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6章
沈岱闭上眼睛，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顾蕴连忙为他端来一杯茶，沈岱没有接过，说道：“内鬼其实不难找出，这一次行动知道内幕的，只有你们三人、季玉、李青、段阔，还有我。”
顾蕴知道在沈岱眼中自己有嫌疑，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岱依旧看着他，他看上去面目温润，身上的气质却十分清冷，这股清冷之气与徐檀灵身上的不同，徐檀灵的只有清冷疏离，而沈岱的清冷之中则带有一股压迫感。他说道：“救活若木，我就认为你是清白的。”
听闻此话，顾蕴才意识到了沈岱此时心底的无助。他看着沈岱血丝密布的眼睛，神情认真道：“沈岱学士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徐檀灵困在了噩梦之中。
“檀灵，檀灵！”
嘶哑的声音在徐檀灵的耳边一遍遍响起，他想要捂住耳朵，一抬手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剑，是鸿裁。
季经考的鸿裁。
徐檀灵痛苦的从地上爬起来，季经考的声音从谷底传来，徐檀灵双腿发软，趔趄着跑到悬崖边上，大声喊道：“季兰，你在哪？”
“我就在这儿。”
季经考的声音突然从耳后响起，徐檀灵回头，看到季经考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笑起来竟格外的温柔。
徐檀灵脸上有泪水流下，喃喃道：“原来你在这儿。”
季经考依旧淡淡的微笑着，点点头，俯下身去擦净徐檀灵脸上的泪水。徐檀灵将手中的鸿裁交给季经考，季经考看了看那把剑，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剑。”说完这句话，他也跪坐在悬崖旁边，用手指向谷底，“我的剑在那儿。”
徐檀灵茫然的看着季经考，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指向望去。突然，他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在无限的放大、放大，直到谷底的所有细节都被他尽收眼底。
徐檀灵看到季经考的尸体被一株细小尖锐的树枝刺穿着挂在树上，他的一条腿已经折断，露出了森森白骨。
徐檀灵不受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张大嘴巴，却完全无法呼吸。突然，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徐檀灵的眼睛被人捂住，那人道：“我这样子太丑，檀灵你别看。”
徐檀灵凄厉的喊了一声“季兰”，挥手抓住了一片空无。
顾蕴听到徐檀灵的喊声，急忙跑进屋里查看。只见徐檀灵双目紧闭，手臂却抬起来，如溺水的人一般无助的在空中胡乱划着。顾蕴急忙跪在床边拍着徐檀灵的脸想要将他从梦魇中叫醒。
徐檀灵仍是没有醒来，嘴里却有鲜血吐出。
顾蕴起身，沈岱这时也闻声赶了进来。顾蕴看着沈岱，严肃道：“他不能从梦魇中清醒，再这样下去会被口中的污血堵得窒息的。”
沈岱走近徐檀灵，叫道：“檀灵，师父在这儿，师父知道你受了苦，你醒来看看师父。”
徐檀灵仍旧没有醒来，却在听见沈岱的声音之后安静了下来。
两日过后，去请敛一士的人回来了，人没请来，但捎来了敛一士的一剂药方和一封信。
“大人，敛先生身体不适，已经无法下山，更不宜舟车劳顿。”
这一点顾蕴也考虑到了，所以他还让那人带去了自己写的一封信，信上描述了徐檀灵的症状还有那些山贼的死状。
“这剂药方，先生托我转交给您，说是也许对徐大人的病有利。还有这封信，先生叮嘱我一定要您一人亲自拆读。”
顾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了看那药方，居然是安神散的药方。他叹口气，看来这次徐檀灵能不能醒来，完全靠自己的意志了。
再拆开那封信，信上如是写道：
休蔚亲启：
汝所述贼之死状甚蹊跷，概毒发而亡。灵若醒，细索来龙去脉。
信读完，他将信叠起烧毁于烛火中。敛一士居然也不知道那是何毒。
经过了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魏捷终于到了程周的驻地，他的驻地名为六弦塞，是景州的附属要塞，景州富饶，虽然地处南方，没有匈奴侵扰，但近几年盗贼蜂起，因此也有重兵把守。
六弦塞的城门口有许多士兵，正对过往的百姓进行搜身盘问。
“你，下马。”那士兵指挥着魏捷。
魏捷没有从马上下来，冷声道：“我要见你们的将军，去派人将他叫来。”
此话出口，那士兵神色一变，魏捷看在眼里，没有说话，那士兵恢复神色后道：“你是何人，将军是你说见就见的？”
魏捷从马上下来，替那士兵整理了一下甲衣，道：“我是何人，也是你这种贱民能问的？”
那士兵拳头握紧，却是个害怕畏缩的姿态，魏捷道：“我问你最后一遍，程周呢？”
一旁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没有穿兵服，劝道：“这位大人，将军正在城内整顿军队，恐怕得到晌午才能有空，不如大人和小人先去知府处等他？”
魏捷不屑的冷笑了声，又跨上马：“不急，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人颇显尴尬的笑了笑，过来便要牵魏捷的马：“大人面相不凡，一定是身居高位，好不容易来了趟景州，我们怎能怠慢。”
魏捷拔剑，指向那人的脸：“你敢动我的马，我便挖了你的眼。”
那人缩回手，又笑了笑：“刀剑无情，大人可不要开玩笑啊。”
魏捷知道此地恐怕已生变故，他留在此处也有危险，一个计谋浮上心头，他道：“我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个酒馆，你知道那个酒馆吗？”
那人点头“小的知道，就在那拐弯的地方。”
魏捷道：“不错，我就在那处等他。”
说罢，他便调转马头，向酒馆走去。
那人嘴角的笑意掉了下来，冷着声对一旁的士兵说道：“带上几个人。”他的眼睛中透出狠厉，“决不能让他离开景州。”
魏捷来到酒馆之后，向店家要了一个房间，什么也没吃就进房休息了。他的马匹被拴在门外，那几个士兵看到马匹，心里的石头落下地来——马匹在这儿，人便没有走。
“你在这儿守着马，我和阿双进去找他。你俩在前门和后窗处守着，别让他跑了。”
几人开始行动，店家见两个士兵冲进店里，急忙迎过来：“二位官爷来喝酒？”
两人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遍，没有看到那人，便问道：“马棚里那匹马的主人在哪儿？”
店家指了指楼上：“上面客房呢，怎么了？”
“哪间房？”
“就中间那个。”
两人刚进酒馆时，里面吃饭的百姓便都停下来看着他们的举动，这时他们急忙向楼上跑去，仿佛有要事发生，百姓们骚乱起来，赶紧放下银两，向门口跑去，有的人连银两也没放，也浑水摸鱼的跑向门口，店家喊道：“结了账再走啊。”
酒馆里混乱不堪，那两个士兵撞开魏捷的门，只见里面水汽缭绕，似乎正有人在沐浴。
屏风被推开，木桶里坐着一个人，没有穿外衣，头却歪在一旁，那士兵将他的头转过来，跟在后面的小二叫了一声：“小六！”
两人心下一沉，反应过来魏捷穿着店里小二的衣服已经跑了。他们急忙下楼，跑到门口，只见门外马棚处围着一群百姓，两人扒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守在前门的两人已经被割了喉，鲜血喷了半墙，而马匹已经不见。
徐檀灵依旧在噩梦之中。
季经考要求他给自己针灸，徐檀灵莫名觉得很累，眼睛都几乎看不清，但还是没有拒绝。
一针扎下，季经考突然间捂住胸口，转过身来看他：“好，好痛啊，你扎了我的什么穴位？”
徐檀灵手还在半空中，茫然的看着他，扎了什么穴位？他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季经考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淌下来“你……扎了我的死穴！”
徐檀灵一脸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
季经考突然没有动静，直直的向地上栽去。
这时徐檀灵已经是瘫坐在地，他失神的看着季经考的身体，一瞬间泪流满面。
房间里飘过一阵诡异的香气。徐檀灵颤抖着手将季经考的身体扶起来，声音喑哑道：“季兰，你别死。我，我没有动你的死穴啊。”
他捧着季经考的脸，自言自语道：“你相信我，我没有扎你的死穴。”
季经考仍旧紧闭着眼睛，徐檀灵想到什么，放开了季经考，季经考的头毫无生气的垂落下去，磕在徐檀灵的腿上。
徐檀灵好似提线木偶，声音里也没有了活力，他痴痴的看着正前方，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没有扎你的死穴，死穴不在背上——这不是真的，我是在梦里。”
垂落于徐檀灵腿上的季经考突然狞笑着抬起头来：“你终于发现了。”
徐檀灵仍旧满面泪痕，问道：“季兰你恨不恨我，你若恨我，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季经考冷笑一声：“我自然恨你，你别忘了是谁害得我掉下了悬崖。”
徐檀灵痛苦的闭上眼睛，季经考凄厉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我恨你，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快点离开这儿，别烦我。”
徐檀灵吐出一口污血，终于彻底醒来。
“季兰呢？”
顾蕴为徐檀灵擦去嘴角的血迹，道：“我们还在找他。”
徐檀灵闻此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喃喃说道：“他坠崖了，你一定要找到他……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顾蕴心下一沉，其实他对季经考遭遇不测早已有了预感，只能安慰道：“好，我们派去的人一定会找到他。这不怪你。那群山贼的背景并不简单，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
徐檀灵额上头发已被汗水浸湿，说道：“金仇拓，害我们的人是金仇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