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雨将至
淡灰色的天空,狂风在呼啸,它集结着散落各地乌云,顷刻间,大地被自然的黑暗笼罩。白色的飞鸟在半空中哀鸣,刹那间,又从云间向着天际俯冲,一道道向着天空挑衅的光影,好像在召唤着闪电。黑与白的交错间,狂风、骤雨、闪电、蜂拥而至。整个金石镇,在云雾的交汇与破空的闪电中若隐若现,正在迎来专属于它的洗礼。
院子里的碎石子地板被雨水敲打出声响,正在一滴滴敲击试图磨平它们的棱角,排水沟里,夹杂着树叶,勾兑了黄泥的雨水,向疯狂生长的藤条一样向着岸边蔓延。
客厅里,全家听着林大生吧嗒着手里的烟袋,时不时的说着:“这雨下的好呀,越大越好,把我的霉气都给冲走。”
“好似,每年都有这么一场雨,时间也像是约定好的,一来就是几天。”彩凤望着天空说着。
“这雨从我的父亲辈就被掌握了,你看看村里的房子,只要是一九零零年后修的红砖房子,绝对都有专门对这场雨的应对方法,那些没修的黄土砖砌的,每逢这场雨就没那么好受了。”林大生难得接起了彩凤的话茬。
林大生企图把徐彩凤丈夫为金石镇在水利方面做的贡献用一句话抹掉,简单的一句话猛烈的冲击她的内心,但一切已经过去,悲伤就好像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彩凤放下手里的菜碗,走向桌子边,一脸愁容的望着自己丈夫:“大生,天气变凉了,衣柜里的胃药你吃完了没,胃还疼吗?”
“你别说,这得多亏了你的药啊,我多吃了几粒,你看现在没毛病了。你赶紧的,再蒸两个馒头,我还能吃得下。”林大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罢把烟袋放在一旁,把碗里给林妙才留的两个馒头拿了起来大口嚼着。
“你别把儿子的吃了呀,我这就去做,这药还是上个礼拜妙才买的呢,儿子知道你老是胃疼,心疼你哩,你倒好把给儿子留的馒头给吃了。”彩凤轻轻的说,说完就起身去了厨房。
“老子多吃两个怎么了,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你再去蒸两个不就完了嘛,再说了这桌子上的都凉了,给这小子吃俩热乎的。”林大生自顾自的大口咀嚼着。
“爸,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点专治胃疼的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我给你放卧房里去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果然还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你去吧,对了,多少钱从我这里拿。”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
林妙才看着桌上的钞票,愣了一会儿,便手一拂,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彩凤你看看,还真不是亲儿子。”说罢,便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顺顺了肚子里的吃食,又拿起桌上还未熄灭的烟袋,吧嗒起来。
林妙语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把手里的馒头掰开两半:“哥,你先吃点。”
“小妹,你先吃吧,哥一会儿就有吃了。”
“哥,你都忙了一天了,我们都快吃完了,你先吃点垫垫。等会有热的你再分我点呗。”林妙语咯咯咯的笑着说。
“你这小妮子。”说罢,接过小妹手里的馒头,拿着药径直往林大生的卧室里走去了。
不一会儿,出了卧室的门,来到饭桌前:“后爸,原来你那个盒子我丢了,今天买的塞一起了,这个药可不能多吃了,是药三分毒。”
“你小子,从进门就叫了两声好听的,药我能多吃吗,再说了老子吃完了,你再给我去买,钱有的是。回来找我拿钱就行了。”林大生脸上泛起红晕,刚刚下肚的酒精开始在身上挥发起来。
“每天最多吃三次三粒,您可记住。酒不能喝了。”林妙才迫切的补充道。
“你这小子,烦不烦,我难道不识数吗,再说了我这胃一会痛一会不痛,痛的时候我就多吃点,不痛的时候我就不吃。”语无伦次的林大生口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彩凤看着丈夫快要顺着桌子边倒下,急忙用手去搀扶住,一不小心,另外一只手里菜碗跌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一瞬间又被雨声淹没在空气里。林大生斜了一眼,一手推开彩凤径直的倒在地板上。妙才看着已经酒劲上头的大生,拿起盆里的馒头就着咸菜细细的吃起来。
“大生,大生。没事吧。”彩凤顾不得地上散落的碎片急忙的趴下身子,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腿发力,一下子只起了一个半身,又忙着倒下去。妙才看着母亲吃力的样子有些动容,放下手里的馒头,俯下身去,将他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一起发力,才将这个醉倒的汉子抬了起来。
三人艰难的走到卧室内,林妙才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撇了一眼已经面部潮红的林大生,正准备走,又被彩凤叫住。
“儿子呀,今天他这是怎么了,这酒也没喝多少怎么醉成这样。”彩凤把薄毯子盖在林大生的身上,翻起腰间的围裙也擦起汗来。
“这种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酒精肝吧,我不知道,要不过两天我去问问医生。”
“哼,哼。”林大生翻了一个身,接着便响起雷鸣一般的鼾声。
“算了,算了,别问了,就是喝多了,酒量不行又爱喝。别耽误你上学了。你去给他打点热水,给他擦擦。”彩凤挥了挥手说。
“我不去,他都睡着了,您还担心什么呢?”林妙才站起身来。
“我行,我自己去吧,我自己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对他这么好,您忘了身上的疼痛了吗?他打您的时候念过您的好吗?这么无情的一个人,只会拿着家里的钱往外送,让小妹书都念不上。”
“妈妈知道你恨他,可是这个家里不能没有一个男人,他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三个怎么活。”彩凤拿起脸盆往外走。
“没有他难道我们就活不了吗,他对家里付出了什么吗?看看他的样子,他对您对这个家所做的一些事情,我只觉得他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林妙才靠在门口说道。
“你说什么,儿子?”彩凤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在她眼里懂事听话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什么。”妙才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脸盆,朝着灶房走去,只留彩凤一个人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揭开瓮子上的铁盖,把被炉子烘的温暖的水打在脸盆里,从边上的栏杆上取下一条毛巾浸湿在里面。
“妈,你给他擦吧,我回房里写作业去了。”林妙才把准备好的一切交到呆坐在板凳上的母亲手里,转身走了。
望着儿子冷淡的背影,彩凤心里五味杂陈,想呼唤他却又说不出口,想告诫他,但好像儿子的话比自己的更有道理。
妙才的一句句低沉的话语,在她的耳边萦绕,可她的心里却无法组织出一句更有力有道理话去说服自己的儿子。这个心里只有善良的乡下女人,不知道自己孩子心里想着什么,愣愣的看看背影渐渐远离,慢慢的消失在眼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