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翌日一早。
周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沉沉地睡过一觉了,直至睁眼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身侧是还在沉睡中的傅叡炀,眉头有些轻皱,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觉得有些懵。
这是她的夫君,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是理所当然的事,这都是早晚的事。
可直觉告诉她,她和傅叡炀不过是强行凑在一起的,傅叡炀对她来说最多算得上是个说过几句心里话的朋友,她有些排斥这样的感觉。
为了不惊醒旁边的人,周娴蹑手蹑脚地起了身,想要逃离这充斥着怪异气氛的现场。
殊不知她刚刚一起身,准备小心翼翼地从床尾挪下去,身旁的这个男人就被这阵动静给惊醒了。
吓得周娴一个身形不稳,就撞上傅叡炀的胸膛。
傅叡炀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同床共枕,自然睡得没那么沉。
他此刻正睡眼朦胧,挣扎着微微眯了个缝,倏地一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回过神来就见自己面前有一张熟悉的脸。
两人此刻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呼吸交缠着,周娴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傅叡炀哑着嗓子,像是呓语一般:“早。”
周娴愣住了,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不该回一句话。
但是傅叡炀也没让她怎样,看了她两眼后,像是撑不住一般,又歪着头睡了过去。
周娴觉得气氛更加怪异了。
看来不管有没有和梁家的这层渊源,都要尽快离开这里了,若是再让她这么和傅叡炀共处一室,只怕会尴尬地当场去世。
待她心不在焉地用完早膳后,傅叡炀才匆匆起了身。
周娴见他没有提及之前的事,心下更加确定了他当时是在做梦的想法,自然是不会去提起这尴尬的话题的,只想埋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之后,傅叡炀带着周娴向梁硕辞了行。
“昨日多谢梁老先生收留,本殿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梁硕自然是高兴万分,自从出了小女儿梁怀秋那件事后,他听到有从大都来的人都觉得有些头疼,况且他一直觉得这四皇子好端端的来他家借宿这件事有些蹊跷,让他一直提着胆子。
可他身后的梁老夫人倒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四皇子妃让她觉得亲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
梁府一家子执意要将傅叡炀和周娴送到门口,梁硕是觉得要亲眼见着这天潢贵胄之人离开了才安心,而梁老夫人是觉得有些不舍。
临了门口,周娴突然笑意盈盈地对梁老夫人道了别:“多谢老夫人这一日的款待,若是两位哪日到了大都,不妨来四皇子府一叙。”
说罢,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若是不便,也可到我娘家歇歇脚。”
言辞里尽是体贴之意,像是担心两位老人碍于皇家威严不便上门。
梁老夫人虽不会再去大都那个地方,但是也笑着应了:“四皇子妃抬爱了,若有缘再见,别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上门叨扰了。”
傅叡炀静静地看着周娴,像是有点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周娴抬眸,嘴角还留有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梁硕夫妻俩觉得浑身一寒:“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与梁老先生和老夫人第一次见,却觉得好像本就该认识一样。”
“想来是因为我娘也姓梁吧。”
梁硕听闻周娴母家姓梁,又住在大都,下意识觉得眉心一跳。
这心里有了些别的想法,再打量起周娴的时候就觉得这般相貌有些莫名的熟悉。
偏生周娴分外热情,似乎是怕两位老人寻不得路般,尽心尽力地说道:“二位若是到了大都,差人去城北的定国公府报个信就行,自会有人替我好好款待二位。”
周娴说完后,笑着看了看两位老人有些微微发抖的手,转身上了马车,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傅叡炀旁观完整场戏,用舌尖抵了抵腮,觉得有些好笑,对梁硕夫妻俩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告辞后跟着上了车。
此时马车上只有周娴和傅叡炀二人。
周娴刻意将目光瞥向别处,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
但就算这样,也总能瞄见傅叡炀带着笑意的审视,让她觉得不自在。
于是她决定主动出击,破罐子破摔:“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吧。”
傅叡炀不言,只笑着看着她。
那笑让周娴觉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知晓我是他们的外孙女,无论他们知晓之后是会懊恼会后悔还是会觉得厌恶,都跟我没关系,总归是要让他们不好过的,反正他们不好过我就好过。”
周娴咬了咬下唇,像个赌气的孩子般说着任性的话:“谁让他们不认我的,我娘做错事他们不认我能理解,可是我什么都没错。”
“为了面子便连亲情也不顾,既然这面子这般值钱,那我不得替自己挣回来。”
傅叡炀见周娴这样子,只觉可爱,笑出了声:“对,没错,就是要这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好。”
周娴不知道傅叡炀是不是在故意说反话,边观察着他的神色边说:“可是,许嬷嬷曾说这么任性不是好事,锱铢必较不是聪慧女子所为……”
周娴说着说着,停了话。
提及许嬷嬷,她想起来临城前,傅叡炀说的那番话。
“我府中没有许嬷嬷,往后也没有许嬷嬷。”
周娴心中一颤,之前没能明白这话中深意,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傅叡炀这是在告诉她,往后在他面前不用端着,不用再拿捏那些许嬷嬷教她的做派,她可以做她想做的。
这么一想,好像傅叡炀一直都在帮她,她想去青楼,想骑马,想来临城,都是傅叡炀带她去的。
不嫌她吵闹,也不嫌她麻烦,更不会嫌她不端庄。
傅叡炀好像真的,是个好人。
傅叡炀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不屑地接过了她的话:“都是你们这些酸腐的深闺大小姐才会这么想,做事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的,磨磨唧唧的让人见着就难受。还有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万一十年之后你的仇人都入土了呢?没本事的人才会等十年,有本事的直接当下就会把……”
傅叡炀还在絮絮叨叨的给周娴灌输自己的人生信条,忽然见着旁边的周娴递过来一块精致的糕点,像是从梁府带出来的。
他不知这是何意,看了眼周娴,就看见周娴的眼神与以往有些不同。
放下了所有的防备,真诚又诚恳。
“四殿下,谢谢你。”
这丫头,真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马车在官道上驰行着,很快就到了距临城最近的一个繁华大城市——礼州。
临城想见的人见了,想报的仇也报了,既然周娴想去外头玩玩,那傅叡炀自然是要带她好好玩玩的。
礼州有着整个大盛最大的货运码头,每日来往的商船不计其数,为了便利,很多商人就选择了居家搬迁到礼州。
因着便利的运输,在这里能看到天南地北的各种新鲜玩意儿,再加上气候宜人,时常也吸引了一些达官贵人前来小住。
与闭塞的临城不同的是,这里更热闹,更能吸引热爱游山玩水的旅人。
傅叡炀吩咐清风将马车停在了礼州最大的客栈门口。
卸下心防的周娴眼里全是这人声鼎沸的热闹,没注意到傅叡炀伸出的手,径直跳下了马车,更没看到他神情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些大客栈的掌柜日日见着人来人往的景象,早就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自打两人进门,他就像是听见了银子进口袋的声音。
“两位贵客这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傅叡炀轻车熟路地吩咐了下去:“让小二给我的马喂最好的饲料,再给我们开……”
昨日紧贴着墙壁入睡的周娴自然是不想再受那种苦了,对着掌柜脱口而出:“再给我们兄妹开两间上房。”
说完还欲盖弥彰地侧过头望着傅叡炀:“对吗?哥哥。”
傅叡炀只觉什么东西在他周身走了一遭,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他本也没打算开一间房,此刻只觉平白无故赚到了一声“哥哥”。
定了定神,傅叡炀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答应。
那掌柜识人无数,当然看出来了这两人定然不是兄妹关系,但他也不点破,毕竟能赚两间房钱何乐而不为。
“两位真是好眼光,咱这可是整个礼州最好的客栈了,不过可惜了,两位若是早个几日来礼州,还能赶上这花灯节。”
周娴从未见过花灯节,自然是向往的。
眼下这花灯节落空了,她不免觉得有些失落,无处发泄的她只好把气撒在了傅叡炀的身上:“都怪你,非要在临城住上一日。”
傅叡炀对这无理取闹也不恼,当下反驳了回去:“那不是你想去梁家看看吗。”
“我没想去看看啊,只想打听打听,是你要去梁家借宿的。”
傅叡炀这才想起他去梁家的本意是想看看那个梁三公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梁不说话。
那人精般的掌柜见了这架势,便知晓只要哄着这个姑娘就行了:“这位小姐别气,这个花灯节又不是只开那一日,若是您和哥哥在咱们这礼州小住上个五六日,又能见到那万人空巷的盛景了。”
傅叡炀这算是明白了,这花灯节,怕不是这礼州管事为了招揽游客办的,骗的就是周娴这在没见过世面的,根本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周娴也不辜负傅叡炀对她的评价,当下就动了心。
她还体贴地顾忌到了不能在外暴露傅叡炀的名字,此刻两人是兄妹的关系。
照着往日里自己与大哥哥相处的方式,周娴拉着傅叡炀的袖口晃了晃,眼神里尽是祈求:“哥哥,咱们在礼州多住些时日可好?”
这般娇俏,傅叡炀只觉浑身一麻,哪里还敢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