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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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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盛律例,皇子启蒙后需迁至皇子所居住。傅叡炀自记事起就觉得好像小时候的日子,都是同几个哥哥一道度过的。

    那时候的他是整个课堂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调皮的那个。

    夫子书卷上的信笔涂鸦,茶杯里的点点墨渍,坐垫旁乱爬的小虫,桩桩件件都没少得了他的手笔。

    每当夫子对他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几个哥哥是怎么做的呢?

    身为太子的大皇兄总是率先行礼向夫子请罪,说幼弟年幼不懂事,实乃无心之过;二皇兄则是一板一眼地请求夫子看在弟弟年幼的份上想要代为受过;而三皇兄虽然话不多,却总是会护在他身前。

    即便如今长大明白了更多,情谊不如从前了,但傅叡炀时不时还是会想起那段时日。

    再看看面前这个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的二皇兄,他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伸出手想拉住傅叡煜,傅叡炀的嗓音带着一丝哀求:“二皇兄,你现在有些不对劲,你先冷静再说。”

    可还未等他触及他的衣衫,就感觉被人不耐烦地一拍,手掌旋即泛起了红。

    “冷静?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你们一个只知儿女私情却还能当太子,一个明明是个废物还是会有人瞎了眼恭维。”

    “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话音刚落,傅叡煜就感觉耳旁一阵劲风呼啸而过。还未来得及反应,鼻尖就落下了两滴温热,一双腿也被这阵冲击撞得支撑不起这副身子,踉跄着往后倒。身后的书架应声而裂,残碎的木板同书籍同时坍塌而落。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至亲之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词眼,傅叡炀捏紧了拳站在殿中。

    捂住了自己的嘴,周娴将唇边的惊呼声咽下,上前握住了他还在颤抖的拳,妄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平复下来。

    殿内的动静惊动了在门口守着的护卫,踌躇着对视了好几眼,忌惮着之前圣上无诏不得入内的命令,担忧却不敢向前。

    不等他们犹豫出什么结果,又听见殿中传来阵阵尖叫,这下他们可不敢再耽搁,训练有素地破门而入。

    在见到殿中的混乱场景时,他们只觉明明打开了门,为何却见不到一丝光。

    日前提心吊胆地在圣上跟前伺候了许多时日,张太医终于是得了闲,紧绷着的神经在休沐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放松。

    因着信奉养生,张太医早早地就歇下了。

    然而还未等他进入梦乡,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周公的棋局里拉了出来。

    连忙起身换了太医院的官服,连绶带都未曾系好,他就被传话的内侍拖着进了宫。

    喘着粗气赶到宫中的时候,发现了好几个本也是休沐之日的太医同他一般衣衫凌乱着聚集。

    能有这样的阵仗,张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滴,直觉告诉他今晚注定不会是个平安夜。

    住在景和殿的宁嫔取出绣了一般的小孩子肚兜,寻了个通透的位置坐下。

    身侧的宫女每次见她这样,总要打趣一番:“二殿下的子嗣还不见影子呢,娘娘就这般忙活起来了。”

    宁嫔总是温柔地笑笑:“早些备着总是没差的。”

    接到消息的时候,那憨憨虎头上的“王”字才起了个头。

    被刺破的指尖还冒着血珠,拂过艳红色的料子立马就氤氲开来。

    晃了晃脑子,想要摆脱那阵阵嗡声,宁嫔重复着听到的话语:“你说二殿下刺伤了太子,将圣上气得昏迷不醒?”

    下头的人哆嗦着身子,也不敢再说话,只好点了点头。

    顾不得身后宫女的惊呼,宁嫔回过神来立马冲出了景和殿,连外衫都来不及披上一件,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圣上的寝殿。

    在见到戒备森严的乾元殿时,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也不在乎旁人会如何看到,哀求着守卫放她进去看看。

    哄哄闹闹的声音惊动了殿内的皇后,一夜未眠的她双眼红肿,发髻也歪得七零八落,同她往常端庄贤淑的模样大相径庭。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见到宁嫔的那一刹,她仿佛看见了血海深仇的敌人,扬起巴掌扇了过去,尖锐的护甲刺破了宁嫔的脸,一道血痕跃然于上。

    但宁嫔就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咚的一声跪在了皇后面前,哭着求她:“娘娘,娘娘!二殿下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会做那种伤害兄弟忤逆父皇的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啊娘娘。”

    “误会?本宫亲眼所见,何来误会?”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泪珠的女人,皇后觉得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愤怒了,“本宫就知道你们养的这些儿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想跟本宫抢。”

    “不可能!告诉你,不可能!你们谁都抢不走!”

    如今宫中已经乱得一团糟了,周娴真的不想再看见更多的岔子了,和方才接到消息匆匆进宫的姜如清一左一右,搀扶着还在念叨着“抢不走”的皇后进了内室坐下。

    因着对温柔的宁嫔有些许好感,周娴又让人替她端了一盏茶。

    想到方才二殿下的举动,面对宁嫔周娴也讲不出安慰的话,安排好后打算转身离去。

    “周小姐,”宁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她,“我能不能问问,煜儿如今在何处。”

    方才趁着众人不备,傅叡煜好似被魇住了般,捡起了摔裂的木板突袭,最终被傅叡炀一脚踢开,随后顷刻涌入的侍卫将他制住关押。

    想到傅叡煜的所作所为,周娴忍不住对宁嫔抱有一丝怜悯。

    不知道宁嫔在其中扮演的是个一无所知的母亲、还是同样有反心的同伙,周娴也不敢妄言,闪烁其词后寻了个借口离去。

    再次回到内室的时候,被自家侄女劝慰过的皇后已没有方才那般失控,但眉眼间掩饰不住疲惫。

    “太子那边,如何了?”嘶哑的声音像是铺满了石子的小路,让人膈应难安。

    太医院的一群人跪成一片,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娘娘的话,殿下如今已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余光瞥到皇后神色不虞,太医连汗滴落入眼中都不敢动,埋着头闭眼:“只不过太子气血两亏……”

    傅叡煜手中的木板自肝愈穴径直刺入傅叡煌的后背,锐利的木板边缘破开防护,直逼肝脏。太医拔木板的时候鲜血顺涌而出,整个室内弥漫着艳红色的血腥味。

    好在有胸骨的防护,利器未能刺穿整个肝脏。

    但太子此时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往后……

    在场的诸多太医里,没人敢向皇后说太子往后的时日只能每日靠药吊着才能过活,但也没人敢说出太子会大好的话。

    除非是大罗神仙来看,不然任人瞧了都会明白,太子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那…圣上呢?”

    从前圣上的身子都是由太医院领头的张太医来调养的,这次的胆子自然也是落在了他肩上。

    “圣上、圣上大病初愈又受了刺激急火攻心、若是熬不过今晚……”

    短短几个字的话语却不啻于是惊天轰雷,上次圣上骤然病倒,众人还能盼着有太子出来主持大局。

    可如今太子的身子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二皇子又不知犯了何罪被关押起来,即便不是忧心天下的重臣,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也不仅为大盛的将来感到担忧。

    而皇后的沉默更像是一把刺刀,悬在他们的头上不知何时会崩断那根绳索。

    太子伤势过重,来不及送回东宫医治,只得暂时安顿在乾元殿的偏殿里。

    甫一进殿,即便伺候的宫人早已将被鲜血侵染过的衣物拿出去处理了,苦涩的草药气息还是压不住那股血腥味。

    方才太过匆忙,为了避免有人趁此机会动歪心思,皇后将傅叡炀打发到了太子身边候着。

    见着母后忽然间多了些蹒跚的步伐,傅叡炀起身扶过她的手。

    床上之人惨白着一张脸,连手脚都比平时冰冷了许多,全无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

    明明不久前才为这个能够独当一方的儿子感到骄傲,如今却只能看他这般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往后还要终日靠着补药续命,皇后的心就像是在被浸了盐水的刀一片片凌迟。

    想到那些害了太子的罪魁祸首,皇后倒是恢复了些往日的冷静:“赵氏交代了吗?”

    “据赵氏言,她是前年同二殿、二皇子搭上线的。二皇子以帮她入东宫为诱,让她在东宫做内应。”

    “日前圣上有退位之心,二皇子坐不住了,设计欲给太子加个谋逆的罪名,待他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几年后再为太子平反。而赵氏则是盼着这样便可以让太子与右相嫡女的亲事作罢。”

    “然赵氏生了私心,不忍太子受这几年的牢狱之苦,违了和二皇子的约,擅自改了计划。”

    听到负责审讯的守卫回禀的结果,皇后忍不住嗤笑,转过头对着太子喃喃自语:“煌儿,瞧啊,这就是你拼死也要护着的女子啊。”

    那破罐子破摔的傅叡煜本是想对坏了他计划的赵青青痛下杀手的,她的傻煌儿却飞扑而上将那贱人护住了。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卑贱的女子死了便死了,为何还要搭上她的煌儿。

    一定是姓沈的那个贱人作祟!对,一定是的!她还在记恨当年圣上没护住她,这个赵青青一定是她派来蛊惑煌儿的妖精,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赵青青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怎么会和那个贱人有几分相似呢。

    觉察到母后的身子不自觉地在颤抖,傅叡炀有些担忧她熬了一夜熬坏了身子,让人熬了些安神的温胆汤,让姜如清送她回了永宁宫。

    乾元殿内这才算是少了那么些兵荒马乱的慌乱气息,太医们分为两拨候在正殿和偏殿门口,以备随时召见。

    傅叡炀依旧守在乾元殿,明明忙活了这么许久,却没有半分饥肠辘辘的感觉,眼皮沉重脑子却清醒万分,让他不住地回想起明明不到十二个时辰却像是过了好几年的昨日。

    拉过他的手,周娴没有任何言语,食指抚过他的每一根指节,摩挲着像是在安慰流浪街头的小猫崽。

    鼻头传来的酸涩感让傅叡炀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又发不出声,二人就这样依偎着沉默。

    过了好久,久到周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到说话的声响。

    “幼时二哥总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板正的那个。夫子罚抄书本,就连大哥都跟着我和三哥让小厮模仿着笔迹代抄。”

    “偏生二哥熬了整整一宿,第二日顶着乌青的眼同夫子认错,说还差的一遍明日定能补上。”

    “就是这样的二哥,如今背地里在大哥身边放内应,还谋划着大哥的位置。”

    “阿娴,你说,人总是会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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