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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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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市欢乐谷于三年前建成开园,是国资委下方某大型央企的子集团,共五大主题区,其中“泣冤”鬼屋是第三区“恐怖谷”中六间鬼屋之一。

    孙大江把手中烟头摁灭在垃圾箱上方烟槽,望着和檀朝一起走过来的眼生男人,愣了好几秒,才道:“这位是?”

    陈孙继,本地欢乐谷园区运营经理,两年前曾经因为游乐设施故障造成人员伤亡和市局高层打过交道,一个小时前听说有市局来查消防设施,赶忙给联系人吴昶打电话。吴昶忙得很,连电话都没接,陈孙继无奈,只好给在路上的檀朝打电话。

    只听一口一个“檀队长大驾光临”,亲切得很,拐弯抹角都是问她前来是不是要查案子。

    有领导配合,查案子会更方便。檀朝念此,感谢对方主动送上门,顺势就道:“陈经理觉得呢?”

    陈经理自然是往最坏的想,当即把话往回兜,商量道:“配合配合,自然是配合!就是檀队,咱不急这一会儿吧,你看今天园区那么多人,不如等陈某过来,陈某为你们安排。”

    欢乐谷每年都会有万圣节主题活动,今天正好是万圣夜,各大高校学生涌入,客流量几乎高达15w人次,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檀朝略一沉吟,要的就是对方配合这句话,遂道:“行,那麻烦陈经理半小时内过来,不然我们就自己清场了。”

    对方诶一声,麻溜挂断电话。

    然后,半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停车场。

    陈孙继笑着上前和孙大江握手:“警官好警官好,我是这片负责人,来协助办案的。”

    孙大江刚刚还在琢磨这么多人,怎么调配不会生出事端,现在来了个懂行的,瞬间笑开,更用力握手:“陈经理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男人之间的寒暄,总是显得这么老套又无聊。

    檀朝了无兴趣听了两句,便打断话题,出声道:“陈经理,我刚刚想了下,第三区全部清场,会打扰你们赚钱,所以别的地方我们不查了,就这间鬼屋,你能立马空出来吗?”

    “就这一间鬼屋?”刚刚通话,对方可是说的第三区六间鬼屋全部清场,现在只“泣冤”一间,陈孙继简直觉得像天上掉馅饼。

    孙大江讷在原地,不明白檀队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是本来就只需要清场一间鬼屋吗?他开口,下意识正要发问,就被边上一直沉默的王为国用胳膊肘撞了下。

    “嘘。”王为国说。

    孙大江挠了几下发青的头皮,忽地灵光一闪,懂了。

    有道是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如果你主张屋子太暗要开天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打算拆掉屋顶,他们就允许你做前面那件事。

    “檀队,你……”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檀朝就从他边上擦肩而过,并冷冷地道了一句,“跟上。”

    第三区恐怖谷“泣冤”鬼屋以消防设施遭到破坏为由,暂时停止游客进入,为补偿损失,每一位游客可至入园处,免费领取甜筒两份。

    陈孙继和工作人员引着檀朝五人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其实檀队长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哪里有问题,大家都是为国家工作的,一定倾力相帮。”

    这话算在套近乎,檀朝听得懂,但她办案时,不太喜欢有人在边上咋咋呼呼。她停下来,在进入鬼屋“棺声惊魂”前让对方止步,原地待着,没再说其他多余的废话,便让另外四名警员和两个鬼屋操作员跟她走。

    陈孙继欲言又止,但临了想到这个檀大队长不仅是警察,母亲更是闻氏园林的独女,又把所有的话咽进肚子里。

    宁愿少挣点钱,不要得罪的好。

    没了人在耳边聒噪,思路和视野一下清晰了许多。

    王为国不比孙大江,虽然硬本事略逊一筹,但胜在脑子跟得上,他压低声音问:“老大,只我们几个吗?痕检的兄弟不来?”

    他们一大早查了十四处鬼屋,但都是基于视频中的印象,进行形式的摸排。目前这间,虽然吻合度很高,但如果要作为犯罪现场,要么需要受害者指证,要么需要有指向性的证据。受害者已经死亡,那么必不可少的就是现场具有高度关联性的证据。

    以近几日鬼屋的游客数量来看,只怕有证据,非痕检人员地毯式搜索,也观察不出了。

    “在路上了。”市局的痕检被调去码头了,檀朝从警局出发前就打了电话,吴昶说会派两个过来。

    “那就好,”王为国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荧色的骷髅头,他是搞不懂年轻人为什么喜欢这个,看起来怪渗人的,也不知道犯罪者为什么也挑这里。

    对了,犯罪者。

    王为国猛地抬起头,看着阔步走向棺材的檀朝,追上道:“老大,我想起个事,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清场调查,藏在暗处的罪犯会看出端倪吧!”

    檀朝此时站在“棺声惊魂”的最中央,她让鬼屋操作员启动系统,吐着猩红长舌的白衣女鬼便在棺材一开一合的吱嘎声中从她四周飘过。

    操作人员补充:“这段地方没有工作人员参演,就只有这些道具。”

    檀朝点头,在白衣女鬼突然横飘到棺材斜后方时招手喊停,然后才看向站在一旁的王为国:“他们不是想让我们看到背后发生了什么吗?所以本来就是按照他们故意暴露出的线索在走。”

    王为国想起来了,这话老大在市局就说过,但如果都按着罪犯的想法走,他们怎么抓人?

    他相信罪犯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需要昭告天下,但同时,他也相信,犯罪就是犯罪,这样狡猾的罪犯,是不希望、也不认为自己该被抓住的。

    “放心,”檀朝看出了他的担心,不由眯了眯眼,沉声道,“太过傲慢的犯罪者会露出意料之外的马脚,就像……你们看,那里是什么?”

    切断诡异光源后的“棺声惊魂”室明亮又宽敞,白衣女鬼吐舌悬在空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众人盯着,还没反应过来檀朝在说什么,就听孙大江忽地愣头愣脑道:“嘿,这女鬼左边的袖子怎么短了一截?”

    女鬼双手下垂,右边的袖子落到手背,左边却只遮到了手腕向上十公分,十分突兀。

    “不应该啊。”没人提醒,鬼屋操作员还真没注意到,只见两人走上前,拉了拉两边袖子,忽地皱眉道,“这是谁给剪了一截,还这么整齐,有毛病啊!”

    是啊,好好的服化道,拍摄威胁视频时还是整整齐齐,怎么结束没几天就让人剪了袖子?

    “那个,警官,我们这儿有监控的,我去给你调监控!”鬼屋操作员道,鬼屋开放时间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工作期间没人碰,游客纵使因害怕而撕扯,也不会为了不引人注目,撕扯得那么整齐。如此的话,就只有晚上结束之后。

    “监控我们早上拷贝过了。”王为国把操作员提溜回来,听檀朝道,“不如让你们经理,先把所有的鬼屋工作人员,包括兼职,都找过来。”

    *

    夏春仪在江阴理工大学逸文图书馆下面站了许久,都快一点了,丁阳华还不下来。

    她不免有些生气,冷着脸给对方打电话,原以为对方会麻溜跑下来,结果对方告诉她,家里有急事,他先回家了,让她打车回去。

    开什么玩笑,她大老远跨区过来,一件事都没问清楚就走?也不知道丁阳华怎么想的,以前她来,明提前半小时就会去地铁站等候。

    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种种异常,夏春仪不免由生气变得担心,她看了眼时间,雅思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可以先去对方家里看看。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在外面租的一个15平米的小房子。丁阳华有时回寝得晚,或者有要紧事要赶,便会呆在这间小出租屋里。

    夏春仪大四时来过一次,眼下站到门前,看着一水儿的牛皮癣广告,不知道为何,有种去陌生人家做客的感觉。

    咚咚。

    她拍了两声门,里面没有回音。

    咚咚。

    她又拍了两声,听见里面有动静,却迟迟没人出来开门。

    “怎么回事啊,”她心想,清了清嗓子,给丁阳华打电话,铃声从里面响起来,夏春仪确定对方在家,便出声喊道,“阳华,干嘛不开门?发消息也不回,你很忙吗,还是不想见我啊?”

    夏春仪来的路上想了下,自己应该还是不经意间,在某些地方做错了,不然依丁阳华的个性,他不可能晾着自己。

    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好道:“阳华开开门,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和我说,不用……”

    忏悔的话还没说完,里头的门锁瞬间打开。

    丁阳华顶着杂乱的发型,刘海更长了些,快把眼睛全部遮住。除了开门刹那,照在脸上的半束光,周身都被阴影笼罩。

    “你没哪里不好,”他说,声音有些木,像熬了很久的夜,“不是让你回去吗?”

    “你不是说家里有事吗?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夏春仪说着,趁对方愣神,从对方胳膊下钻进屋子,踩着不知道是什么瓶子,顺手打开门旁两盏灯。

    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夏春仪面上挂笑,原以为会看见干净整齐的房间,却发现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银针、麻绳以及长鞭。

    “打算,过万圣节吗?”夏春仪愣了会儿,回头看关上门的丁阳华,“在做南瓜灯?”

    她浅浅笑起来时总是那么好看,尤其是嘴角的梨涡旋儿,看起来大方又干净。

    丁阳华微扯嘴角,说不上什么滋味,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回话:“嗯,还没来得及买南瓜。”

    “蜡烛也没有。”夏春仪说,见丁阳华下意识把她手中的长鞭拿走,便尴尬坐到沙发上,双手不安地环在胸前。

    丁阳华看出了她的紧张,他不想让对方这样害怕,遂一边接热水,一边解释道:“都是网上买的,还有帮室友买的,我们寝室不是有一个中医混寝吗?他让买的银针,说有用。还有鞭子,纯粹是因为这些鞭子看上去很酷,感觉一边提南瓜灯,一边挥鞭子,很有魔王威慑感。”

    如果对方不解释这长长的一段,夏春仪就信了是在为万圣节做准备,因为对方的想法总是很特别,比如做一个“刺猬”南瓜灯。但对方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提到关系一般的室友,夏春仪就不禁怀疑对方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做什么。

    “来,喝水。”丁阳华见对方没接话,忙把接好的热水递过来。

    家里没有几个杯子,但怕她烫还是照旧用两个纸杯叠在一起。

    夏春仪接过纸杯,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突然想,不管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对方的自由,不是吗?是她最近忙于失恋,又忧心命案,太过神经衰弱、联想颇多了。

    “谢谢阳华,”于是她说,在低头抿了一口水后,弯起眉眼,正打算转开话题,问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去参加雅思培训,就听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

    “……中午没吃饭。”夏春仪在对方略显惊讶的表情里十分难为情开口,然后又听见肚子叫了两声。

    是傻子都该想到中午没吃饭了。

    丁阳华无奈笑起来:“我有泡面,或者你跟我出去吃?”

    “就泡面吧!”两个人都不算富裕家庭,如果不是学校食堂,不是节假日,平常情况下,没有出去吃的必要。

    丁阳华嗯一声,让她在沙发上坐着玩一会儿,自己挤进两人宽的狭窄小厨房。

    没了人在边上,紧张慢慢舒缓下来。

    夏春仪环视一圈屋子,这才发现这里比第一次来时变了许多。首先是乱,其次是阴森,最后是那间需要时常通风的卧室,居然在大白天紧紧关闭。

    害怕她看见吗?不应该啊。

    “春仪,你干什么?”见夏春仪忽然站起来,丁阳华猛地抬头。

    夏春仪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蹙眉瞧丁阳华,失笑道:“不干什么,上厕所!”

    上厕所啊。

    丁阳华低下头重新望着即将煮开的泡面,伸出手指往左边指了一下,往面里加了两筷子青菜。

    夏春仪是真服了他,咋咋呼呼的,不过从他身后经过对方时,还是夸了一句“好香”,才走进厕所,把门关上。

    与客厅的杂乱形成鲜明对比,厕所里还挺干净的,夏春仪上下看一眼,用完净手,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正要开门出去,就见洗手台下面的瓷砖,被脸盆遮住的地方,好像有一张照片。

    夏春仪不由蹲下,捏起兰花指将东西夹起,没想到真是照片,且不仅是照片,还是她前男友的照片。

    脑袋一时空白了数秒,夏春仪咽了咽口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也不知道这张照片的脸上的大大的“v”是什么意思。她拧着眉,想要去一问究竟,站起来瞥见照片背后,又瞬间惊在原地。

    照片背后沁了厚厚一层水渍,但仍然有一句话用圆珠笔写着,没有半分掉墨和花糊的痕迹:

    “背叛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这是丁阳华的字,外面有银针,丁阳华是打算让背叛她的前男友吞一千根针?

    以及,这个字,为什么沁水也一点影响都没有。

    v?cave,via,naive,seven,leave,vegetable,当初檀师姐也让她写了很多含v的单词!

    “春仪,面煮好了,还没好吗?”丁阳华忽然在门外出声。

    夏春仪浑身一哆嗦,把照片紧紧握在手中:“马上好了,马上好了。”她说,然后在一瞬间,有种不管不顾,推开那扇紧闭的卧室大门的冲动。

    *

    良阳区,云记茶楼。

    盛初抱着猫,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怎么找这么个雅地儿,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舟哥改行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年纪不算大,四十左右,戴着单眼银框眼镜,左腕一串佛珠,看起来像某大学的教授,十分儒雅随和。

    “现在做生意的都是斯文人。”他开口,语气一贯的沉稳,唤身边陪侍的女眷给对面沏一盏茶。

    茶是上好的大红袍,沁开馥郁浓香。

    盛初莞尔,十分欣赏对方曼妙的沏茶姿势,但开口哼了一声,却不是那么满意:“舟哥,你是斯文人,我这种枪口舔血的,可不是。”

    她说着不是,可她的模样看起来,精致美丽得比这茶楼任何一个女人都更胜一筹。

    林清舟拨动一颗佛珠,不由缓缓笑起来:“怎么,像小光说的,我们一口气杀了十一个毒贩的盛小姐,因为条子查案,怕了?”

    “舟哥没进过局子,自然不晓得铁老虎的厉害。”盛初弯起一双细眉,朝窗外往去。

    窗外红墙黑瓦,一片宁静。

    林清舟静默观看了一会儿,良久,顺着女人完美的下颌线,将视线落到桌上。

    “盛小姐,不是林某逼你,而是这桩单子,老板说了,风险再大,只要你参与,就一定能成功。”他说着,将握在手中的纸条摊开,“如果不成功,老板就该来找盛小姐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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