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3章
风烟俱静，紧闭着的乌黑城门掩映在了黑夜中。当吊桥被吊起、刘长柏走上城墙之上时，那队来历不明的疾行军已经到了城门下。
“来者何人？”一侍卫向城下军队喊道。
军队被拦在护城河外，马匹方经奔波，此时还处于躁动中，均嘶鸣喘气，嘈杂异常，回话的人语气却出乎意料的从容冷静。
“来人顾休蔚、徐若木，奉圣上之命，前来助祁丰御敌。”
刘长柏站在城墙之上的暗处，他看不清城下人的面孔，但切切实实听到了那句“奉圣上之命”。
侍卫不知作何反应，小声向刘长柏重复道：“将军，那人说他们是奉圣上的命令来助我们御敌的。”刘长柏眼皮一跳，回过神来，说道：“问他们虎符在哪儿。”
侍卫喊道：“可有虎符？”
城下人扯了扯缰绳，烦躁的马匹终于安静下来。
“有，不仅有虎符，还有圣上的亲笔御信。”
三千骑兵，带着虎符和皇上的信物，皇上这是要……夺他的帅？刘长柏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他故作镇定的走下城墙，命人打开了城门，吊桥缓缓落下，一行士兵拿着火把迅速通过吊桥。
火光照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刘长柏猛然看到徐烨启正站在对面人群当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顾蕴翻身下马，走到刘长柏面前，见刘长柏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便轻声提醒道：“刘将军，虎符在此，烦请将军过目。”
刘长柏的目光由对面军队处挪开，看向顾蕴手中的虎符，顾蕴问道：“现在可否允许我们进城？”
房门紧闭着，军师和刘长柏还有两名副将坐在一侧，顾蕴和徐檀灵坐在另一侧，皇帝的信已经被祁丰将帅们轮流着读了一遍，此时摊放在军师旁边的桌子上。
顾蕴道：“皇帝的旨意，想必诸位将帅已经明了，若木将在接下来与匈奴的战役中为帅，祁丰之役结束，将帅之位便会归还于刘将军。但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诸位的全力配合。”
两名副将并非心直口快之人，虽然觉得此事颇为荒谬，但刘长柏还未发表意见，他们便也默不作声的等着。
刘长柏开口，问的却是徐檀灵的身世。
“不知这位若木将军，生父何人，师出何门？”
自从进入房间坐定之后，刘长柏便一直打量着徐檀灵，徐檀灵知道刘长柏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世。他坦然的看向刘长柏，道：“皇上的旨意，与若木的身世并无关系。”
这所谓的若木，面相与徐烨启有八分相像，浑身上下的气质却相差极大——徐烨启气质是刚毅中透着随和，此人的谈吐举动却渗着冷淡疏离。刘长柏微微一愣，笑了起来，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屋门，屋内的人目光均追随着他。
屋门一开，凉风吹了进来，刘长柏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还未淡去，道：“自徐烨启将军权势没落，老夫便被朝廷发配到了祁丰。”
他将身子挪开，让出了视野，此时天色已晚，但依旧能辨识出蛰伏在城外延绵不绝的青山轮廓，刘长柏继续说道：“祁丰乃千古军事重镇，祁丰一破，覆狼关的防守若再出差错，中原对于匈奴而言就如同囊中之物。”
接下来的话刘长柏没有明说，但徐檀灵已经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他站起身来，走到刘长柏的身边，说道：“刘将军守护祁丰数十年，要求将军在匈奴进犯前夜将祁丰军民的身家性命交付于我们，这听起来的确十分荒谬。”
刘长柏看向他：“而且你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世，这点实在令老夫不安，为何？你知道你的身世对于说服我们配合你这件事是有利的。”
徐檀灵挪开目光，刘长柏突然闻到了一种从未闻过的香气。徐檀灵看着远处的青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刘将军，我们从未想过要说服你。”
刘长柏皱起眉头，徐檀灵继续道：“圣旨已到，祁丰上下应依旨办事。若木不知道，将军所言‘说服’是何意思。”
徐檀灵的语气冷静，话语意味不明，刘长柏听着他的话，闻着那股陌生的气味，一时间竟觉得手脚冰冷、寒气逼人。
他靠近徐檀灵，发起狠来，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是哪一党派的人？冯朔还是李青？”
徐檀灵看向他，面色平静，嘴角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们是皇上的人。”
刘长柏心下一沉，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问道：“若我拒不接旨呢？”
徐檀灵依旧从容的回道：“违抗圣命者，入大狱。”
刘长柏气极反笑，道：“入大狱？若祁丰上下守城士兵均不肯听你的命令呢，所有人都入狱吗？那何人上战场为你作战？”
徐檀灵道：“此役我不会让刘将军的一兵一卒上战场。”
听闻此话，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刘长柏想去拔剑，但他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身后，副将和军师也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无法直起身来。刘长柏气得骂道：“你绝不是烨启的子嗣！”
顾蕴走过来，看着刘长柏，蹙眉问徐檀灵：“你说你能顺利应付他们的，这就是你的办法？”
徐檀灵看向他：“我本来也不想让他们参与。”
顾蕴命令自己的侍卫将已经不省人事的刘长柏抬回椅子上，他们原本的计划并没有如此偏激，虽然他们是打算在刘长柏拒接圣旨时将其逮捕入狱，但并没有打算对他用药。
顾蕴看着徐檀灵，现在才意识到徐檀灵真的变了。他变得易怒、极端，顾蕴不知道自己最后还能不能牵制住徐檀灵。他甚至有些心寒，因为他不知道徐檀灵什么时候给他和一旁的侍卫服的解药。
“刘长柏的什么话激怒了你？”顾蕴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徐檀灵看向他，淡淡道：“他没有激怒我。”
顾蕴不信，觉得徐檀灵只是在敷衍他，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刘长柏说的那句“你的身世可以帮你”激怒了徐檀灵。
“自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可能答应配合。”徐檀灵解释道，他看向刘长柏，后者即便处于昏迷中，眉头仍然紧皱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
“刘长柏和我父亲、我师”徐檀灵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改口道，“和沈子渊曾经属于同一党派，他与沈子渊的立场不会相差太多。一旦我们表明此役所用战法，他会在我们动手之前将我们囚禁起来。”
顾蕴沉默着，徐檀灵继续道：“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徐檀灵本以为朝廷内反对他们的官员，还有沈岱等人会派人提前向刘长柏通气，在他们进城之时就采取措施——杀了他们一行人也罢、将他们一直关在城门之外也罢，总之会在一开始时就阻挠他们，但现在看来，刘长柏并没有取得朝廷传来的任何消息。
徐檀灵皱了皱眉头：“我怀疑，有人切断了刘长柏和朝廷官员的联系。”
顾蕴反应过来：“的确，朝廷里除了皇帝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我们。”他意识到什么，看向徐檀灵，徐檀灵点点头，“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就打算采取强硬的手段，如果刚才他们将我们拦在城外，现在倒下的就不止他们四人。”
顾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休蔚。”徐檀灵唤了一声他的字：“你也看到了，这条路荆棘丛生，并非正途。接下来我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顿了顿，徐檀灵吸了口气，继续道，“到目前为止，你的作为并无出格之处，还有退路可走。”
顾蕴一愣，目光柔和下来：“何谓正途？何谓退路？朝廷上的‘名门正派’，哪个又不是机关算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他走近徐檀灵，轻声说道：“你说刘长柏没有激怒你，但我知道，你只有在情绪大起大落时身上才有那股药香散出。”
见徐檀灵愣神，顾蕴笑了笑：“方才他的话我也听到了，这些人自以为是，以人情和成见作为筹码和原则，我也十分厌恶。”他看向徐檀灵，“但没有办法，这个朝代到了如今，大权已经被巨室瓜分殆尽，整个机制如同死水一般、泛不起什么波澜了，底层人拼命赢得的功勋抵不过这些人口中的人情。若木，”顾蕴看着他，眼里似有光芒，“你也应该清楚，终我在官场摸爬滚打一生，能到达的位置绝不会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因为这个机制已经腐朽了。我追随辅佐你，是因为我自己的野心，而并非出自对你的私心，我们算是各取所需，所以你不必因为将我牵扯其中而觉得内疚。”
徐檀灵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说道：“以后重要的决策，我会与你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