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灵堂

    孙家庄。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浓浓的悲郁之中，街上的狗儿安静的趴在路边、墙沿之下，偶尔有外人路过，瞅也不多瞅几眼，闻所未闻依旧吐着舌头，安静的呆着；鸡子们散乱的在路边的土沟内挠抓着，不远处池塘中的鹅鸭，也静静的浮在水面之上，并没有一只引吭高歌……日头也不再那么毒辣，一片薄薄的云儿飘来，遮住了半个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一阵风吹来，不大，却卷起了路上的细尘、落叶等轻杂之物，旋转着飞去，俄而一切又恢复如常。

    忽而，又一阵儿风起，吹得树儿摇摆起来，叶子也扑簌簌哗啦啦的好一阵碎响，就在这本该是世间造物主弹奏的华丽乐章之中，隐约着传来一丝丝哀乐之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清楚了，又渐渐模糊起来，叫这个沉闷的村子恍如醒来，又慢慢睡去了一样。或许来村子的人，都会发现这一切都不太寻常，仿佛村子里面的人都被哀痛所笼罩着。

    公元二零一一年公历七月十五日，这一天对于孙杨来说，不外乎天外星体撞击地球一样重大，含辛茹苦抚养教育自己成人的父亲，就在今日将彻底的告别世间，永远的埋葬于阴沉黑暗的大地之下了。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对于父亲的离世，孙杨感到心都碎了，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这是事实，父亲已经不在了，可是又一遍遍的否认这一事实，因为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的，父亲正在远处看着他笑呢。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扇上面各贴着一张方纸，方纸旁则贴着一条长方形的白纸条，红白相衬，白色更加的扎眼；高高的门楼被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左边白布上面绘有青翠的竹子，上联云：三分苦竹擎天地，右边白布上面绘有苍劲的松柏，下联云：七尺青松阅古今，上方的布匹上则绘有祥云、松柏、仙鹤、日头等景，横联云：万古长青；进的门来再看，靠近南墙一拉趟是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花圈，上面尽是“深切悼念孙xx孙老先生万古长青”“深切悼念孙xx孙老先生流芳百年”……旁边两张方桌子，上面放满了锣鼓、梆子、唢呐等物品，这些尽是住家请来的白事班子，一个个尽使出浑身解数表演，插科打诨引来观看人们一阵阵的笑声，而唢呐声声，却诉说着无比的哀痛、凄绝之情；转身北看，正厅被布置成清一色白布灵堂，入口左右各挂有一块三余米长、一余米宽的白布，皆是金龙盘柱图案，上面书写一副对联：上联是“叩碎头颅天不管”，下联是“跪断双膝地不应”，入口上方也有二余米长、半余米宽的白布，上面绘有仙鹤起舞、鹤衔灵芝、缭绕烟云等图案，横批则是“驾鹤西去”；灵堂的左右两面则是白布围成的墙，上面尽是五彩祥云、袅袅青烟、苍翠松柏、寿龟仙鹤、七彩金莲、骄骄红日等图案陪衬，主图则是八仙过海式样，八位神仙神采奕奕各持法器宝物分列左右，左边是吕洞宾、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右边是曹国舅、韩湘子、蓝采和以及何仙姑；灵堂正位则是大慈大悲的南无观世音菩萨，右手持玉净瓶，左手持清净杨柳枝，慈眉善目作般若深观状，身后则是佛光万丈，霞彩缤纷，左右书有一联，上联云：千处祈求千处应，下联云：常作苦海渡人舟，横批则是：普度众生；善财童子双手合十与手捧龙珠的龙女分别侍立在菩萨的左右。灵堂的中间设有一张长形供桌，上面摆着各色果品食供，桌前则是燃烧烧纸冥币的火盆，火盆不远处铺有一方长毯，正是供亲朋好友前来吊唁之用；供桌两旁则铺有供孝子贤孙趴棚使用的布片，以孙杨为首，俱是身穿孝衣、头戴孝帽的近亲男儿，无非是孙杨的表哥表弟，以及侄甥等人，分两列人跪在旁边，均是痛哭流涕，伤悲不已。而观世音菩萨身后，则是孙杨之父停灵的客厅，一具冰棺放置在正中间，前方设有香案，青烟袅袅，香火不断；冰棺之中，则是穿戴整齐、双目与牙关紧闭、脸色发白的孙老爷子的遗体；冰棺左右则是披麻戴孝的女儿媳妇等一干人，看着逝去的亲人，亦是双目通红、腮旁挂泪，伤心欲绝，伏棺大哭不已。

    日头过午，当是午餐时间。根据习俗，白事午餐不过是粉条、茄子、肉片等为主料的炖菜，主食则为馒头。由于下葬时间已定，须在日落之前入土，且越早越好，所以各位亲朋、帮忙人、白事戏班人员等均已用过午餐，单等入殓完毕，接着吊孝、起灵、转灵等一系列仪式过后，就要直奔墓园了。

    “我说啊，各位该唱的唱，该折腾的就赶紧的折腾起来！闹腾够了，咱就准备入殓啦！”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嗓音沙哑、五十来岁的矮个胖男人，这人就是今天的白事司仪，所有的仪式行动都是有他来指挥完成的，他从戏班子那拿过话筒，伸着脖子扯着嗓子的对着大伙喊道，“天太热了，待会儿直接从冰棺里把人抬到寿材中就好，吊孝后，行一遍礼就直接起灵，都听明白了吗？”

    “好来！”帮忙的人齐声答应着，这让矮男人十分喜悦，村里的老少爷们相当够义气，当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关键时刻还是众人帮啊！

    “那诸位伙计就使劲热闹热闹，多耍点绝活！别留着好节目压低就成！”矮男人对着戏班众人说着，并把话筒还了回去。

    “诸位兄弟爷们就瞧好吧！姐妹们，跳起来唱起来吧”答话的是个胖男人，光着膀子，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好不威风；腆着肚子，正把一条粉红色纱巾往乳房上系，紧接着又把两个大圆馒头塞了进去，随后又从身后桌子上拿了一个假发套套在了光头上，然后开始搔首弄姿起来，引得观者一阵儿大笑，“讨厌，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眉吗？”

    “吆兮！你的什么的干活！”一名头戴日式旧军帽的瘦矮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只见他上身穿着破旧的绿色军上衣，下身穿一条翠绿色绸缎裤子，紧紧塞在一长一短白色运动袜里，脚下是一双白色脏破旅游鞋，腰间还系了一条红色的布条，一撮黑色的胶布粘在鼻端，手里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上面绑着一块白色布块，中间不知用什么东西染成了红色，活脱脱的一个日本士兵手握刺刀进行大扫荡的形象，戳了戳肥男人妆扮的女人，厉声喝道，“你的八路的干活？”

    “讨厌，干什么戳人家的屁股啊？”肥女人扭了扭屁股，双手托了托胸前的大馒头，然后用手使劲扭着假辫子，徐徐转过头来，羞怯怯的问道。

    “吆兮！你的花姑娘的干活！哈哈……花姑娘！”小鬼子见状，丢掉手中的日本旗，顿时露出一脸色相，饿虎扑羊般就朝着胖女人扑去，抱着就要亲她的脸！

    “哎呀！日本鬼子进村了！乡亲们，快跑啊！”胖女人使劲挣扎着，双手扯着小鬼子的帽子，张嘴大喊来，喊完后，噘着红艳艳的大嘴唇就去吻小鬼子，嘴上乐呵呵的喊道：“来来来，小鬼子！老娘还没有开过洋荤呢！”

    就在俩人胡闹的时间，音乐响起了，一个女声唱到，“一九三七年啊，日本鬼子就进了中原，先打开山海关……”歌声优美，终比不过俩人滑稽的表演，围观的人们都是议论纷纷，嬉笑不停。

    节目刚表演完，司仪就递上了白包和点戏的戏单，并声明这是孙老先生的女儿女婿、外甥、外甥女等人点的戏，唱完后就准备入殓，入殓后吊孝，之后便要起灵了。

    “好咧！伙计们在卖点力气呀！掏钱的已经掏钱啦！”刚刚妆扮女人的胖男人接过白包和戏单，对着戏班人员一抖，放在了桌子上的铜锣内，大声吆喝着。

    接连唱了几出戏曲《卷席筒》、《智斗》、《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朝霞照在阳澄湖上》等，以及歌曲《父亲》、《母亲》等，就要开始入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