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消息参差
京城。
年节期间。
萧府今年也未团聚在一块儿吃饭, 不过是效仿去年,让中央厨子给每个院落送去几道精致菜肴,萧长启本想前去每个院子与孩子们谈几句话及发红包, 却又猛然想起, 萧寒今年再次被皇帝派去知府,虽不知缘由,但兹事体大,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儿子竟要把自家二女儿一并带走。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只得心情沉重地叹气, 感慨一句:“孩子大了, 管不住了。”
他最后决定将红包交由徐氏负责。
让她有闲拿去给唯一还在府中的萧乐瑶。
徐氏望着只有一个红包的手,有些不解地蹙眉,却不敢直白问起;萧长启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便将萧寒的话转述一遍,徐氏这人性子如何,他清楚得很,故在对方面露愁容发作之前,早早就将话给堵死了。
随后他便以公务繁忙, 赶紧逃离现场。
另一边。
太尉府虽门第高贵,于皇帝心中有极高的地位, 看似应当奢侈, 实则不然,实际情况甚至可谓相差甚大,当今太尉年少之时, 长年驻扎军营,糟糠菜与馒头皆为日常,回京如此多年,依旧保留着节俭的美德。过年期间,年夜饭桌上的确是多了几道特色的大鱼大肉,却也并未少了平日口味稍微清淡的菜色。
好似借此劝诫小辈们,可偶尔矜贵,但切莫忘了朴质。
太尉是个铁直的大老爷们,也不懂些新奇有趣的花样,所以宋府的年节每年都过得相当平淡。到了初五左右,萧千儿就闲得发慌了。
这些日子来,她早已习惯日夜充实繁忙的生活,一时间也不大适应这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有人跑来责骂的日子,于是她决定早日开工,那天下午,便去绣坊绕了一圈。
今年的萧府貌似氛围异常低迷,初二那日,还特意派人来与她明示,今年不用回去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思索了半晌,她精挑细选了几件合适的衣裳,准备带回去送给自己娘亲与姐妹。
便是这一探亲。
她才发现,自家二姐姐竟不在府中。
萧千儿诧异不已,原想趁着与徐氏谈话时询问一番,却又突然反应过来,父亲往年皆不会少了小辈们的压岁钱,萧府未闹出动静,父亲应是早就知情,才将消息压下,她将抵达舌尖的话语默默吞咽回去。
直到回府后,才偷偷摸摸地将这件事儿与自家夫君说起。
“夫君,你可知我二姐姐会去哪里吗?”提及此,她就莫名惆怅,“自我出嫁后,与姐姐相见的时间刹那间少了许多,我本以为姐姐会时常前来绣坊见我,可她始终未来。”
“我知姐姐应当不是忘了我,而是有事得忙,我此时心中莫名忐忑,总有不祥预感。”
宋卿朝沉吟了会儿,心有主意,却也未立马与萧千儿说明白,而是哄了一番,表示自己知晓何人掌握着萧百婳的踪迹,明日他会去向那位好生询问一番,让她放下心来。
萧千儿小声地应了,便也不再多说下去。
大过年的,确实鲜少有人敢进宫面圣。
毕竟皇帝与后宫的娘娘们也与百姓一样,需要好好过一次节,好不容易能放松些,又有谁敢贸然叨扰皇帝难得的假期呢?也就只有宋卿朝这个皇帝钦定的铁哥们如此大胆而已。
更何况宋卿朝能以两人交情向天保证,皇帝这个时候早就私自开工了。
果不其然。
当他被明忠领进宁勤殿时,褚瑜挺拔的身子埋没在一叠又一叠的奏折之中,他感到甚是同情。正打算行礼,就被对方免礼赐座了,熟识如此多年,他也清楚这兄弟的性子,便毫不见外地走到一旁椅子坐下。
褚瑜放下毛笔,舒展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卿朝寻朕,有何事相求?”
既然对方都主动了,宋卿朝也就无需搞些开场白,他直接将萧千儿的话转述给褚瑜,并不忘补充一句:“倘若此为要事,臣自会寻个由头隐瞒千儿。”
褚瑜懒懒地掀起眼皮,思忖了片刻,才微微启唇,“倒也不必瞒着令阃。”
“那……”
“只是朕说了,令阃恐怕会日夜烦思。”
闻言,宋卿朝忽而有几分紧张,“……所以萧姑娘到底去了何处?”
“北望国。”褚瑜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宛若陈述芝麻蒜皮小事似地,“朕派婳婳前去北望国与北望王谈和,毕竟将来她会是齐周的国母,这回且当历练。”
宋卿朝皱了皱眉,“陛下就不担心?”
“担心得快死了。”褚瑜脱口而出道。
宋卿朝愣了愣,这才看出对方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其实压抑着慌乱与无尽的担忧。他抿了抿唇,叹气道:“陛下既也这般担心,又何必让萧姑娘以身犯险呢。”
褚瑜沉默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因为必须如此做。”
宋卿朝听出他不愿详说,便也不勉强,只是道:“臣回去以后,也不会将此事与千儿坦白,省得她关心则乱,无意间向萧大人或者旁人透露些什么不该说的。”
褚瑜“嗯”了一声,目送宋卿朝出殿,直至人影消失,他才显出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年节团聚的喜庆与朝堂不稳导致的死气沉沉下,年节就这样过去了。
这年并未留下过多的喜气与热闹,京城街上仍不比往年繁荣,反倒显得有几分清冷,全因元宵过后,时不时有身穿盔甲、手持刀木仓之人大摇大摆地上街。百姓们皆不明就里,也不敢多嘴,只得尽量远离,每日傍晚之前,便早早收工回家,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波及。
在人人畏怕的时刻,萧千儿的绣坊便突兀不已,显得不大合群。
仗着有宋卿朝亲自护着,她不受任何影响,仍是照旧作息。
几日后。
在与右相对峙的同时,褚瑜终是收到了来自知府那处的消息。他颤抖着手,有些兴/奋地从暗卫手里接过书信,以为是小姑娘出发前允诺要写给他的报安信,未料信上是为了禀报刺客偷袭萧家兄妹的噩耗。
脸上闪过片刻的茫然无措,随之涌出的是严冬般的寒意,瞬间将他的血液冻结成冰。
他手一松,轻飘飘的信纸依稀拽着他的心脏,一同落至地面,无法回归原处。
宋卿朝虽不打算告知萧千儿,但好歹是自己妻子的姐姐,也算是他的恩人,他便瞒着褚瑜暗中关注着动向,因此书信送达至宫里后没多久,他也得知了此事,让暗卫照顾一下萧千儿,便连忙赶进宫里。
一踏进宁勤殿,便是撞见褚瑜面无血色、眼神麻木不已的病态模样。
“陛下……”见状,心猝然一喀噔,他语气满是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对方的某条神经,“这不过是禀报罢了,皇家暗卫的武艺您也是清楚的,萧姑娘应当会安然无恙。”
闻声,褚瑜迅速地抬眸看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仿佛不愿与人沟通。
宋卿朝登时只觉头大,他还是因为好一通调查,才得知一二萧百婳冒险前往北望国的原因。他绞尽脑汁,“臣认为,陛下应给予萧姑娘更多的信任才是,萧姑娘看似……柔弱,实则聪慧且有远谋,您瞧,她这回不就是为了与陛下的将来而早日做打算,陛下也莫要总往坏处想,臣相信过几日便会有无恙的好消息。”
褚瑜身如山岳,半分未动,也不知这么一大段话,他到底听进了多少。
宋卿朝苦着一张俊脸,暗叹口气,索性故作他言,“臣本以为自己娶妻的经历已经够难了,需顾虑身份差距,得做不少准备,未成想陛下才是最艰难的那一个,明知朝臣皆看中门第,却还是毅然决然与庶女相爱……”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感情话题,试图引走褚瑜的注意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已说得口干舌燥,褚瑜这时才哑着声音,低喃道:“朕后悔了。”
话音突然被打断,宋卿朝怔忡了会儿,极为诧异道:“陛下后悔与萧姑娘相爱了?”
结果毫不意外,换回褚瑜狠狠的一瞪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几声,“原来是说后悔让萧姑娘犯险啊……”
褚瑜艰难地吞咽了下喉咙,缓缓道:“朕这辈子绝不后悔与婳婳在一起,朕只是……朕应该想到的,右相在外头眼线如此多,又怎会不知婳婳离了朕呢,朕不该放她离开的。”
宋卿朝听到此,神情总算是正经了起来,他劝道:“陛下当往好处想,至少右相不知萧姑娘欲往何处走,而褚一那处,目前而言相当顺利,若是萧姑娘真出事了,想必褚一他们也会安排人护住萧姑娘,更遑论还有萧寒。”
褚瑜低低地应了声,霍地察觉了什么,拧眉问道:“你怎会知情如此多?”
宋卿朝:“……”
褚瑜就是下意识问出来而已,稍作思考也能明白所有,不过他如今实在是无心追究太多,便只是有气无力说了句:“下不为例。”
轻松躲过一劫,宋卿朝本该高兴才是,然而看见友人如此颓丧,他却也跟着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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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那处因消息而乱。
萧百婳这头倒真是有惊无险。
萧寒武艺实为真才实学,而非盖的那般塑料。当时,暗卫正与刺客刀刃相接,他看准时机,紧抱着小姑娘冲出车厢,趁刺客还未能脱身之际,两人当即翻身上马,他熟稔地将车辕解开,缰绳一拉,马匹便朝前快速奔去。
不多时,便将后方的人甩开了一大截。
中途有几个刺客幸运脱身,追了上来,也被萧寒利落的剑法一下子解决了。
因是快马加鞭,速度又比笨重的马车来得快了许多,两人如今已与假扮右相安排的谈判之人的褚一会合,然后自然而然,也从对方那边得知,京城收到了他们俩遇袭的消息。
萧寒习以为常,但萧百婳却是惊得冒出一身冷汗,她不敢想象褚瑜此时该是如何心情。
趁几个大男人善后并协商后续时,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几句报平安的话,旋即让人早些送回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卿朝:为了兄弟,我也是拼了。