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错心错遇（4）
锁红梅低头凝视手中的东西，月光不甚清晰，但风玉秀隐约能看见是一个簪子样式的物件。
“既然东西已经在你手上，我就不代为转送了。”风玉秀说。
他说完就离开这个地方，走出院门的时候，他扶着墙回首看了一眼，只见月光倾泻而下，那颗本该在这个季节休眠的梅树，刹那间，绽放了满树的芳华。
阖宴上，满眼都是红色。
风青荷朝父亲敬了酒后就随着迎亲的人朝外走，她拿团扇遮住面容，一步一步走出春城，她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后，可她一回头，那道目光就消失。
迎亲的队伍走远了，阖宴依旧热闹。
风玉秀没有看见风沉香的身影，感到有些奇怪，在往年的阖宴，风沉香一定会出席的，他便去问陈列。
陈列说：“大公子自从二公子你走后就闭关了，几乎很少出来。”
风玉秀突然想到了溪边的相遇，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隐瞒所有人外出，但他转念一想，大哥这样做必定有他自己的原因，问出口的话就转了个圈：“那大哥他连今年的阖宴也不参加了吗？”
“应该是的。”
风玉秀看着身旁的空位，不由有些失落，从前时候，大哥总会坐在他身侧。
他目光一转，就看见坐在远处的锁红梅正在喝酒，而且好像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又唤侍从添新的。
风玉秀同锁红梅同行这么多天，还从未见过锁红梅喝酒，今日却见他一次喝这么多。他正想吩咐人把锁红梅的酒给撤了，就看见来仪朝他摇头。
来仪伸手沾了水，低头在案桌上比划。
风玉秀见状，便也低下头，就惊讶地看见，他面前的桌上正一笔一划地显现出几个水色的字：“守心会看着他。”
风玉秀闻言抬头望了一圈，果然在锁红梅不远处看见了守心，而守心正低头进食，不时朝锁红梅的方向看一眼。只是守心的存在感太低，若不是来仪提醒，他都要忘了这个人。
风玉秀低着头进食，再抬头时，突然发现锁红梅的位置空了，而守心也是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
龙潭的弟弟龙江正骑着马走在迎亲队伍的前端，突然后方传来动静，前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龙江立刻勒住马往队伍中间走。
锁红梅站在花轿外，里面传来风青荷的声音：“你……这是何意？”她看着手上的绿梅簪，忍了一路的泪水终是没忍住，顺着脸庞滴落在簪上。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锁红梅这样说着，便转身就走。
“慢着。”龙江策马拦在锁红梅面前，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道：“锁红梅？我记得你此刻应该和你们宫主一起在阖宴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此番拦下队伍和风小姐接触，这是什么意思？”
“无事。”锁红梅笑了一下，“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个礼物要送给义妹。”
“风小姐是你义妹？”龙江思索了一番，“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本来也就无甚紧要。”话音刚落，锁红梅就转身离去。
龙泉看了他离去的方向一眼，将微微出鞘的剑收回，扬声对身后的队伍道：“出发。务必将风小姐安全送达，否则，都提头来见。”
“是。”
风玉秀突然发现锁红梅不见，一看守心，对方也一脸懵地看着锁红梅的座位。他不放心锁红梅乱跑，就提前出了阖宴寻人。
春城那么大，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想了想，他决定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
他来到风青荷从前的院子外，远远地便看见锁红梅站在梅花树下，望着月空出神。
人没事就好，风玉秀松了一口气，沿着来路朝回走。
夜色薄凉冷清，他一会想着锁红梅，一会想着风玉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湖边。
湖面上空横卧着一架拱桥，这里过于偏僻，附近也没有什么灯笼，只有一轮明晃晃的月映在湖心，波光粼粼的摇晃着拱桥的倒影。
风玉秀正站在湖边吹着夜风，突然几片叶子从他面前飘然而落。他一抬头，就看见来仪正站在茂密的枝叶间，神情略有一些尴尬。
来仪见自己被发现了，就直接从树下跳下来。
“你怎么在这？”风玉秀问道，他看见来仪肩上还落了几枚叶子，就想伸手拿掉。
来仪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垂眸看进他的眼底深处：“你为什么要和我成亲。”
风玉秀笑了一下，来仪看见他眼里的月光在闪烁。他反问来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来仪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们从前见过吗？”
风玉秀第一次见来仪的时候是在很多年前，那时他才十七岁，还跟着去尘四处游历。
他八岁被去尘收为关门弟子，十岁离开春城去往云梦山，在外游历了许多年。
某一天，天空飘着雪花时，去尘站在山崖旁，看着下方的云雾翻涌，突然问风玉秀：“你多久未曾回春城了？”
“回师尊，大概……有七年了。”风玉秀仔细一回想，不禁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时间竟已过了七年，现在也不知风青荷长得有多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你也该回去了。今年阖宴在春城，此时回去，也许刚好能赶上。”去尘说，“何况，鹃夫人离去了这么多，你不想看看她吗？”
他想了想女孩会喜欢什么东西，碰巧下山时正好看见开得正艳的红梅，别的地方这个季节早已没有了梅花，可是这座山上一年四季梅花都盛开。
他想着青荷也许会喜欢，就顺手摘了一束，用灵力包裹着放起来。
这些年来，风玉秀去过许多地方，看见的东西太多，记忆里的春城竟有些模糊。
他的母亲娟夫人生下风青荷后撒手人寰，那一天，他永生不能忘记，冰凉的月光洒满了庭院，却照不进那一间屋子。他紧紧握住娟夫人的手，感受手里的温度一点点冷去，娟夫人嘴角的笑意也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风玉秀眨眨眼，将眼中的酸涩之意甩去，继续御剑朝春城而去。
等到了春城，守山山的弟子将他拦下。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春城山。”
“我是风玉秀。”风玉秀见他们都是生面孔，没想到一别七年，门中弟子都更新了一拨人，竟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二公子？”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立刻放行，“那你可有信物证明？”
“这……”风玉秀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普通布衣，连块玉佩都没有。他当年下山时，不曾带走春城的一样东西，“我没有。”
“没有？那我们不能放你进去，眼下阖宴在即，春城山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您请回吧。”
风玉秀苦笑了一下，他抬头望着山门上刻的几个字，日光下反射的光有些刺眼，让他微微闭上眼。
“那你帮我传话带给你们大公子和掌门，就说风玉秀回来了。”
其中一人离去，很快就又出现在山门处：“大公子今日不在山内，掌门正在接见要客。”
正当风玉秀一筹莫展时，一个温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他是我秋梧宫的弟子。”
风玉秀一转头，就见一个俊美的青年正朝他们走来，身后的一些弟子拿着礼物。
青年走到山门处，朝风玉秀看去：“还不过来。”
风玉秀成功进去了，只是青年把他放进去后就没有再管他，风灵秀看着周围变换的环境，一时间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看不见青年的身影。
“玉秀。”
风玉秀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见风沉香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
“大哥？你不是出去了吗？”
风沉香点头：“刚到这里。信里不是说你两日后才回，怎么今日就到了。”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风玉秀朝他笑道。
风沉香闻言，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风玉秀发现，大哥好像变了好多，即使站在明艳的花丛旁边，却也没有了当年的亲切温和。
“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回来了。”风沉香说。
“怎么会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风玉秀说，“对了，大哥，今年来参加阖宴的有没有一个很俊美的人？”
“很俊美？”风沉香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穿着墨色长衫？”
风玉秀点头。
“他是秋梧宫宫主，来仪。”
风沉香趁着阖宴为风玉秀办了极为盛大的洗尘宴，此前风玉秀早在鬼界一战成名，正是年少成名、风华无双之时，一时间春城全山点灯，彻夜通明。
人间偶有凡人经过，竟以为遇见了仙境，纷纷跪拜祈愿。
风玉秀特意换了身华服，在宴上频频望向一人，风沉香就坐在他身侧，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夹了一块子糕点放到他面前：“别看了，吃点东西吧。”
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就听见坐他另一边的风青荷大声嚷嚷：“二哥哥，你老是看那个穿黑衣服的干嘛呀？”
风青荷年幼无畏，这一嗓子嚎得大半个宴会的人都转头看他，皆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就连一直低头喝酒的来仪也投过来这场阖宴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目光。
后来发生的事情风玉秀都不太记得了，他因为风青荷那句话，不敢再看来仪，一直低头安静地喝酒不语。
没想到，他翌日就生了一场病，病了好些日子才好，本想计划去认识来仪也只好作罢。
期间无数友人来看他，等他能出门后，却突然发现不知何处起的流言，身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他单相思成疾，病重不能起。
天地良心，他没有相思成疾，也没有病重，只是春城的天气太好，他病好后忍不住偷懒休息了一段时间。
可他有些私心，就没有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