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皇宫为家
回程途中。
霍地回想起睿王与觉王对皇位的满心嫌弃, 萧百婳下意识偏过眸子,偷偷瞥了眼身旁端坐着的褚瑜,待对方一脸不解地看过来后, 才冲他一笑, 有感而发道:“你们三兄弟可真是我见过最奇葩的皇家一代。”
褚瑜虽对这话缘由有了底,依然明知故问道:“嗯?婳婳何出此言?”
“无论是齐周先皇们,亦或是各个前朝, 更甚是我家乡那儿的历史过往, 基本上每一代多数皇子都会为了那张龙椅抢得头破血流。”
萧百婳感到有趣似地弯起唇,“唯独你们三个,对那龙椅避之不及, 恨不得扔皮球。”
“那椅子有何值得争抢的。”褚瑜瘪了下嘴, 嘟囔道, “又硬又磕,谁要谁拿去。”
萧百婳:“……”虽然这话听来有点儿欠揍,但好像挺有道理的?
“而且只要一坐在上头,直面的不是那叠文诌诌的奏折,便是那群朝臣的脸色。”褚瑜蹙起眉头,补充道,“又不好看。”
“……”萧百婳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说来, 似乎也的确是如此。
除了荣华富贵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势,也没什么值得人眷恋的了, 撇开这些而言, 甚至比二十一世纪多数人的996还惨,明明拥有的财富多得数不清,甚至足以拿来当枕头垫, 却仍旧得过着007的毫无人性生活。
若非古代人的作息多为健康养生,率先过劳死或气死的必然会是皇帝。
被自己的联想逗得禁不住笑了,她垂下脑袋瓜,有些无奈地摇头,“不过话说回来,睿王殿下不喜接触皇权,为何仍居于京城?我以为他会选择远离这些纷纷扰扰,像觉王这样,隐居山林,抑或远居他乡。”
褚瑜语气轻描淡写,“事实上,皇兄并非是厌恶皇权而将皇位丢与我,他只是不愿有朝一日,变成自己最是厌恶的模样,到头来殷切渴求的终究得不到,本拥有的也失去了。”
面目全非,可悲至极。
就像他们的先皇。
人生在世,总将眼光置于求而不得的事物上,却始终不愿垂下眸子,平视自己当前拥有的一切;而驾崩之后,子女不殇,只求他坐了多年的那张椅子,妻妾更是毫无波澜,仿佛死去的不过人生一位可怜的匆匆过客。
追求美好乃常态,但拥有过多容易使人得意忘形,日渐索求无度,最终招贪婪不满吞噬殆尽,忘却最初的喜悦。
倘若是处在局中者听闻此话,或许只能一知半解,可萧百婳却是读过中华五千年历史以及阅览无数宫廷侯爵题材小说,更是从开明社会出来,当即便懂了他的意思。
其实无论是睿王,亦或是觉王,他们本可以选择得到那遭无数人虎视眈眈的位置,却因清楚何为自己盼望之最而舍弃,也因此,她更加心疼她的小皇帝了。
那个,无法选择而被迫束缚的小皇帝。
念动,身也动,褚瑜迟迟未听见小姑娘的回应,正欲疑惑地扭头看去,肩膀却猛地被抱住了,萦绕于少女周身的淡淡馨香铺天盖地袭来,将他也团团包围住了。
微微一愣,才垂下眼帘瞧向小姑娘,缀上珠花的脑袋正抵在他的肩上,“婳婳怎么了?”
“没怎么,心疼你罢了。”萧百婳神色看不出情绪,眨了下眼,声音低低的。
褚瑜茫然了一瞬,旋即意会,失笑地抬手覆在小姑娘的手上,掌心的温热仿若能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低落的小姑娘倏地感觉自己的心口处烫帖了不少,舒坦极了。他温声道:“其实也不只这个原因而已。”
萧百婳“啊”了一声,抬头好奇地直视着他,“那还有什么理由?”
“皇兄不会舍得京城的繁华。”
“……”
“尤其是那些烟花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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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寺距皇宫并不遥远,约莫半个时辰,马车便回到宫里。
大抵是心知肚明过了今日,又有好些日子无法相见,况且再过一阵子,京城、皇宫又该忙起来了,于是褚瑜挽留萧百婳在宫里陪着用晚膳,萧百婳也有些不舍,自是答应了。
黏糊,恨不得将一个时辰化作一日的小俩口硬生生将殿前台阶走成通天之路。
直至走到上头,两人才玩味地对视一眼,“噗”的一声,同时笑出声来。
像是也觉得方才的行为很傻,傻得透顶,却又平添几分可贵的温馨。
末了,褚瑜突然不自觉地转过头,他二人身后一片辽阔,似能画作一方天地,有争艳的花儿,也有翠嫩的树叶,却终归得止于那高耸宫墙,无法继续延展,他能一览无遗墙外的苍穹,却也明白那片蓝与自己相隔遥远。
凝视了好半晌,才薄唇轻启,出声问道:“婳婳可会生我的气?”
“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萧百婳感到莫名其妙,“我生你什么气啊?”
视线仍徘徊于后方红绿相得益彰的景色,褚瑜稍稍抿了下唇,尔后低声答道:“我害得你也将成这偌大囹圄的一份子。”
似曾相识的话语,萧百婳怔忡了片刻。
而后黑睫颤动,也循着小皇帝的目光看去,与其不同的是,第一个映在她瞳仁中的是那片蔚蓝的天色,之后才缓缓下移,落在那道高得让人又是敬畏却也向往的朱墙。
相比二十一世纪整修过的宫墙,眼中的这面显得更是斑驳,却不至于看上去残破不堪,而是一种日经月年沉淀的韵味。
原不过是一处庄重华贵之地,到底是从何时起,不得不沉浸在压抑之中?
朱唇动了动,她展颜一笑,“你这话说得跟我家三妹妹曾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闻言,褚瑜缓缓将视线放回她身上,她却依然眺望远方,也不知是正透过那方向在盼何处地方,“之所以如此多人将皇宫视为囚笼,无非是这儿真的锁住了无数人的一生。”
“皇帝在登基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此生不得离开,需背负满身责任。”
“而那些嫔妃更是数不清的在此处未能得到多少欢喜,为了生存,不得已舍弃天真,手染鲜血,等到疲倦了,心灰意冷了,却早已罪孽深重,终其一生不得脱身。”
“那些宫人亦然,对他们而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是那葬送他们一生自由的地方,无论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始终寻不得出口,又怎么让他们不将这儿当作金贵的笼子。”
“但我不一样,我的经历不比他们,我遇到的心上人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说到此,她才逐渐收回视线。
直直撞进身姿非凡的少年的眼中,那双好看的凤眸从几年前起,便只有她的倩影,是那般深情款款,是那般蛊惑人心,总能于她心湖中荡起圈圈涟漪,永不停歇。
她清浅地笑了一声,“心囚身自囚,心不囚……身亦不囚。”
“这是何意?”褚瑜眼神微动。
萧百婳解释道:“明明有了比他人来得好许多的前提,心却依旧不愿放开的话,即便只是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锁在里面,永生不得出。”
好比曾经的她。
不过是只要打开门踏出去的事情,她却总是止步于门前,等到外头的人离开之后,才像个借宿的老鼠似地悄/咪/咪地溜出去速战速决,就因害怕听见父母不平的唠叨。
那儿分明也是她的家,她却只乐意待在自己那间不大的寝室。
只是一扇脆弱的门,却能轻松将她囚住。
回过神来,将那些不大愉悦的前尘往事挥去,她主动牵起褚瑜的手,指尖着魔似地摩/挲着对方指腹上的薄茧,“正是因为这所谓的……囚笼,我才能与你相遇、相识、相知、相惜,时至今日,相爱。”
“有你褚瑜在的皇宫于我萧百婳而言,既是与重要之人的起始之地,是承载并创造我们无数回忆的地方,更是我们以后的家。”顿了顿,“没有人会真正厌倦自己的家。”
褚瑜愣是定睛不语,在屋檐的遮罩下,神色多了一丝晦暗难明。
见状,萧百婳有些讪讪然,撑不住如此正经八百的场面,索性故作轻松道:“再说了,这宫墙也挡不住你的轻功,要不然拿张令牌与守门的侍卫说一声便是了,再不济还有冷宫那扇小铜门呢,哪儿能真的关住咱们……”
话音未完,整个人便被扯进殿内。
眼神不过一晃,已被人抵在殿门旁侧的墙上,她正惊愕地掀起眼皮,意欲再言语些什么时,褚瑜捏住了她的下巴,满盈霸气的动作,落到实处却是一如往常那样温柔缱绻,如初秋晚霞时分的金风,美好得让人依恋。
许是太久没这样措手不及,萧百婳略微紧张抓住了他的手臂,随后缓缓闭眸迎合。
丝丝光线从一旁的窗棂泄了进来,状似一条狭隘的隧道,恰到好处地衬亮了两人的面庞,也不知是羞意所致,还是缺氧,两人白得剔透的脸颊泛着相同的绯色。
松开那张被啃得艳红的嘴儿后,褚瑜又流连地在那处落下几个细密温润的吻,更甚似那上头有望不见的血珠般轻轻吮了几下。
萧百婳这时才敢睁开眼眸,少年那张姣好的脸蛋离自己仅有几指之隔,染着龙涎香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她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看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壁、壁咚了。
莫名地,她恍然想起,褚小皇帝当年还未表露心迹之前,也曾这般对她。
当时她还觉得蠢得无边无际,尴尬不已,然而心境不同,时过境迁,如今的她,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怦然心动,心跳不受控,仿若随时皆能蹦出嗓子眼。
像是被夺了魂,在对方灼灼的注视之下,不知不觉伸出了一只纤细葇荑。
还没能抚到那抹发亮的软嫩,褚瑜便又如撒娇的奶犬一般扑了过来,将她整个身躯纳入怀中,她能感觉到有颗毛茸茸的脑袋瓜不停地蹭着自己的颈窝,有些痒,随后其离去,改而凑到了耳畔,气息搔弄着耳蜗,传至心上。
“婳婳说得对,此处并非樊笼,而是我们以后的家。”温和的语气夹着一丁点幽咽。
是喜极而泣。
是拨云见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是正文完结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