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疑踪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里裹挟着泥土的清香。
平城市公安局，休息了整夜的警员还没回到工位坐下，就已经叽叽喳喳讨论起昨夜发生的大事。
赵常乐：“靠，听说了吗？昨晚平江23号码头有毒犯火并，死了好像11个人！”
“这谁没听说，同行间都传遍了，不过说真的，好大胆啊，完全不把警方放在眼里。”姜燕道，低头喝了一口黑咖啡。
“什么不把警方放在眼里，他们互相残杀，咱们坐守渔翁之利不挺好？”孙大江道，话音刚落，就被走进来的法医周遇平训斥道，“老同志了，思想还这么不正确，惩治违法犯罪，那是咱们公检法该干的事，任意由他们互相报复，这社会不乱套了？”
“是是是，平姐说的是，平姐来这么早啊？”孙大江笑道，目前这个案子尸检部分差不多了，法医可以不用跟这么紧。
“你以为呢，”周遇平无奈地看了一圈眼前刑警，“吴队被冯局喊去配合省厅调查码头枪杀案了，让我过来督促督促你们。”
“这不有檀队嘛。”赵常乐凑上去，说完又挠了下头，“哎，檀队不说八点到，怎么还没看见人？”
檀朝十分钟前就到了市局，但倒霉的是，她刚一打开车门，那只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副驾的小猫咪就跳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食堂。
“……”如果不是因为隔壁那位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她怎么可能把这个家伙带过来。
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样令人心烦。
檀朝阴沉着脸追上去，四下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对方在两只警犬脚边玩。
“檀队你的猫啊？”训犬员笑着说，“怎么带到局里来了？好可爱。”
檀朝皮笑肉不笑，心想哪里可爱，和对方打了两声招呼，没再过多解释，拎起麻烦猫命运的脖颈，直接朝公安大楼走。
她想，待会儿可以把猫扔给政委，反正那位老干部对此十分在行。
“哎，檀队长，你把煤球带过来了？”然而还没走进大楼，她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盛初又换了一套衣服，绿色高领毛衣、咖色过膝百褶裙，头发扎在脑海，知性娴静得和昨晚上一身高开叉黑色长裙的妖艳女子判若两人。
檀朝觉得她有些刺眼，尤其是笑起来时一脸无害的样子，她望着对方，说不清道不明的嗤了一声，然后一把把猫塞进对方怀里，任由对方喊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大楼。
她不喜欢，也不会再和这样虚伪攀附的女人打更多交道。
盛初抱着猫，在背后无奈耸了耸肩，昂头跟上去。
＊
平城市是省会城市，市公安局和省厅坐落在不同的区，昨晚码头毒犯枪杀一案由省厅侦办，市局协办后，局里尤其是刑侦支队的领导工作，就暂时交由昔日支队长檀朝手中。
冯局特意打电话来，说：“其实主要就是目前的案子，其他的案子，老秦他们可以负责。”
老秦是队伍里的老警员了，经验丰富，领导和组织能力更是不用说。
檀朝明白，这是想放权又怕到时候上头查下来，遂应：“放心好了，又没给我发那么多工资。”
这话实在是说笑。三千块一个月，还不够迈巴赫每个月保养。冯局说对不住她，檀朝听得烦，叮嘱对方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重新盯着桌面上，姜燕方才送来的资料。
需要走访的“受害者”一共有四个，一个是被古晴颜和谭鸿德逼退学的陶珍，一个是被纪美如划伤手臂的卢越婷，一个是被陶凯风喂药的沈天宇，还有一个则是被孙小天掐住脖子围殴的钟安和。
其中，根据学校消息，陶珍、卢越婷、沈天宇都已离开平城市外出打工，只有钟安和，因为年纪小，还留在本市父母身边。
走访大概需要半天，申请跨市协助调查也需要一会儿时间，檀朝沉下眉，扫过前面几页，目光停在最后一张档案资料上。
右上角照片栏的的男生和那天所见没有很大区别，长长的刘海半遮住眼睛，和鹰钩鼻薄唇搭配在一起，整体显得孤僻而忧郁。
檀朝接着往下看，不由皱眉。
丁阳华是离异家庭，跟着母亲，继父曾经因故意伤害罪进过两次监狱。此外，丁阳华有过一次治安处罚记录，原因是公共场合打人。
连话都不敢和陌生人多说一句的，会当众打人？
檀朝不禁翻阅记录，但可惜得是，上面并没有记载具体原因，而只简单写了句“碰撞发生口角”。
真奇怪啊。
可若仅因这个就把对方喊到警局里来询问，又似乎显得太小题大做。对方与这个案子，就目前的证据，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
叩叩。办公室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檀朝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请进”，就见盛初没事人似的，抱着猫慢悠悠走进来。
“工作重地，闲人免进。”檀朝冷漠道，比前天晚上对方抱上来还要不近人情。
可盛初会听话就不叫盛初。
她笑了笑，水汪汪的桃花眼就弯成月牙：“这么生气干嘛，我是来替小姜传话的，她说根据本特邀专家提供的消息，目前摸排到了三处高度相似的鬼屋，想请问檀队长，是等图像比对结果出来，还是直接请鬼屋老板过来喝茶呢？”
丁阳华也提过古晴颜和谭鸿德曾经去过鬼屋，但是那一处鬼屋，经过排查，与视频中呈现的画面完全不同。
至于目前的三处地点，近期都在举办万圣节活动，人流量巨大，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争端和舆论。
檀朝想了想，严肃道：“让他们先在那边待着，我马上过去。”
“好。”盛初应声，腿却没有往外迈一步的打算，反而抱着猫径直走到办公桌旁，瞥了一眼不爽的檀朝，又瞥了一眼桌上的档案，促狭道，“檀队长，你真在查他啊，他好像跟案子没关系吧，你该不是为了那个叫夏春仪的同门小师妹，才关心这些吧。”
夏春仪和檀朝都是原公安大学、现平城大学刑法学大佬张凤晴教授的学生，相差六届。
檀朝合上档案，懒得理她。
盛初便又笑了，在猫叫声中：“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但可能不是同性恋。”
“你想得真多。”檀朝其实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直言直语的，但是对眼前这个人，不把话说得敞亮点，对方还以为你在和她调情。
“意思是你不喜欢她？”盛初摁住小煤球伸向檀朝的爪子，一惯会抓重点。
檀朝想，她喜欢谁与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关心谁又为什么非得把理由讲明白。
她站起来，瞥了眼对方怀里此时此刻乖得要命的小黑团，抬眸与盛初对视：“你猜呢，特邀心理专家。”
所谓特邀心理专家，其实并没有像影视剧和小说里写得那样神乎其神，她们大多只是辅助侦破案件，推测犯罪者的心理、在犯罪侦破后对罪犯进行心理疏导以及帮助预防犯罪而已。像精确地推断出犯罪者的体貌特征和所处位置，其实是犯罪侧写和犯罪地图学的范畴。但仍需注意的是，哪怕是最早发展此类学科的美国，利用这些进行内部测试的成功率也非常低下，且成功几乎都倾向于细节众多、指向性突出的高度变态案件。更多时候，侦破案件，刑警经验、痕技、法医才是标配。
盛初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但她并不在意，因为模棱两可的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否定。
檀朝不喜欢那个叫夏春仪的女孩，那她就有兴趣补充一点对方不知道的东西。
“你知道丁阳华为什么喜欢夏春仪吗？”盛初跟着檀朝往外走，在玻璃廊道上，两人的影子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不关心。”檀朝说。
盛初：“因为丁阳华说，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所以彼此懂得，互相怜惜。”
檀朝没应声，也看不出在没在听，她只是一脸平静地往楼下走。
盛初：“什么样的相同人生呢？可能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正好知道。”
“在平城大学和我所驻平城基地建立的共享指导性案例中，有一段长达四年的心理治疗，是张凤晴教授作为紧急联系人申请的，其中申请对象正是夏春仪。”
向前的脚步忽然停住。
盛初抱着猫，鼻子撞到对方的后脑勺。
檀朝听见“嘶”一声，下意识回头，开口想说安慰的话，见是盛初，又堪堪收回去，憋出“对不住”三个字。
“没关系。”盛初捂着鼻子，抬头冲她调皮地眨了下眼。
“……具体的呢，不会也和校园暴力相关？”檀朝偏头咳了声，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拧眉严肃道。
盛初没那么无聊，在案件上开玩笑，她点头，把怀中的猫抱紧一点：“没错，很严重的校园暴力。甚至可能比正在调查的几个受欺凌对象加起来都要糟糕。”
“但我想对案件侦破有用的，应该是她的诊疗记录中，曾经提到过的，一个叫‘落魄小狗联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