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2章
正玩闹间,林木掩映之中又走出一人,季经考连忙游到一个大石头后躲了起来,看清来人后,荣椿问道:“顾蕴,你也来这里避暑?”
顾蕴身着雪白薄衫,手里正拿着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洗墨”扇,一派风流儒雅之气,就连波光粼粼的湖水在他面前都仿佛屏起了气息,泛起的微澜都少了许多。
顾蕴笑道:“我来喝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受徐檀灵之邀前来的。
季经考一见是男子,就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在湖里游了起来。
徐檀灵坐在岸边的一棵树下,顾蕴也跟了过去,徐檀灵看着他笑道:“我昨天邀你你不来,现在却食言,茶没有你的,我连杯子都没有多带。”
顾蕴道:“茶没我的,阴凉总能分我一份吧。我看这山上凉快得很,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说话间顾蕴拿起徐檀灵带来的茶具,细细的看了一番,道:“一潭清湖,两三冰瓜,一树阴凉,再加上这清香的茶,这是现在最让我情动的事情。”
徐檀灵看着他,感慨道:“这都是天机所赐。”
顾蕴看向徐檀灵,笑道:“我常认为人各有心境,但两心若是为同一事物动心,这就是所谓的两心相映。”
徐檀灵看着他,顾蕴继续问道:“檀灵,方才我说的那些,你觉得动心吗?”
相处了短短的几周,徐檀灵已经多次领略了顾蕴对这种话信手拈来的本事,顾蕴这厮,看起来就自带邪气,他虽然不像敛一士那么自负,但是接触之后发现其说话做事都独具一格。徐檀灵面不改色道:“让人身心舒畅、赏心悦目的事物自然令人动心。”
顾蕴听见徐檀灵的回答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在府里逗下人时就是这种说辞,最开始时丫鬟和年纪小一点的门童听见这种话还害羞的红一下脸蛋,后来听得耳朵出了茧,要么他还没说完就打断他,要么就直接无视他走掉,徐檀灵是他好久以来碰到的第一个会认真接他话的人,顾蕴发现徐檀灵还真有点好玩儿。
这边季经考受不了王醇墨嘀咕,终于上岸穿了衣服,然后开始指挥王醇墨捉鱼。荣椿靠在岸边的石头上闭目养神,顾蕴笑罢,看向他们,问徐檀灵道:“你说,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不是也是几个不学无术、只顾自己吃喝玩乐的纨绔?”
徐檀灵点了点头,说道:“城外兵荒马乱,城内却有着‘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乐景,这是一种罪过。”
顾蕴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也是天机所赐的。”
徐檀灵看向顾蕴,没有再说话。
徐檀灵不自觉的睡着了,再睁眼时,太阳已经西斜,淡淡的一轮月亮挂在了树梢上。
他醒时身上还披着顾蕴的外衣,顾蕴见他醒来,笑道:“不用谢我,你的茶我帮你喝了。”
徐檀灵揉了揉眉心,看到季经考等人正在生火烤鱼,问道:“我怎么睡得这么死,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顾蕴笑着看他,徐檀灵问:“你是不是点了我的什么穴位?”
顾蕴依旧笑着算是默认,徐檀灵将衣服递给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从没见过别人烤鱼,于是走上前去观看。
鱼肉的鲜香已经溢满空气,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着,荣椿见徐檀灵走过来,笑着道:“檀灵你终于醒了。”
徐檀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季经考道:“是不是被我们的烤鱼给香醒的?”
徐檀灵老实回道:“那倒不是。”
王醇墨暗笑起来,季经考瞪了王醇墨一眼:“再笑只给你吃鱼尾巴。”
好风如水,明月如霜,万灵山上的夜晚并不寂静,四下小虫的鸣声不断,湖里也不时传来鱼拍打水面的动静。但细碎的嘈杂中总有真正的寂静,此时万灵山的寂静在月光里。
季经考躺在草地上赏月,他手指上挑着一块玉佩的佩绳打转,突然说道:“这里的月色是温柔乡,搞得我浑身酥软软的。”
荣椿笑道:“你怕是白天在湖里泡久了。”
季经考起身,异常认真道:“荣椿,你想不想见识一下边疆的月色?”
荣椿闻此眼里也流露出别样的情感,他道:“大男儿志在四方,我当然想去见识一番。”
季经考又躺下去,道:“听兄长说,大漠里的月色有股寒意,比起那里,这里果真只能算是温柔乡。”
其他人没有再说话,任哪个男子都有关乎战场的情怀,徐檀灵无数次梦到极北之地,梦到边关之城,他的梦里有萧瑟的笛声,有泛着银光的盔甲,有卷起风沙自地而起的狂风,但从来没有梦到过一兵一卒。
静默了片刻,王醇墨提议吟诗,季经考抢先说道:“我先来念一首绝句。”顿了一下,季经考清了清嗓子,道:
“清辉未减宿星白,点点杨花次第开。
十里长风祈玉兔,半城月色入君怀。”
众人拍手称赞,荣椿道:“这是谁的绝句?”
季经考笑道:“这是大诗人季经考写的。”
荣椿道:“你可以啊,‘半城月色入君怀’,这句太有意境了。倘若将‘半城’换做‘满城’,就觉得欠缺了些风雅。”
季经考得意道:“我自然是不贪心,别说满城的月色我不敢求,就连半城的月色我也是要赠给别人的。”
王醇墨笑着问道:“谁啊?”
季经考闭上眼睛,笑道:“当然是赠给万灵山凿鲤室里的人。”
说罢季经考看向徐檀灵,认真说道:“檀灵,帮我把这首诗念给你的师父听。”
徐檀灵看着季经考,那人一向泼皮无赖,此时却一脸认真,眼中透出的光竟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徐檀灵一愣,本应立刻拒绝的他竟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徐檀灵跟随着顾蕴认识了许多药草,还习得了一些新的穴位。这时他已经被调离了监草司,接替了王醇墨在大理寺的职位。
大理寺整理卷宗的活计枯燥繁杂,但好就好在无人打扰,徐檀灵经常早上便将当日的卷宗整理完毕,然后便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独自一人安静读书。他读的书大多是顾蕴带给他的医书,这些医书都是敛一士的藏书,而敛一士是个极挑剔的人,他的藏书大多质量上乘,内容详实,因此徐檀灵如获至宝,读起来经常会废寝忘食。
季经考一开始时还整日念叨徐檀灵这是借着大理寺的职位躲他们,后来李青派给他的任务也多了起来,他也便逐渐进入了状态——众人有了一些各归其位的感觉,交往没有以前频繁了。
大约有一个月之久,终于迎来了荣椿父亲的寿辰。
不知道为什么,季经考比往年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虽然这次他身上肩负重任——季岭让他准备一份礼物,到时候要送给荣椿的妹妹。
季岭的心思季经考当然知道,他对于自己以后极有可能要和荣椿的妹妹成亲这件事既不欣喜,也不排斥。父母之命,他自然得顺从。反正他总得娶妻成家,能和荣椿成为真正的亲眷自然是好的。既然要自己准备礼物,就要显得有诚意,季经考便作了一幅山水画打算送给荣椿的妹妹。
荣孟丘的祝寿宴在晚上举办,徐檀灵走到荣椿家门口时已经到掌灯的时间了,火红喜庆的灯笼正被下人挂起。荣椿站在一旁迎客,他仪态谦恭,应付着众多长辈也显得游刃有余。而在他一旁负手而立指挥下人挂灯笼的,正是季经考。
徐檀灵的脚步稍顿。季经考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他身着藏青色外衫,从远处看也能看到那上面精美的刺绣纹饰,袖口也没像往常般扎起。头发的束带和衣服是同一颜色,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过。徐檀灵犹豫了一会儿,便站在暗处的一棵树后不走了。
下人挂好灯笼,将木梯搬走,季经考还是没有进去,荣椿此时也没空理他,他便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一会儿倚在石狮上,一会儿开始踢路边的石头。可不管他做什么,总是过一会儿便会向万灵山的方向看一下。徐檀灵等了一会儿,后面似乎有人走来了,他便只好继续向前走。
荣椿看到他很是高兴,对身后的季经考说道:“季兰,快来接礼。”
季经考走过来,脸上的笑显得稍微有些拘谨,看样子想要说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徐檀灵便看着荣椿,说道:“我师父前几日已经拜访过荣将军了,今天只有我来。”
荣椿道:“这我知道的,你快进去吧,饭菜都备好了。”
季经考没说话,只撇了撇嘴,便接过徐檀灵带来的礼,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徐檀灵跟在季经考的身后走到了宴席处,宴席几乎已经满座,而这一桌是专门为他们这些后辈留的,徐檀灵看到顾蕴、王醇墨、申云等人都在场,还有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
二人落了座,眼尖的王醇墨看出了季经考脸上的不快,凑到他面前小声问道:“你俩怎么了?你又惹檀灵了?”
季经考皱了皱眉,盯着面前的一盘桂花糕,也不回话,过了一会儿问王醇墨:“上次我们和他见面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王醇墨这时早已转移了注意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他?谁啊?”
季经考冲徐檀灵的方向扬扬下巴,王醇墨看过去,徐檀灵正在和顾蕴聊天,看起来聊得正投机。
王醇墨想了想,道:“我也忘了。是在自留湖吗?”
季经考道:“那天我有惹他吗?”
王醇墨听闻此话笑道:“你平日说话口无遮拦,谁知道你有没有招惹到别人。”
季经考心里又苦恼起来,方才走在路上之时,他和徐檀灵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可是徐檀灵的回答以及他的语气,让季经考也明显感觉到他在刻意疏远自己。
季经考思索良久,也不知道徐檀灵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