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一节课之前,任景秋正在四处找人借作业抄,当然也不是今天的作业,是昨天的作业,据说班会课班主任舒敏要挨个检查,给新生一个下马威。
任景秋急得抓耳挠腮,求助同桌奚野。
奚野翘着凳子玩手机,头也不抬:“你第一天认识我?”
想来他是不可能写的,任景秋只好抓住他的前桌陶莓,陶莓紧紧抱着她的练习册,细声细气地辩解道:“不能抄,会被发现的……你要……你要自己写才行……”
任景秋大呼救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只要肯借作业立刻她就是他新生的姑奶奶,好说歹说半天陶莓依然咬着嘴唇使劲摇头,任景秋急得从桌子探身过去抢,嘴里念叨姑奶奶我晚上请你吃饭。
上课铃响起,季以禾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任景秋得逞,陶莓慌得六神无主,看到季以禾回来,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竟然流了眼泪。
任景秋惊呆了,吓得作业也掉了,赶紧掏纸巾想哄人:“你哭什么呀,我是抢你作业又不是非礼你。”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了季以禾的霉头,她穿着校服短裙,冷着脸,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掼,飞起一脚,踹翻了任景秋的桌子,连人带桌一起踢翻在地上。
任景秋到地的时候脑子都是嗡嗡的,桌子卡着他的肚子,他后脑勺被砸得铁疼。
整整一周,季以禾和陶莓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乖乖女似的,说话小声,又温柔又可爱,有求必应,简直讨人喜欢得不得了,任景秋还天天让陶莓帮他接热水,帮他记作业,帮他抄笔记,季以禾每次都表情很古怪地看着他。
当时任景秋非常自信地觉得,季以禾在吃醋。
季以禾想帮他接热水,记作业,抄笔记。
季以禾忍着,不好意思说。
可每次任景秋试图让季以禾帮他做点事,以求雨露均沾的时候,陶莓都红着脸把东西抢过去,结结巴巴道还是我来吧。
任景秋觉得自己实在太受欢迎。
陶莓眼见着季以禾一脚踹翻了任景秋的桌子,带着哭腔道:“以禾,不能这样,会被学长知道的……”
奚野瞥了一眼地上的任景秋,抬眼看她:“不装了?”
季以禾无视周围聚集过来的目光,无视“老师来了”的报警,无视陶莓叽叽歪歪的求情,一脚踩在任景秋翻倒的桌子棱上,用的是踏破铁鞋的力道,疼得任景秋嗷嗷直叫。
季以禾居高临下看着他,浑身气场八百米:“我们把话说清楚,再让我看到你骚扰陶莓,把你腿打折,听懂没?”
任景秋倒在地上,震撼他一百年:“妹妹,你真的不是a么?”
季以禾一脚跺下去,任景秋疼得龇牙咧嘴。
季以禾冷道:“去你妈的妹妹。”
……
然后两人就双双被拎出去罚站了。
面对季言礼询问的目光,和季以禾垂下的脆弱如雏鸟的眼睫,任景秋孤注一掷扬起头:“是我的错,我吵闹,我扰乱纪律,我我我我连带妹妹受罚,呸,季以禾。学长,你骂我吧!来!骂得猛烈一点!”
季言礼:“……我骂你干什么?”他转向季以禾,“不伤心了,罚站而已,我放学再来听你慢慢说。”
季以禾点点头,轻轻推他离开,轻声说:“我没事的,你快去忙吧。”
那声音,要多妹妹有多妹妹,任景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何其懂事何其温柔,发丝又细又柔软,别在白皙的耳朵后面,下垂的眼尾三分无辜七分温柔,像只纯良无害的小兔子,或者又卡哇伊又亚撒西的日本女高中生。
任景秋越看越靠近她,直到被季以禾不耐烦地一巴掌扇开:“离我远点!”
错了,不是大和抚子,是家暴男。
季言礼按顺序去了1班2班以后,敲了3班的门,礼貌道:“老师,您好,我是学生会来宣讲的同学,可以借用十分钟么?”
毕竟是军训带过的班,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季学长!”“季学长来宣讲吗!”“学长好久不见!”“学长我想你了!”
讲台上的舒敏是个瘦骨伶仃的女人,马脸挂得老长,踩着尖头细高跟鞋,手掌拍了一下讲台:“吵什么吵?!嫌门口站得不够多是吧?!谁再讲话给我出去!”
班上一片死寂,舒敏威严地扫了一圈教室,等到连呼吸声都没有了,才一步步走下讲台,高跟的声音清脆,声音尖细:“给你十分钟。”
季言礼微笑道:“老师,让门口的同学也进来吧。”
舒敏冷道:“在门口也听得见。”
季言礼心里叹了口气,余光看到小任和妹妹小心翼翼从窗口往里瞄,舒敏一回头,两人立刻齐刷刷转身背过去。
他隐约听说过舒敏的名气,最凶悍的女老师,教数学,曾经因为把家长骂哭过而闻名全校,早些年还体罚过学生,有一把一米长的铁戒尺。
后来教育局出文件说不许体罚,才改成骂人。
季言礼把u盘插在接口处,播放了一个简洁的ppt,主要是介绍学生会各部门的大致分工,方便新生报名,以及加入学生会的各种好处,包括但不限于学生工作工资、综评加分和自招简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翰林高中的学生会极其优秀,每届会长几乎都会被文卷或青竹中的一个提前录取,名声在外,每年新人都有多半会提交报名表,所以每届都能筛选到最优秀的人,良性循环。
季言礼介绍完毕,温和地看着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
宁苗苗举手:“学长,你之前是哪个部的呀?”
“纪律部,现在部长是高二的沈微澜同学。”
姚然举手:“学长,你会当评委吗?”
“会呀,主|席团还有指导老师一起当评委。”
奚野举手。
季言礼内心咯噔一声,看着他半靠在翘起的椅子上,坐第一组最后一排,施施然把手举在空中,半扬着眉眼盯着他看。
季言礼内心有些微妙地抗拒,无可奈何道:“好吧,奚野同学。”
全班有一半人都回头看他,奚野声音懒洋洋的,从最后一排抛过来:
“学长,关系好,能走后门么?”
全班叽叽喳喳竟然响起一大片“对啊对啊!”“是评委要给我们放水啊!”“学长我们什么关系啊!铁哥们啊!”
季言礼扶了扶眼镜:“这个,确实,不能。”
“学长好无情!”“呜呜呜我心好痛!”“要是走后门那季以禾不是第一个?”“我靠对哦亲兄妹呢……”
“都吵什么?!”舒敏声音猛地炸出来,针似的刺耳,“有问题举手!没问题闭嘴!”
……
季言礼尴尬地望着一片脸色煞白的同学,刚刚还积极提问的人都鸦雀无声,苦笑道:“嗯,那我把报名表放在讲台上了,需要的同学自取,我就介绍到这里,耽误大家时间了,谢……”
奚野的手又举了起来。
季言礼看着舒敏的脸色青白,又看着奚野不咋正经的模样,心说有问题不能微信问吗!非得大庭广众为难他。
季言礼硬着头皮又亲切道:“奚野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
奚野脚尖勾着桌底,“噔”的把椅腿压回地上,一本正经道:“学长,你觉得我有机会么?”
在今天中午的学生会宣讲临时会议上,主|席明确要求,筛选初试报名表时,中考成绩超出市一千的,不要;初中有过任何违纪记录的,不要;德育分低于95分的,不要。
奚野何止是差强人意,简直是南辕北辙。
季言礼微笑道:“嗯,有。”
一头黑色的乱发下,奚野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而赤诚。
季言礼前脚走出教室,后脚就听见舒敏冰冷的声音:“我教的班一贯要求是这样的,报名表我拿走,摸底考前十有资格来我这拿,成绩下滑的,立刻给我退社。还有,除了学生会,其他社团一律不许报,都是浪费时间!”
班上响起低低的哀嚎声,紧接着是舒敏更尖锐的呵斥,说两周后她要在家长会上好好整治自由散漫不思进取的风气!
季言礼心想自己还没走呢,舒敏就拆台说不许报名,又问季以禾:“你摸底考多少名?”
“刚好第十。”
季言礼松了口气,又问任景秋:“你呢?”
任景秋露出一个“我真棒”的自信笑容,比了个拇指:“不是倒数第一。”
季以禾瞥了他一眼,轻轻揭穿:“是倒二。”
季言礼鼓励的表情僵硬了:“倒二,嗯,总比倒一好是不是……话说,谁是倒一?”
“奚野。”
季言礼沉默了一会,很悲痛道:“……我的确不适合做家教。”
按照主|席的规划,越早招新的越占优势,因为大多数学生也就参加那么一个社团,他们可以占据天时先把最优秀的一批新生网罗进来,剩下的他口中的“臭鱼烂虾”再被其他社团瓜分。
所以这几天全学生会都在加班加点审核报名表,安排初试时间,通知各学生面试,在校门口的公告栏和各年级楼下张贴时间地点公告。
同时季言礼还找到了新的兼职——学校后面的步行街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急需店员,店长本来一口拒绝招收学生,但知道他是翰林高中的年级第一以后,手撕招聘启事,临时决定挂出新的海报——“学霸奶茶!喝了就考年级第一!”
季言礼的良心剧痛,不得不找到店长,委婉道:“可是,我考年级第一之前也没喝你家奶茶。”
店长大手一挥:“这不重要。”
季言礼坚持:“这很重要。”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海报内容换成了“学霸奶茶!年级第一都喜欢喝的奶茶!”
而协商的代价是,季言礼必须每天穿着卡通布丁狗围裙,屁股后头拴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站在奶茶店外面,手持奶茶杯模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对路人介绍新品“学霸奶茶”。
最羞耻的是,店长特制了一款头箍,头箍上有四个大字“我是学霸”,后面还跟着一个手掌大的箭头,笔直向下指着季言礼的脑袋。
季言礼虽然感觉自己并不十分好面子,但脸这个东西,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更何况这个步行街离翰林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全街遍布他的学弟学妹,如果被认出来了,是会想当街剖腹自尽血溅三尺的程度。
季言礼微笑着打算据理力争,店长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戴学霸头箍,月薪加一百。”
不就戴个头箍么!不痛不痒!他自己又看不见!
季言礼:“成交。”
第二周每天放学后到晚自习前,都是学生会紧锣密鼓的面试,综合楼三楼社团活动室完全被主|席一个人包下来了,老部员负责引导新生进入候场区,主|席团作为评委,分两组进入ab场面试,每人的座位前还放着一打学生简历,过往证书和入会志愿,信息齐全,内容详实。
季言礼满意地看到手上有季以禾申报文艺部的报名表,蓝底的证件照,季以禾的眉毛弯弯,明眸皓齿,穿着小立领的衬衫,对着镜头露出恬静的微笑。
季言礼草草翻了一下,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主|席投来关怀的目光。
季言礼手上,赫然是一份奚野的报名表。
姓名:奚野
班级:高一三班
第一志愿:纪律部。
第二志愿:纪律部。
中考成绩:不怎么样。
中考市排名:都说了不怎么样。
获奖经历:无。
曾获表彰:无。
入会原因(简要陈述,一千字以内):觊觎你们副主|席。
季言礼手一抖,报名表哗啦一声,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