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逢鬼时刻(4)
风沉香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声音很轻,但风玉秀确信那就是风沉香的声音。
万一只是声音恰好相似呢?风玉秀想亲眼看看那人的模样,于是他贴着墙慢慢地朝拐角移动。
风沉香原本是背对着风玉秀的方向,待风玉秀刚探出头,才看了一眼,他便看见风沉香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看向他所在的地方。
被发现了,风玉秀下意识地缩回去,但风沉香的反应太快了,他们仍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完了,完了,风玉秀靠在墙上不安地想,按理说,那是风沉香,他不该感到害怕,无非就是偷听了墙角,大不了最后挨训一顿。
可风沉香那个眼神有些可怕,让风玉秀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另一边,风沉香抬手制止了阎王继续说下去,一边迅速走到转角后面,那里却空空如也。
“怎么了?”阎王问。
“刚刚有人在这里。”
“有人?是谁?”
“……”
风玉秀赶紧松开琅雅的手,悄悄在衣角擦去手心的汗:“仙君,你怎么来了?”
“我该问你,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呢?”
“我去更衣。”风玉秀不安地看了眼窗户,他被带到了琅雅的房间,可他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我方才不小心看见我大哥和阎王在那边。”
琅雅看了他一眼,道:“别怕。你可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风玉秀摇头,当时离得远,那些模糊的字眼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也许,那个人并不是风沉香。”琅雅说。
“不可能。”风玉秀斩钉截铁地说,那个声音还有感觉不会错。
“你看到他的正脸了吗?”
风玉秀有点犹豫:“没有。”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琅雅垂眸沉思,忽而看向风玉秀:“情况不太对,当时有杀气。”
这时,门被敲响。
“仙君,打扰了,阎王遇刺,我们需要挨个查房。”
话音刚落,门便已经被判官推开。
隔着屏风,外面乌泱泱地进来一群人。他们四处搜了搜,最后鬼差汇报给判官什么也没有发现。
“所有地方都看了?”
“都看了,除了屏风后面。”
判官听完汇报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屏风,上面映着一个坐在床上的影子。他盯着倒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仙君,冒犯了。”说罢,判官直接绕过屏风。
坐在床上的琅雅闻声看向来人,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是才起身,肩上披着宽松的外衫,床上的被褥也有些凌乱。
床榻上笼罩着一层纱帐,判官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半坐着,似乎只着中衣,他只好打消掀开纱帐的念头。
“判官在找什么?”琅雅见判官一直站在床前,便问道。
“仙君身边的那个叫玉郎的侍从呢?”
琅雅平静地回道:“他在自己屋内休息。”
“问题就出在,仙君侍从屋里没有人。”判官直直地盯着纱帐后的琅雅,青色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阴森。
“他应当是起夜迷路了,之前在北境时也总迷路。若判官不放心,便派人去寻他。”
“鬼府已经全面戒严,想必那个侍从也不会迷路太远,还麻烦仙君在侍从回来后将他带来我殿中。”
“为何?”琅雅目光一转,隔着纱帐望向判官。
“事关阎王的安危,望仙君谅解。”
“我知道了。
所有人离开了一段时间后,琅雅拍拍身侧的被褥。
那块被褥蠕动了几下,片刻后钻出一张满脸通红的秀丽面容,额前的发丝凌乱,几缕染着汗水沾在脸侧。
风玉秀赶紧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抬头,就见琅雅移开目光。
“你会把我送到判官那里吗?”
“不会。”琅雅扭头盯着另一边,“你在这里待着,我很快回来。”
外面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过,不过没有人再来琅雅的房间。几息后,琅雅现身,他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阎王似乎受伤很重,殿外聚集了许多鬼医,而且,鬼城已经开始通缉你了。”
听到这,风玉秀欲哭无泪,他只是起了一个夜,祸就从天上飞了过来:“不如,我去和判官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你去反而可能中了他的圈套。”琅雅拿了一套和这里鬼差相似的黑衫白衣给他,“先换上,我们得尽快离开。”
判官他们是被暂时支开,若一直没有找到他,恐怕还要回来。风玉秀快速换好衣服,一扭头,发现琅雅也换好了。只是即便是如此普通的鬼差服,仍被琅雅穿出了肃穆端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走了。”琅雅轻声说,但风玉秀没有动作,他只好上前握住风玉秀的手,又轻轻地捏了一下风玉秀的手。
风玉秀瞬间脸颊爬满红霞,只觉得心脏在喉咙急速跳动,心神魂魄都在这一刻飞出天际,任由琅雅牵着他走。
沿着灯火暗处的回廊走了一段时间,冷风呼啸而来,风玉秀被吹得稍稍清醒些,黑夜中的建筑仿佛一团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抬头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山林,又迅速低下头。
中途他们已经尽量避开鬼差,但还是碰上了一些。多亏了琅雅障眼法高超,在惨白阴森的鬼面妆下,那几个鬼差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出了他们居住的这个楼后,风玉秀才长舒一口气,余光就瞥见外面一队巡逻的鬼差路过,琅雅比他反应更快,长手一捞,将他带入门后的阴影处。
门后空间狭窄,一个人都勉强,为了躲藏,琅雅将风玉秀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安静的黑暗中,两个人紧紧相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咚——咚——咚——”
皮肤下传来剧烈鼓动的心跳,风玉秀下巴搁在琅雅肩上,脸上烫得几乎冒烟,暗自看了琅雅一眼,两颗心脏贴得这样近,仿佛在共享生命。他庆幸这里光线足够暗,才没有被发现自己的窘态。
时间过得短暂又漫长,待外面的鬼差走远后,琅雅便松开他:“从正门出去有些困难。”
“还有别的路吗?”
琅雅一时间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风玉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还没有平静,他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清晰了。
“想去黄泉吗?”
“嗯?”风玉秀一时没反应过来,“黄泉?”
琅雅点头,道:“现在,这条路,一边通往黄泉,一边是正门的方向。”
“那就去黄泉吧。”风玉秀看向他,“想和你一起去。”
黄泉从鬼府这座山下一路倾泻而下,由银河落九天的气势逐渐涓涓流淌。一路穿过彼岸花,沿着黄泉不停地走下去,一座远不见尽头的奈何桥横卧于黄泉之上,桥上无数灵魂排队前行。
风玉秀现在最希望的就是阎王赶紧醒过来,这样他就能洗脱冤屈了。这时,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掠过上空。四周平阔极容易被发现,琅雅便拉着风玉秀躲到奈何桥下面。
随后,幽远古朴的钟鸣响彻天空。
风玉秀听见黑白无常的声音,他们声音平静地宣布:“暂时关闭奈何桥。“
“阎王辞世。”
“全城默哀。”
什么?风玉秀无声地看向琅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难以相信,不久前还一起交谈的人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
“阎王也会死吗?”
琅雅摸摸他的头,道:“世间自有秩序。”
奈何桥上方传来各种各样鬼泣狼嚎,越来越多的灵魂拥挤在一起,不管有没有新的阎王,这个世界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亡。
很快,钟声再次响起。
“重开奈何桥。”
黄泉水面映出无数灵魂一个个路过,无风而涟漪不断。风玉秀往外一望,发现竟是下雨了,雨水如丝线落入黄泉,他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微凉的水滴砸在手心。
五指一分开,雨水便顺着指缝漏下,风玉秀看着自己手心的水痕,道:“究竟是谁假扮我大哥害了阎王?”五指收拢握成拳,将那些水痕收入掌内。
琅雅伸手包住他的拳,被温热的手裹着,让风玉秀眼睫颤了一下。
“仙君,你们可让我好找啊。”
他们回头,只见判官撑着伞站在不远处,面容掩在伞下,只露出一截下巴。
“判官,阎王遇袭一事与我无关。”风玉秀道。
“无关?”判官在伞下微微笑了一下,“有没有关系,先随我回鬼府再说罢。”他抬起右手,黑白无常突然现身。
白无常拿袖子掩着口,弯着眼说:“仙君,得罪了。”他们随即身形飞快地上前围住风玉秀。
突然,一柄长剑风玉秀面前,黑白无常停下来面面相觑,那是琅雅仙君的剑。
“仙君这是何意?”判官道,“是要包庇自己的侍从吗?”
“他说他并未做过这种事。”
判官收起伞,将发丝别到耳后:“此事不是嘴上一说便能清白干净的,当然,若有别的话,鬼府自然会让你说个够。”
说罢,判官右掌朝前一劈,那柄剑自地上飞身挡上,抵去那道灵力后又飞回琅雅手中。这时,手持锁链的黑白无常袭来。琅雅长剑一挥,竖在面前,双眸骤然抬起,剑刃忽地朝外,周身磅礴的灵力如海浪一圈一圈朝外扩散。
判官正好画完符咒的最后一笔,右手放回身侧,符咒径直飞向他们,与灵力轰然相撞。与此,四周锁链成网铺天盖地落下。
冲击的剧烈强光充斥这一方空间,待光消失后,已不见琅雅和风玉秀的身影。
判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白无常看了一眼黑无常,对方朝他无言摇头,但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判官,也许那个侍从是无辜的。”
“无辜?”判官余光瞥了一眼白无常,“若这世间张嘴便是无辜,怕是整个鬼界都无一日安宁。”他双眉一沉,目光忽地望向奈何桥尽头,“他们在那,追。”
疾风被抛到身后,为了不引鬼注目,他们贴着奈何桥御剑,所过之处,奈何桥上的灯笼随之明灭摇晃。走时太突然,风玉秀是被琅雅拉到他剑上,现下只好攥着琅雅的袖子保持平衡。
风玉秀一回眸,就见几个身影在后面紧追不舍,连忙道:“他们要追上来了。”
而琅雅面不改色,突然改变御剑方向,躲过身后密集若雨点的攻击,从奈何桥上方掠过。下方的鬼魂爆发一阵骚动,这让判官皱起眉毛。
“判官,我等是否需要注意奈何桥的秩序。”白无常道。
判官注意到有鬼魂在趁乱作恶,顿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地下令:“白无常去看守奈何桥,黑无常随我继续追,不惜一切代价抓到他们。”
风玉秀看见白无常离去,但剩下的人依然紧跟着,不禁有些担忧,只要他们还在鬼界,那便无路可走,他又看了一眼前面的背影,闭了闭眼,道:“不若把我交给判官。”
“现在死无对证。”琅雅说,“你若去就中了幕后人的诡计。”
他朝后伸出手,道:“抓紧我的手。”
看着那只手,风玉秀没有犹豫,紧紧抓住。随后,琅雅御剑突然朝地面俯冲,剑锋划过大丛的彼岸花,片片点点红瓣冲天而起又拂袖满怀。
一个黑色漩涡骤然出现前面,无数残花落红被卷入其中,风玉秀下意识地闭上眼,随后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步一踏花,从黄泉到无尽奈何桥,彼岸花开了又落。
奈何桥另一边,判官远远见两个身影即将没入不见,几近目眦欲裂,猛地爆出灵力,一张符咒如利箭紧跟着飞入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