴印鹤才写完。

    他挺起胸膛抖了抖纸张,正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智慧,抖到一半就被黎初抢了去。

    她斜也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

    “……”

    “《姊妹生恨》,跟这个也有关系……”黎初一行行看下来,蹙眉飞快看了他一眼,他的推论确实有道理。

    这个小哑巴还有这种本事?难怪现在就要于夫人去击鼓鸣冤。

    鸳鸯两姐妹到底不是戏本里的角色。

    看到最后,黎初竟觉得这个结果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黎初转过头,看着宿筱单纯的样子,心里不确定居多,但是公门里的人,还有谁能更靠谱吗?

    只能赌一把了,赌能养出这个性子女儿的人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宿姑娘,劳烦您将这张交给郡守。”黎初从几张纸中拿出一张递给宿筱,其他的还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

    宿筱点点头。

    第二日黎初便将于夫人击鼓鸣冤的这件事告诉沈氏夫妇。

    他们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这个郡县不大不小,少有人能做出击鼓鸣冤的事情来,于夫人昨天的事情几乎整个安平县都知道了,他们也不例外。

    黎初说自己准备和吴印鹤去看看热闹。

    沈夫人:“正好,我和沁阳也准备去看看,毕竟是于老板的夫人,能帮一点是一点。”

    黎初:“……”

    她是不想和沈氏夫妇二人一起去的,她又不是真的去看热闹的,而且她还需要去找宿筱,于是只能搪塞了一个理由带着吴印鹤先溜了。

    宿筱早早就在府里等着他们了,她心里焦急,身边的丫鬟早就看出来了,只能一个个去安慰她。

    离巳时还有半盏茶的时候两人才赶过来,宿筱一下子站起来。

    “快些去衙门,时间来不及了。”

    巳时开始审案,这个时候衙门外肯定挤满了人。

    黎初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跟着宿筱赶往衙门。

    宿筱没带他们从正门入,她带着几人从偏门进去。

    郡守昨日得知此案件有误,今日开堂审理,特许黎初和吴印鹤作为相关人员阐述事情过程。

    天光大亮,整个安平县都铺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

    人来人往都挤在衙门门口观望,衙内身姿挺立站于两厢,各个面容严肃,堂中静的只有呼吸声。

    巳时已到,升堂审理。

    衙内手执杖棍,密集的声音如同鼓点落下,敲在众人的心里,一时间门口的谈笑声全部停下,大家都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县官一身官服从东门而入,一双如炬的招子扫过整个公堂,疾走落入案桌前。

    “带犯人于酒上堂。”

    话音刚落,两个衙内拖着有些虚胖的于酒进入公堂。

    于酒跪在大堂之上,抬头就是肃然的县官,他身后的海水朝日图上是一块“明镜高堂”的牌匾。

    他眼神闪了闪,整个人匍匐下去高声喊道:“罪人于酒叩见县官大人。”

    “带击鼓者陈秀丽上堂。”

    于酒起身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熟悉的脚步身从后而至,他猛的一个转头,陈秀丽扶着肚子立刻跪下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俯身。

    陈秀丽:“民妇有冤要伸。”

    “何事申冤?”县官声音深厚悠长,陈秀丽心颤了颤,想起黎初说的话,身侧的双手紧攥着布衣。

    陈秀丽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民妇为夫君于酒申冤,他并未杀害柳北。”

    柳北就是当日和于酒大打出手的人。

    县官:“有何证据?”

    “大人,民妇请求将鸳鸯楼的鸢鸢和鸯鸯姑娘带来。”陈秀丽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知道这一次一定不能输。

    身后看热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流连,这样如刀子一样的目光陈秀丽以前很害怕,现在她却挺起了胸膛,直视县官。

    县官一敲惊堂木,“带鸢鸢和鸯鸯上堂。”

    衙内很快就将人找来,日头渐大,陈秀丽一届妇人,肚子里还怀揣着孩子,就这样一直跪坐地上很快就撑不住头脑发昏,摇摇欲坠。

    可是她咬牙坚持着,县官眼睛极尖,立刻让衙内搬来一个板凳,准许她坐下。

    鸢鸢和鸯鸯这回都穿着差不多的常服,鸢鸢也不再是一脸妖娆风情的模样,她板着脸,乍一看和鸯鸯就仿佛是同一个人。

    门口逐渐热闹起来,低语声不断。

    黎初和吴印鹤还有宿筱在公堂之后的一个走道里,这里可以看见堂上所有的人。

    他们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鸢鸢和鸯鸯跪下,县官看向陈秀丽,“证据何在?”

    “证据就是她们这张脸!”陈秀丽厌恶地瞥了眼她们二人,扭头道。

    于酒突然开口,“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就是我杀的!”

    他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于酒身上,陈秀丽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秀丽:“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害柳北的?”

    她很快冷静下来,虽然气得脸颊发红,但还是逼着自己发问。

    于酒一愣,他道:“我是拿凳子将人砸死的。”

    “你放屁!”陈秀丽拿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不知道柳北是如何死的!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妓子了?”

    于酒呼吸乱了一瞬,那个百依百顺的妻子现在双眼猩红,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生吞了他。

    “我……柳北就是我杀的,我都认罪了,你还想怎么样!”

    陈秀丽:“我只是想还我丈夫一个清白。”

    陈秀丽扭头看向县官,她从凳子上下来一下就跪在地上,眼泪簌簌地落下,带着哭腔道:“大人,虽然民妇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但是任何事都是要讲证据的,他于酒连柳北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人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于酒气急败坏地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陈秀丽目光沉沉,“民妇请求将我的证人带上来。”

    宿筱:“黎姑娘……”

    黎初正了正身体,该她上场了。

    身后的两个衙内要带着黎初和吴印鹤上堂,吴印鹤还戴着那副漂亮的面具,突然她伸手横截在吴印鹤面前,低声道:“你别去。”

    他歪着脑袋。

    为什么?

    黎初:“除非你想把面具摘下来。”

    吴印鹤一顿,不能摘。

    他不知道这些人里是否会有吴肖然的人,也不晓得这里的县官认不认得“吴印鹤”这个人,毕竟现在“吴印鹤”篡位逼宫失败而逃。

    他不禁后背一凉,黎初怎么知道自己面具不能摘,她知道了?

    她这样聪明,说不定……

    黎初:“好好待着。”

    黎初跟着衙内进入到公堂,她跪下。

    门口一大堆看热闹的人中有人惊呼了一声,大家扭头看去,只见以为锦衣华服的夫人盯着堂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

    沈沁阳一把捂住她的嘴,沈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黎初,扭头以眼神示意沈沁阳。

    阿初怎么会在这儿?!

    沈沁阳低声道:“阿初不笨,她有自己的安排。”

    沈夫人狐疑地点点头。

    县官:“你说说证据。”

    黎初:“大人,我可否问二位姑娘几个问题?”

    县官点点头。

    黎初扭头看着她们。

    “鸯鸯姑娘,当天你是不是在花酒园唱戏?”

    鸯鸯点头。

    “唱的什么戏?”

    “《姊妹生恨》”

    “唱的是谁的戏份?”

    “妹妹的。”

    “那姐姐的戏份是谁唱的?”

    鸢鸢目露惊恐,她听到问题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阻止她,“不……”

    鸯鸯:“我姊姊……”

    黎初一下抓到了把柄,立刻乘胜追击逼问道:“当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晓得,当天鸢鸢姑娘可是一直在场的,若你们二人都去唱戏了,那当天众人眼皮底下的鸢鸢到底是谁!”

    这一下大家都如梦初醒,是啊……难不成有两个鸢鸢。

    鸯鸯懵了,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姐姐,鸢鸢跪坐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不是,当天我没有去唱戏,鸯鸯记错了罢了。”鸢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唱戏的时候大家都浓妆上场,她哪还分得清啊。”

    黎初却冷冷瞟了她一眼,“鸢鸢姑娘,等会儿我会问你的。”

    鸢鸢还想再说什么,县官警告地望了她一眼,她只好闭口不言。

    “唱戏之后你去了哪里?”

    “唱戏之后……我便回了房间。”被坑过一次的鸯鸯有些警惕,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开口。

    黎初呵笑一声,“当时命案已经发生,鸯鸯姑娘心态真好,这也能睡的下去。”

    她讥讽了一句,鸯鸯面色一白。

    问完了鸯鸯,黎初转头看向鸢鸢。

    比起鸯鸯,鸢鸢这个姐姐可是聪明不少,她眼里藏着几分慎重。

    “鸢鸢姑娘,当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鸢鸢:“当天晚上我拾掇好自己,丫鬟说于老板又来找我了,我就如往常一般下楼和于老板喝茶,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鸢鸢姑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讲重点就好。”

    “……”

    黎初:“当天你涂得什么脂粉?”

    鸢鸢一愣,她心里知道这是个陷进,她不想回答,可是县官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鸢鸢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记得了……”鸢鸢咽了口口水,避开她慑人的目光,“我每天涂得脂粉都不相同,这都多久的事情了我怎么会记得?”

    黎初:“大人,可否派人去鸢鸢和鸯鸯姑娘房间里将她们的妆奁带过来。”

    县官允了,他一挥手,一衙内点头,飞速从公堂之上离开。

    很快衙内便将妆奁带过来。

    门口的人看着这一幕,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问法让大家都迷惑了。

    “都拿来了,可以说了吧。”县官那双明亮的双眼仿佛已经看破了一切。

    黎初微微一笑,“仵作验尸的报告上清楚地写了,柳北死于中毒,而非后脑被砸,那并不是致命伤处。”

    县官并没问她是如何知道仵作的验尸报告的,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柳北死的当天和他亲密接触的除了于酒,就只有鸢鸢了吧。”黎初语气不急不缓,她突然看见走道里的吴印鹤露出半个脑袋,她眼神闪了闪,抿唇小弧度地笑了下。

    鸢鸢立刻反驳道:“当天柳北还和不少人喝了酒!”

    “是吗……”黎初哼笑,“那为什么整栋楼喝酒的人都无事,只有柳北中毒了?怎么,你的意思是柳北自己嘴里藏了毒?”

    鸢鸢:“我……”

    她一时间卡了壳,不知该怎么编下去,眼神闪躲。

    “啧啧,一个妓子,害人不浅呐!”

    “可不是嘛,平常就会勾引别人家男人,如今还干起害人的勾当来了。”

    “能耐挺大的嘛,不仅会爬别人的床呵呵。”

    外面的声音逐渐大起来,个个都在唾弃鸢鸢。

    唯有沈氏夫妇二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严肃地看着堂上咄咄逼人的黎初,她不再是温婉的大家闺秀,身上反而带着一股戾气。

    沈夫人攥着沈沁阳的袖子,沈沁阳抚了抚她的秀发。

    鸢鸢如芒在背,一时间她呼吸都乱了。

    县官给身旁的一个衙内投去一个眼神,衙内立刻到门前道:“肃静!”

    众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讪讪地看着他。

    鸢鸢看事情暴露,只好败下阵来,她一下子瘫软在地,眼里都是孤注一掷,她抬头看向县官,“我认罪,大人,我认罪!”

    于酒:“……”

    这怎么还一个接一个的认罪了?

    一旁的陈秀丽冷眼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在她看来,这些人不仅祸害别人的家庭,现在还闹出人命,罪大恶极!

    县官一拍惊堂木,“你认罪了?”

    鸢鸢跪地低头,低声道:“是,民女认罪,是我害的柳北。”

    黎初:“那你怎么投的毒?”

    她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我把毒藏在簪子里,趁着柳北没注意倒进他的酒里,这个毒发作的时间较长,所以我故意让于酒和柳北为我大打出手,然后嫁祸到于酒身上。”

    县官没说话,他并不断罪,只是微微扭头看向黎初。

    黎初将两个妆奁打开,“可是仵作的报告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本来还佝偻着的鸢鸢猛的立起来,双眼恶狠狠地瞪着黎初,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黎初觉得自己可以现在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柳北确实是被下毒毒死的,但是当天尸体被送来的时候,柳北的身上除了有酒气之外,还带着一股脂粉的味道。据鸳鸯楼的伙计说,当天柳北并未和什么同伴喝酒,他是直接去找的于酒,这样看来,能够接触他的除了鸢鸢就是于酒。”

    门口不知谁说了一句,“废话,人家自己都认罪了。”

    黎初耳朵动了动,她耳朵尖,扭头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她脸上没有表情,可莫名就让人脊背发凉,那人一下就被吓到了,不敢再说话。

    县官点点头。

    “可是……如果当天和于酒二人一起并不是鸢鸢呢?”黎初对着鸢鸢杀人般的眼神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她低声笑了笑。

    县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继续。”

    黎初:“柳北身上的脂粉是淡菊香,大人请看。”

    衙内将两份妆奁呈上,“鸢鸢从来不用淡菊香的脂粉,她用的脂粉香味浓郁扑鼻,让人一下就记住了。反观鸯鸯姑娘的,不仅有淡菊香的脂粉,她用的都是这种淡淡香气的脂粉。”

    “……”

    人群寂静了片刻,陡然就像是炸开了一般。

    什么意思?

    凶手不是鸢鸢?

    “鸯鸯姑娘,你能否解释一下柳北身上的香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鸯鸯:“……”

    她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姐姐。

    鸢鸢突然蹦起来,她像是一头发怒的小兽,猛的扑向黎初。

    黎初一时不妨被她扑倒在地,躲在走道的吴印鹤眼睛倏地睁大,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跑了出去。

    鸢鸢恨恨地掐着她的脖子,黎初仿佛能看见她眼里的大火,她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们?为什么!”

    “咳咳咳……”

    被夺走空气的感觉真的很不好,黎初两颊憋的涨红,她双眼突出。

    突然一道黑影蹿了出来,一计软绵绵的一脚将鸢鸢轻轻踢翻在低,吴印鹤心跳打鼓般疯狂地跳。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俯身将黎初扶起来。

    吴印鹤的手只能一遍又一遍在黎初眼前晃,虽然戴着面具,可是焦急地神情明晃晃的摆在那里,谁都看得出来。

    “衙内,拿下!”

    鸢鸢起身还想对她做什么,县官拧着眉沉声道。

    衙内立刻上去制服了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门口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鸢鸢就被制服,而黎初则窝在吴印鹤的怀中不停地咳。

    沈夫人下意识就要冲出人群,是沈沁阳理智尚在阻拦住了她。

    “阿初……”

    “雀雀,她没事。”

    黎初眼前黑黑白白,大家像是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晃荡,她眨了眨眼,才看清一只白嫩的手掌。

    她一下抓住那只手,哑声道:“没事儿。”

    吴印鹤从走道跑过来,就不可能再让他回去,黎初深吸一口气,捏着他的脖子让他跪下。

    吴印鹤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本皇子给一个小官下跪?

    你有病吧!

    本皇子什么身份啊!有失皇家颜面!

    黎初可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小九九,看他那一脸拒绝的样子,她咬牙逼迫他跪下,“别作死。”

    本皇子还是有骨气的!

    “不跪?打断你的腿!”

    吴印鹤眨眨眼麻溜地跪下。

    反正我现在也是通缉犯。

    他乖巧地看着黎初。

    黎初:贱骨头。

    等公堂上恢复了秩序,鸯鸯已是冷汗涔涔,特别是鸢鸢无能为力了。

    县官看了眼吴印鹤。

    黎初立刻开口,“这位是民女的弟弟,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

    县官:“面具摘下。”

    黎初:“大人,他得了传染病,所以我才给他戴的面具。”

    宿筱:“!”

    县官嫌弃地摇摇头,“衙内,将他带下去。”

    黎初给他使了个眼神,吴印鹤麻溜地跟着衙内一同离开。

    黎初跪好后继续哑声道:“大人,或许您该好好审问下鸯鸯姑娘为何要害柳北?据民女所知,鸯鸯姑娘和于酒是红颜知己,她为何要害于酒?民女百思不得其解。”

    鸯鸯摇头,“大人,我没有杀人啊大人!”

    “那为什么你让你姐姐扮作你去唱戏?你只会唱妹妹的角儿,只有鸢鸢两个角儿都能唱,怎么,方才你自己的话忘记了?”

    即使她声音微弱,但气势不低,咄咄逼人。

    鸯鸯气势减弱,她不敢直视黎初的眼睛,只会低头一个劲儿地说不知道不是我。

    黎初:“需要我帮你说说当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县官抬抬下巴,“你说。”

    “三月十七的那天,于老板收到一封来自鸯鸯的信件,说让于老板速来鸳鸯楼找她姐姐鸢鸢,她姐姐会把事情告诉他。”

    黎初顿了顿,瞟了眼陈秀丽,继续道:“于老板欣赏鸯鸯唱戏的本事,晚上也准时到了鸳鸯楼找到了鸢鸢,只是没想到他以为的鸢鸢并非真正的鸢鸢,而是鸯鸯本人。”

    “而那天在花酒园唱完整台戏的才是真正的鸢鸢,她们二人长相身段相似,况且唱戏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旁人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

    “于老板有没有认出鸯鸯我不知道,但是鸯鸯肯定是下毒了,这毒本来是给于老板下的,谁知道柳北横插一杠,意外被毒死。鸯鸯见事不对,故意挑起二人情绪,两人大打出手,柳北毒性发作,鸯鸯嫁祸给于老板。”

    黎初一口气说话,堂上鸦雀无声。

    门口的众人一时间也屏息凝神,唯恐听漏了一句就跟不上黎初的节奏。

    她的思路清晰,可是还是有人被绕进去了,一脸茫然地问身边人有听懂没有。

    县官:“……”

    “砰!”

    这一声惊堂木才是彻底惊醒了众人,县官咳了两声,“你有什么证据?”

    黎初从兜里到处一封信件,让衙内呈上,“这是于老板房内的信件,是为证据一。”

    “鸢鸢妆奁里的脂粉,是为证据二。”

    “大人你可以派人问花酒园的伙计,当天唱戏的人到底是谁,旁人忍不住,他们是一定知道的,此为证据三。”

    “有毒的那支簪子不知是否还在鸯鸯姑娘房中,但这三条证据足以定罪了。”

    走道的宿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震撼,她低头看了看昨天的那张纸,迷迷糊糊的还是没看懂上面写的什么。

    吴印鹤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她清瘦的背影。

    很快衙门就下令放了于酒,只是因为他阻碍公职人员办案——故意说自己是凶手——被罚了不少钱。

    而县官下令彻查,很快就找到了黎初所说的证据,一条不差,完美复述了当天鸯鸯的作案过程。

    至于鸢鸢为什么要害于酒,这谁也不知道。

    不过于酒被放了出来,沈沁阳就可以继续和他做生意了。

    当天被放出来,于酒和陈秀丽就要去找黎初表示感谢,黎初买通了一个乞丐蹲在于府门口。

    乞丐:“黎姑娘说善有善报,商队的人还在等着于老板呢。”

    于酒细细一想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大笑两声,给了小乞丐一块银子,立刻找人去联系沈沁阳要请商队的人吃饭。

    黎初这会儿正在客栈里补觉。

    她从昨天一早上就跟着吴印鹤出城找人,一路奔波,几乎没合眼。今天早上又去公堂上给人作证,筋疲力尽,出来后就和吴印鹤赶上客栈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楼下欢声笑语一片热闹,她站在楼梯口望了两眼,发现是于酒和陈秀丽。

    黎初捂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不打算下去,她拖着还有些疲惫的身体回房接着睡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睡得昏天黑地,一起来脑子发昏,晕晕乎乎的差点被脚塌绊了一跤。

    黎初扶住床沿才没有摔个屁股蹲。

    站起来清醒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沈夫人的声音。

    “阿初,醒了吗?”

    “醒啦。”黎初将自己脑袋上的呆毛缕下去,然后去给沈夫人开门。

    沈夫人手上端着晚饭,有荤有素有汤,还都是黎初喜欢的菜,她眼睛一亮,甜甜一笑,“谢谢沈夫人。”

    沈夫人嗔她一眼,“快吃吧,一回来就睡觉。”

    黎初接过餐盒将饭端进来,沈夫人还踟蹰在门口,她其实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怕黎初会不自在。

    黎初扭头,“沈夫人,今天的事您别担心,我心里都有数。”

    听到这话,沈夫人心里虽然还是担心,但松了一口气,她笑笑,“你先吃,等会儿去置办两身衣服,今天商队的伙计赶赶工,明天就可以走了。”

    说完沈夫人就先离开了。

    黎初坐下开始吃饭,没吃两口门口又有人敲门,只是这回不是沈夫人了。

    春回:“黎姑娘,外面有位宿姑娘找你。”

    宿筱?

    她愣了愣,放下筷子。

    开门只见春回一人,黎初问,“宿姑娘呢?”

    “在楼下。”

    “好,我找她上来。”

    黎初下楼在客栈门口见到了宿筱,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两人在客栈门口依偎着。

    她赶紧过去,“宿姑娘?”

    宿筱小脸通红,她双眼亮晶晶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她,“黎姑娘,我还有些事情不清楚,想问问和你一起的同伴。”

    “啊?哦。”黎初点点头,领着她上了二楼,将她带到了吴印鹤的门口。

    黎初:“小哑巴,出来。”

    她并未怀疑宿筱的话,还真以为她是有事找吴印鹤。

    房间里传来一点动静,黎初笑笑,“麻烦宿姑娘等一会儿了。”

    宿筱轻轻摇头,“黎姑娘,你不用陪我一起等的,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一听这话,黎初就不客气了,她的饭还没吃两口呢,转身就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一声吱呀声响起,紧接着是丫鬟急促的声音。

    “小姐,小姐!”

    宿筱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仰头看着吴印鹤。

    吴印鹤才刚醒没多久,一起来就听见黎初在门口叫他。

    迷迷糊糊的他又被脚塌给绊倒了,里衣的衣襟也不小心开叉了。

    坐在地上沉思了一会儿,他想,为什么黎初还没来催?

    她的脾气可没那么好。

    吴印鹤很快爬起来去开门,结果见到的不是黎初,而是……宿筱?

    本来还睡眼惺忪,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才微微瞪大了双眼。

    宿筱怎么会在这儿?

    宿筱呼吸急促,吴印鹤衣襟微开,露出脖颈处小片胸膛。

    他真的是很白,在走道下昏黄的灯光下也依旧白皙清澈。

    这一刻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而后迅速地跳动,宿筱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害羞地捂着胸口,想看他又不敢看。

    “我……”

    宿筱粉嫩的唇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吴印鹤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脖颈处,他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

    !

    救命!

    清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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